第8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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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二跟著梅姑一塊尋來,他勒住馬韁停步, 下了馬,牽著兩匹馬, 皺眉等在原地。 梅姑奔到宿流崢面前, 握著他的手臂,關切地問:“流崢,你追上她了?他對你說什么了?” 宿流崢安安靜靜,一句話也不說。 好半晌, 他濕漉的臉上才浮現絲困惑的表情。 梅姑愣了一下, 突然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宿清焉還是宿流崢。她試探著喊另外一個名字:“清焉?” 宿流崢仍是沉默,他仰起臉, 讓大雨澆在他的臉上。他睜著眼,亦是讓雨水沖刷著他的眼睛, 使得他的眼白一片猩紅。 “你、你怎么了?”梅姑的心口突突跳著, 她莫名有一種不像的預感,“快跟娘回家,別在這兒淋雨了……” 宿流崢身形一晃,昏厥過去。 “流崢!”梅姑趕忙扶住他。 站在不遠處的宋二也顧不得牽馬,趕忙過來幫忙攙扶。 “流崢?流崢?”梅姑驚慌失措,六神無主。 “快扶他上馬, 先回去再說。”宋二在雨聲中大聲道。 梅姑這才回過神,和宋二一起將宿流崢扶上馬,淋著雨快馬趕回水竹縣。 二人將宿流崢搬到床上去, 梅姑摸了摸宿流崢的額頭,掌心感覺到一片guntang。 宋二趕忙說:“給他那套干凈的衣服來我幫他換上, 你去給他煮一碗驅寒的湯藥?!?/br> 梅姑連連點頭,從衣櫥里翻出宿流崢的衣裳,又拿出干凈的擦身帕子,一塊遞給宋二。 她感激地望了一眼宋二,十分感謝他在她慌神的時候能夠鎮靜地提醒她。她再望一眼兒子,快步轉身出去要去煮藥。 “哥——”宿流崢忽然尖銳地一聲急呼。 梅姑腳步生生頓住,轉頭回望。 宿流崢眉宇緊皺,蒼白的臉龐上一片痛苦之色。梅姑深吸一口氣,忍下心里的難受和自責,快步去廚房給宿流崢煮驅寒藥。 待將藥煮好,梅姑匆匆端著藥回來。宋二將宿流崢扶起來,梅姑給他灌了一些,卻大半都沒有被他喝下去。 “他又說些什么了嗎?”梅姑問。 宋二嘆了口氣,道:“時不時喊一聲他哥?!?/br> 兩個人相顧一望,皆有些犯愁地無言。 梅姑怕什么來什么,宿流崢這一昏厥,便是整整三日沒有醒過來。 夜深人靜,梅姑守在宿流崢的床邊,黯然難過。這三日,她日夜守著兒子,就像以前一樣。 “流崢,我拋下了一切,只剩你了……”梅姑別過臉去,艱難忍淚。 第二日早上,宿流崢還是沒有醒過來。梅姑卻沒有守在他身邊,她去尋了宋二幫忙,讓宋二過來暫時照顧宿流崢。而她則是提著一籃糕點出門,從小徑往深山里去。 “前幾天大雨,山路不好走。讓能靠陪著你去。”宋二道。 梅姑點點頭,沒拒絕。 剛上山的時候還有路,走到后面的時候便沒了路,宋能靠走在前面,手里握著一把鐮刀,砍斷肆意生長的攔路雜草。 兩個人走了好久,終于到了地方。 孤零零的墓碑矗立在一片雜草之中。 ——宿清焉之墓。 今天是宿清焉的忌日。 梅姑走過去,蹲在一遍,去拔雜草。宋能靠亦來幫忙。兩個人都沒說話,沉默地除草了一會兒,這座孤墳才清凈些。 梅姑將帶來的點心一一擺出來,她手心撫著墓碑上宿清焉的名字,濕了眼睛。 宋能靠識趣地找個借口避開,去不遠處等著,給母子留出單獨的相處時間。 因為宿流崢接受不了宿清焉的死,所以梅姑才將宿清焉的衣冠冢建在這樣偏僻的地方,開始陪著宿流崢演一場漫長的戲。 可在最初,接受不了宿清焉死去的人,是梅姑。甚至她曾一度痛恨宿流崢。 痛失愛子痛不欲絕時,她曾口不擇言,傷害了宿流崢。當她意識到的時候,已經遲了,已經給小兒子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創傷。 梅姑長長地深吸一口氣,再十分地緩慢地吐出一口濁氣。 那些無數次在她心里念叨的話,第一次被梅姑說出口。她輕撫著大兒子的名字,沉聲:“我不該帶你們一起走……” 她恨自己的自私。 她本該一個人跳下壺江。 梅姑沒有再說話,安靜地坐在大兒子的衣冠冢旁邊,直到天色逐漸暗下去,普照萬物的日頭將要西沉,她才回過神。 “瞧我,傻坐著忘了時間。讓你一直陪著,害你無聊了?!泵饭脤λ文芸空f。 “這有什么,”宋能靠撓了撓頭,“我也想來看看清焉哥?!?/br> “走吧?!泵饭没赝艘谎酃铝懔愕哪贡?,黯然下山。 若有朝一日小兒子徹底清醒過來,她一定把大兒子的墳遷走,離她更近一些,不讓他再這樣孤零零,只有山風雜草為伴。 扶薇急著回京,日夜不停地趕路。她本就身體不好,幾日奔波下來,臉色蒼白如紙。馬車顛得她胸腹間難言的疼痛,好似剛剛中毒之后的那段日子。 這段時日在江南的調養,仿佛也隨著離開江南,而不復存在。 一場暴雨,夜雨路難行。車隊才不得不停下來,在驛站暫時小住一晚。 扶薇疲乏地倚在床頭,嗓子針扎一樣得疼,引得她不聽地咳。 雪白的帕子上落下點點血跡。 扶薇慢慢擦去唇上沾的鮮血,合目靜養。 蘸碧進來詢問扶薇要不要用晚膳,遭到拒絕,扶薇仍是搖頭。蘸碧再瞧扶薇神色,好似真的吃不下,也不好硬勸。 她擰著眉頭出去,唉聲嘆氣。 這幾日,扶薇很少吃東西。這怎么行你?健全人一頓不吃都不行,何況扶薇那身體…… 靈沼雙手托腮想了想,轉頭看向蘸碧:“我有個主意?!?/br> “快說啊你!”蘸碧急聲催。 “嗯……但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餿主意?” “快說!” “我們去做茉莉糕吧?”靈沼心虛地小聲說,“咱們之前不是還跟姑爺學過做飯嗎?試試模仿姑爺的菜吧?” 蘸碧擰眉:“你可快改了口吧!” “哦……”靈沼拉長了音應聲。她又犯愁地喃喃自語:“以后是不是要喊耶律那個大胡子叫姑爺了?” 蘸碧愁容滿面:“和親……唉,縱使耶律湖生對咱們主子好,畢竟是背井離鄉的和親。哪里還能稱姑爺呢?要隨了那邊的稱呼?!?/br> “不說這些了,咱們去廚房吧?!闭罕田@然采納了靈沼的主意。 她們兩個忙活了好一通,可當她們做好的時候,扶薇屋里的燈已經熄了。 “看來是睡了。”靈沼道。 “幸好做了些糕點,可以明天帶在路上吃……” 另個人一邊小聲說著話,一邊輕手輕腳地走遠。 屋子里,扶薇蜷縮著躺在一片黑暗里。她閉著眼睛,漆黑的視線里,總是浮現宿清焉濕漉的臉。他破碎的難過,黏在扶薇的眼前,扶薇怎么也趕不走。 縱使白日,她可以強迫自己專心忙正事??傻搅艘股钊遂o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是會想起宿清焉。 扶薇心煩意燥地翻了個身。 理智告訴她,她做的沒有錯,狠心才能徹底結束一段感情,宿清焉才能忘了她開始新的生活。 可扶薇又不確定自己算不算自以為是、自作多情。因為她已經不確定宿清焉對她的感情到底有幾分。 自信又驕傲的她,已然陷入迷茫,對宿清焉的這段感情不自信起來。 扶薇心中終究還是介意宿清焉欺騙她。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瞞著整個水竹縣的人??伤诳诼暵曊f著夫妻信任,卻連她也一起騙了。扶薇怎么可能不介意? 扶薇又翻了個身,努力逼自己睡去。 她自知體弱,更不能這樣熬神,若身體扛不住,怎么回京怎么和親去晉? 扶薇終于慢慢睡去,睡夢里,是淅淅瀝瀝不斷的雨水。 她模糊以為下雨了,直到看見宿清焉濕漉的臉。扶薇才在夢中恍然,身在夢見,困在夢中。 又過兩日,扶薇的馬車正朝北疾行?;ㄓ敖恿嗣孛芸谛牛瑥暮竺孀飞蟻怼?/br> “主子,有要事要稟!”花影說。 扶薇輕頷首,讓她登車。 花影身手了得,也不需要停車,縱身一躍,便跳上馬車,鉆進車廂內。 在前面騎馬的段斐詫異地回頭,若有所思地深看了一眼。 花影湊到扶薇身邊,壓低聲音:“李拓在壺州找到了先皇子!” 扶薇愕然。 這怎么可能? “消息確切?莫不是夜影衛放出去的消息?”扶薇擰著眉。 當初為了對付平南王,她故意讓夜影衛散播消息找到了先皇子。掉進壺州早就死了的二十多年的人,怎么可能真被李拓找到? “應當確切?!被ㄓ翱谖仟q豫,也沒有將話說死。 好半晌,扶薇才疲聲:“仔細去查,要確切的消息?!?/br> 花影點頭,她剛要出去,又被扶薇叫住。 花影回頭,見扶薇默不作聲,花影詢問:“主子?” “殺了?!狈鲛背聊撕芫?,才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