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算法則 第30節
心里突然被這幾個字給揉得軟了下來,林羨清差點,差點就以為這是真的。 她低眸,“那我有時間去看它。” 老屋的大門被敲了幾下,林羨清掛了電話,應了門:“誰啊?” 屋外的人不回她,院子里的林老爺正專心致志打太極,根本沒聽見敲門聲。 林羨清放下手機,心里有個不太好的猜測。 可她明明說了讓他們不要來,總之沒人會好好聽她的話的對嗎? 她覺得腦袋一抽一抽的,老屋子還是裝的舊木門,沒有貓眼,林羨清無法得知外面是誰,只能試探著問了一句:“誰啊?不認識的不開門。” 意料之中的,她聽見了林志斌的聲音:“是我。” 林羨清站在門前,“我不可能給你開門。” 很突然的,門鎖傳出“咔噠”一聲響,大門被拉開,林志斌、她幾乎從未見過的父親的臉就映入眼簾。 他說:“敲門只是禮貌,本來就沒打算讓你們給我開門。” 他手上是林柏樹的鑰匙,林志斌換了鞋,來這里像進了自己家一樣自如。 他四下閑逛著,還不停喟嘆著:“老爺子還打太極呢?這家里怎么還跟我小時候一樣?” 林羨清忍了忍,盡量不發火:“誰告訴你說隨便進別人家里到處看也是禮貌?” 林志斌笑,“可這里也是我家,我是他的兒子,你的父親。” 老木門沒關嚴實,被風吹得前后晃蕩,生了銹的合頁總是“吱呀”響著,林羨清用指甲扣著自己的褲子,這一刻無話可說,因為這是事實。 無論這個家還是那個家,都是林志斌的。 原來,沒有一件東西是真正屬于她的。 院子里的太極拳廣播聲頃刻間停止,后門被一把推開,白汗衫老頭撈著個掃帚沖進來,掃帚把直指林志斌。 “誰允許你來我家的?”林老爺聲音洪亮,嗓門大得震天響。 他一邊用掃帚把戳著林志斌,嘴里一邊不耐煩地催著:“滾滾滾!” 林志斌的臉色不大好看,在自己父親面前,他也有些無奈:“爸,我接女兒去我那兒住,她不是要上大學了嗎?在家里住總歸有人照顧一下,又不是什么壞事。” 上天在給人們選擇人生時真的是公平的嗎? 那為什么,為什么她的人生跟林柏樹截然不同?她得不到父母的愛,得不到戀人的愛,甚至沒有聰明的腦袋,做什么都失敗。 所以世界上這么多事,遵循的分配法則本來就是不公平的,有的人生來光芒萬丈滿身華光,注定是驕子,但好可惜,林羨清不是。 她的人生只有被別人隨意支配的份,每一步都是用尖刀逼著她向前,人生最開始的幾年被逼著進了珠算班,現在又要被逼著回到那個不喜歡的家。 她是不被上天喜歡的小孩吧,所以得不到一絲一毫的偏愛。 作者有話說: 只有溫郁稱呼小霹靂時會用“她”,其他人一般我都打的是“它”,不是錯別字哦。 終于把之前埋的個線頭給接上了,大家還記得“林子祥”嗎?! 第32章 珠算 ◎他們都在把虛假的戀愛談得真實。◎ 林老爺被他說得哽了一下, 但也許他知道林羨清并不想去那個家里,于是他還是義正言辭高聲道:“用得著你?我老爺子把這里的房子賣了跟孫女一起去市里上學又怎么樣?” 老人家情緒容易激動,說不了幾句就臉紅脖子粗的,林羨清聽著心里也難受。 沒必要這樣, 這房子已經住了幾十年了都不見他換過, 爺爺有多念舊林羨清是知道的, 她不可以這么自私地讓老人拋棄住了多年的故土跟她一起搬去市里。 林志斌還沒來得及說什么, 林老爺又繼續:“別以為你掙了幾個臭錢就得讓別人都聽你的,當初把人丟給我的時候倒是爽快, 現在又裝什么好父親。” 這句話說得跟戳了林志斌一刀一樣,他覺得林老爺不理解他, 上下喘了好幾口氣才好聲好氣解釋:“我當初去下海經商, 怎么帶得了兩個孩子?但凡我有那個能力都不會把女兒丟給您。” 林志斌停了一下,“那樣也不至于讓她現在只會打個沒用的算盤, 連個名校都沒考上。” 聽見他說算盤沒用, 林老爺又著急起來了, 聲音都快喊啞了,說著那句他這輩子不知道重復了多少遍的話:“我們林家, 祖上就是管賬的!” “行行行。”林志斌聽得腦殼疼,他也是氣急了,沒什么風度地直接進了林羨清的房間, 扯出柜子里她為數不多的獎狀和證書, 還把她擱在桌子上的算盤也一起撈出來了。 他自以為苦口婆心地說:“就這些, 幾張破紙, 能頂什么用?換得到幾個錢?” 這么說著, 他手里抖動幾下, 零落的獎狀一張張飄在地上, 林羨清隔著很遠的距離看著,眼睛被扎得發疼。 林老爺看不慣,拎著掃帚就跑上去往林志斌身上敲,林志斌下意識舉起手里的算盤擋住,“啪嗒”一聲,才修好的算盤又被敲壞了,算珠一個個地滑落,跳到地板上,有幾顆還滾到了林羨清腳下。 她很無能為力地想:好像就該這樣。 她的人生,好像就該這樣,被敲個粉碎,反正她也沒做到過什么有意義的事。 一片寂靜中,林羨清兀自紅了眼眶,蹲下身去把珠子一個個地撿起來,再也站不起身來。 林老爺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一邊打林志斌一邊大聲罵他,林志斌這幾年過慣了優渥的生活,很少又像這樣狼狽的時候,他忍著疼,還要執拗地說:“你把我打死我也要把女兒帶回去,不能再讓她頹廢地過下去,以后大學畢業了連個工作都找不到,難不成老爺子你還能養她一輩子?” 林羨清蹲著,喉嚨里像卡了一串尖刺,一說話就發疼,可是她還是要說:“我知道了,我回你的家,你別再來煩爺爺了。” 對面兩個人追打的動作頃刻間停住,林羨清撐著膝蓋站起來,抹了兩下眼睛,哽著聲線告訴林志斌:“但不是今天,我報道的那天再回去,至少你讓我再跟爺爺待幾天。”她停頓幾秒,又很艱難地繼續,“畢竟是他照顧了我十五年,這一點兒權力你沒必要剝奪。” 話音落地后,林老爺舉著掃把的手慢慢垂了下來,他張了張嘴好像還想勸幾句話,但是終究沒說出來。 林志斌沉默一下,還是順了她的意。 不速之客走后,林羨清慢步踱到房間門口,把掉在地上的獎狀一張一張撿了起來,把翻折的角都折回來,拍掉上面的腳印。 “你真的愿意跟著他?”林老爺氣喘吁吁地靠坐在大桌子旁邊的椅子上,面對著她問,臉還氣得通紅。 林羨清理好自己的獎狀以及斷裂的算盤,很輕地應了個“嗯”。 她說她不想讓爺爺從老屋子里搬出去,年紀這么大了,也別跟著她到處遭罪,市里的大環境怎么樣也不好說,這種小鎮的老房子賣出去的錢在大城市說不準連個廁所都租不了幾天。 林老爺聽得沉默,最后也只是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林羨清說:“大不了我住校,不回那個家。” 這句話是安慰林老爺的,同時也是為了安慰她自己。 拎著碎掉的算盤出去修的時候,林羨清在半路上收到了溫郁給她發的消息。 他說他摘了院子里的石榴花,他說想要見她。 那個時候林羨清已經到了南街了,她側頭看見夕陽親吻河岸,從她這個視角看過去,岸邊野草瘋長,甚至蓋過了映襯著天光的湖面。 “我在河岸,你來嗎?” 對面說好。 因為要等溫郁,林羨清就沒有繼續往前走,修算盤的事排在了“要見溫郁”這件事的后面。 裝著算盤的袋子被她擱在地上,林羨清坐在熟悉的大石頭上,雙腳懸空,她看著暖黃色的湖面,聽著水潮翻涌的聲音,目光空空,思緒空空。 直到溫郁在她身后叫她的名字:“林羨清。” 她肩膀僵了一瞬,然后扭頭看向少年駐足的遠方,傍晚的風吹起少年松散的發,好像時間就要在此停住,不會再往前走。 可是沒辦法,夏天總要過去,四季總要流轉,他們是螻蟻,無力改變任何事。 明明沒覺得那么難受的,但一見到溫郁,林羨清被好好藏起來的悲傷就無以復加,紛紛冒出苗頭來,上次在集合營的時候也是,這是種不太好的現象。 溫郁邁著長步,三兩下就從河岸上滑下來,走到她身邊,手里攥著用彩帶精心扎好的、火焰般的石榴花。 林羨清慢吞吞從他手里接過來,放在手里把玩,她問:“為什么覺得我會喜歡石榴花?” 溫郁斜靠在她旁邊的石頭上,烏黑的發被染上金色的光,睫毛沾了熹微的燦光,隨著他眨眼的動作而在溫熱的空氣中上下浮動,林羨清就那樣聽著自己的心跳聲一下比一下大。 他放慢了調子,語氣顯得溫柔:“上次見你在院子里仰頭看了好久,猜你喜歡。” 這么說著,他聳了兩下肩,側眸看著她,很認真地繼續:“不喜歡的話也沒關系,你喜歡什么花我以后在院子里給你種,你來的話就能看見。” 他說這話的時候真的不像在開玩笑,仿佛真的能有“以后”,可兩人分明都心知肚明,這是個為期十天的夢。 而且明明是他先提出來的,他先斷送了夢想中的“以后”。 林羨清低了低眸,牽強地笑了一下,“你猜對了,我很喜歡石榴花。” ——那么,就陪他把這個夢做圓滿。 也許是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林羨清對溫郁的靠近毫無察覺,等她反應過來而抬眼時,溫郁沒什么溫度的指尖已然附上她側臉。 少年微躬著身子,替她綰好耳旁散落的發,漂亮的眉眼直接跳進她眼簾,林羨清呼吸一窒。 溫郁問她:“你不高興,為什么?” 前一句是陳述,林羨清為他的敏感而驚訝。 在張嘴的那一刻,林羨清仿佛能懂得那種有話卻不敢說的苦澀,于是她只是指了指地上用塑料袋包裹住的算盤,哀怨地說:“算盤又壞了。” 溫郁稍稍退開些許,視線卻一錯不錯地盯著她,“我再幫你修就是了,別難過。” 這句話說得像幼稚的小孩,笨拙又認真地安慰人,結果憋了半天只能說出“別難過”這樣干巴巴的說辭,但林羨清莫名很受用。 “別了,本來就不是你的錯。” 溫郁執拗地盯著她的雙眼:“可是我想讓你高興。” 這句話本來是林羨清說給溫郁聽的,每成想最后居然反饋到了自己身上。 午后金黃色的陽光傾泄而下,林羨清跟他并排坐在河岸的大石頭上,仰頭看著斷不了的火車鳴著汽笛經過這片領域。 被砸爛的算盤還在腳邊,林羨清沉默了好久,眼眶又發起酸來。 她怎么現在才發現自己這么愛哭?林羨清想。 “我們逃走吧。”她忍著眼淚甕聲道。 少年半抬著胳膊,掌心附在脖頸上,漫不經心地回她一句:“行啊。” 他垂眸,長睫遮住半邊瞳孔,漂亮的眼睛很輕地彎了一下,“巴黎、洱海、冰島,都可以。” “前提是,你必須跟我在一起。” 如果。 如果他們以后能一直在一起,他們大概會背著行囊去北極冰川看極光,去南極看企鵝,去蹦極,去坐熱氣球高高地飛到天上去,去嘗試一切不能做和不被允許做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