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算法則 第8節
他應該是不可能認識溫郁的,畢竟溫郁才搬到這里沒多久,而且年齡上也存在一定差距,兩人不在同一個圈子里,幾乎是沒有認識的可能性的。 那么,現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氛圍是什么情況? 溫郁剛把飯盒放下,林柏樹看都沒看他,背著身子跟林羨清說:“他是你的同學嗎?送完東西該走了。” 林羨清不能理解,好歹是溫郁把她送來醫院的,還給她買了飯吃,怎么用完就扔呢? 她偏要跟林柏樹唱反調:“為什么要趕他走?” 林柏樹蹙著眉,看了她好久,好像想說些什么,最后又沒能說出口,半晌只憋出一句:“男女有別。” 林羨清被他這四個字給噎住了,“那你也是男的,你怎么不走?” 林柏樹眉頭擰得更緊了,他幾乎是下命令一樣:“我是你哥,你聽我的就行了。” 看吧,這套說辭又拿出來了。 好像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想起來,他還有個meimei。 第8章 珠算 ◎林羨清,我也不是天才。◎ 林羨清低了頭,喉嚨里不清不楚地低聲說:“以前不見你把我當meimei,管我的時候倒是想起來了。” 林柏樹有些怔,他調子很緩:“你是在怪我?” 林羨清別過頭去,執拗地肯定了,“對。” “你沒進入過我的生活,對于我來說,他比你更值得信任,你憑什么趕走我的朋友?” 林柏樹眸色沉沉地看了她好久,林羨清跟他賭氣,梗著脖子不看他,溫郁安靜地站在墻邊,指尖蜷了一下,來的時候沒出聲,走的時候也安靜。 林羨清注意到他都要踏出門檻了,急急喊住他:“溫郁,你別聽他的,他在抽風。” 林柏樹聽到這個名字太陽xue就抽著疼。 溫郁回了頭,對上林柏樹的視線又移開,輕垂了眸,“跟他沒關系,我有點事先走。” 看見那樣一副表情,無論事實如何,在林羨清心里,現在就是他哥惡意趕走了溫郁。 她手上還扎著針,動不了,只能惡狠狠地瞪著林柏樹,報復性說: “你等著吧,今天我就讓爺爺把你趕走!” 林柏樹的眉頭從始至終沒松過,他很煩悶地說了幾個字:“你不懂,他——” 林羨清比他更煩悶,一手掀起被子蓋在腦袋上,聲音悶在被子后面:“你厲害你懂,你什么都懂。” 打完葡萄糖后,林羨清也沒給林柏樹一個好臉色。 林老爺開小三輪帶他回家,林柏樹就自行解決交通問題。 一到家門口,她就看見幾個工人進進出出,這塊地曾經要拆遷但最后又放棄了沒拆,比較破敗偏僻,路面也多年沒派人來修一下,坑坑巴巴的,幾個工人一邊往里抬空調,一邊小心翼翼地盯著路面。 后來當林羨清懟在空調面前,劉海被涼風吹得亂飛時,她就想著:這還是頭一回,在艷陽天、在自己家,吹到了冷氣。 那天下午林柏樹自己收拾東西說要走,一老一小看著他的背影 ,林老爺最先冷哼一聲,林羨清學他鞭著手,也冷哼一聲。 林老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上次不是還幫了你哥?” 林羨清:“我幫他是為了錢,沒有利益關系的牽扯,我就跟他勢不兩立。” -- 正是暑假招生的熱潮,珠算班里也有很多新來的學生,原來就那么幾十來個人,林羨清閉著眼睛都能認出來,現在多了不少新面孔。 自從溫郁來了以后,他就成了培訓班的活招牌,樓底下貼著的宣傳海報上就是他之前比賽視頻的一幀截圖,兩個眼睛糊成一條閃電。 上面還用毫無排版效果的大字印在溫郁頭頂:【珠算天才等你來!!】 這張海報被林羨清笑了好幾天,本尊就在旁邊她也沒收斂一點兒,每到這時候溫郁就會很奇怪地看著她,然后用一種很無奈的語氣反問:“有那么好笑嗎?” 她一邊憋笑一邊說:“十分、非常、極其!” 林羨清指著海報上他糊成一團的臉說:“看你這眼睛,跟放電一樣,你外號叫閃電俠吧。” 她清了幾下嗓子,略略低著頭,用指頭很輕但很頻繁地戳著溫郁的小臂。 林羨清刻意逗人:“誒這位珠算天才,你有什么秘訣可以傳授給我嗎?” 溫郁低頭睨她,長睫闔動幾下,直接說:“你已經在珠算班里了,劉老師會教你的。” 聽到這話,林羨清又嘆了口氣,下巴磕在桌面上,“說實話,劉老師為了照顧大部分學生,很少講技巧性的東西,最常說的就是多練。” 她歪了頭,半張臉貼在桌面上,癟著嘴哀嘆:“我也沒少練啊,可是還是卡級了,到現在這個階段后是不是只能靠天賦了?” “不。”溫郁低頭,指尖摸上算盤上的梁。 他又突然問:“你覺得我算是有天賦嗎?” 林羨清聞言一下子坐起身來,很正經地說:“當然,你才十八歲。” “可是也有不少人七八歲就拿到珠心算大賽一等獎了,他們才是有天賦。”溫郁的聲音低下來,眼睫垂著,遮住小半片瞳孔。 “最開始學珠算的時候我也是從早到晚撥珠子算數,后來接觸珠心算后,只要一聽到一串數字,我就自動開始心算。” 他第一次說這么多話,捏著算盤的指尖因為過于用力而泛白,林羨清聽得咽了下口水,她不懂為什么夸他他還不高興。 空氣靜止十幾秒后,溫郁依舊沒抬頭看看她,一直維持著原來的動作,眼神很平靜,他說: “林羨清,我是練出來的。” ——我也不是天才。 可能是察覺到自己的情緒過于低靡了,溫郁很久后才輕輕顫了下睫毛,眸光閃動幾下,松了勁兒。 他抿了唇,最后緩著聲音很輕地說:“所以劉老師說的是對的,要多練。” 教室里打珠子的聲音此起彼伏,熱氣guntang,有種讓人窒息的悶熱與壓抑。 仲夏,綠葉,蟬,假期,青春,少年。 這應該是一段快樂而又熱烈的假日,可是溫郁卻輕扯著嘴角說:“多練,然后像我一樣去參加人機比賽。” 然后像他一樣,被打敗,又認不清現實似的灰溜溜地回來。 林羨清安靜地聽他說完,時間空白了半分鐘,她才很小心地開口:“所以,你愿意教我練嗎?” 她反射弧長,一下子沒能聽懂溫郁話里的東西,只是下意識地用指尖搭上他小臂,這是她習慣性的小動作,說話喜歡拉一下別人。 溫郁輕眨了幾下眼睛,然后僵硬地偏過頭來,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就好像有窗外的陽光跳在他小臂上。 見他怔著,林羨清又想起之前溫郁好多次把她的手拿開的事情,察覺到溫郁不太喜歡這種身體接觸,所以她反彈似的把手懸在空中,小聲說了“對不起”。 “我以后不碰你了。”她懺悔。 教室本來占地就小,還擺了足足三十二張桌凳,坐下的時候前胸幾乎貼著桌沿,所以溫郁很慢地轉過身子,面朝她,漂亮的眉微微蹙了起來:“你好像沒理解我的意思,我并沒有你想的那么聰明,也不是天賦人員,讓我教你什么呢?” “這下更好啊。”她兩手一拍,“如果你太聰明可能還教不會我,因為天賦是教不給我的,但是技術可以。” 林羨清思索了一會兒,下了結論:“又不是只有腦子好的才能叫天才。” 溫郁盯著她看了很久,然后回過頭去,說話語速很快,又帶了點兒刻意的懶腔:“隨便你。” 教學計劃自此敲定,但是什么時候教、在哪兒教,溫郁通通只回兩個字:“隨便”。 東區橋頭新建了一條商業街,前幾天剪彩的時候還上過地方臺的電視。 那塊兒原來是珠算協會,附近還開了一連串的珠算班,后來珠算協會遷址了,本來還留下不少珠算班,這一下子全被收購后拆了。 林羨清很少出門,好不容易出來一次自然要去好玩一點的地方,于是就跟溫郁約了在商業街見面。 現在她的算盤簡直堪比她的命,林羨清里三層外三層地把算盤給包住,小心翼翼地裝進書包里。 溫郁是個很準時的人,但林羨清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果然遲到了,她到的時候看見溫郁蹙著眉有點不耐煩的樣子,本來以為要被教訓了,結果溫郁開口說了一句毫不相關的話:“我們不是來學習的嗎?” 街上正有人在敲鑼打鼓地游行,一個鑼敲下去,響得林羨清沒聽清溫郁的話,她大喊了一句:“你說什么?” 溫郁嘆了氣,略略低頭,嘴唇靠近她耳廓,“我說,這么吵的地方,怎么學?” 這是種很奇妙的感覺,有人湊在你耳邊說話,每一次呼吸都清楚可聞,熱氣撲在耳畔,饒是林羨清活了十八年,也覺得新奇。 一語完畢,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停了幾秒才回:“我打聽過了,拐進去有一家新開的咖啡店,那里很安靜。” 她笑嘻嘻的,“而且學完了一出來就是小吃街和電玩城,還能放松一下。” 溫郁側眸看著她,直接戳穿:“所以你的重點是后面那句吧。” 林羨清心虛了一下,然后嘴硬道:“才不是,我真的想來學習的。” 咖啡店開在比較偏的角落,來這里的人都是為了熱鬧,所以很少會有人在這里駐足,店里很空,只有兩個人招呼生意。 點單時,溫郁很松散地靠在小沙發上,指尖一點點掠過餐單上的字,漫不經心地垂著眸子,看起來就像家世顯赫的富家小少爺,舉手投足都很矜貴。 這讓林羨清更好奇了,一點完單她就湊上去小聲問:“你不會是什么落魄少爺之類的吧,會不會馬上就沖出來幾個黑衣保鏢說:‘少爺,老爺讓我們接你回家。’” 她還刻意模仿了保鏢的語氣語調,聽起來很滑稽。 溫郁被她逗樂了,“你無不無聊?” 林羨清聳聳肩,嘟囔著:“確實有點。” 溫郁:“那就練題。” 林羨清:“......恐怖。” 第9章 珠算 ◎我不走。◎ 林羨清一向對自己很有自信,但是饒是她再有意志力,也總有抽神去看窗外表演的時候。 游街拉二胡的、穿著玩偶服送氣球的、街頭試吃的......每一項都讓林羨清很感興趣。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撥著珠子,腦袋卻偏過去看著窗外,動作明顯得溫郁想裝看不見都不行。 他指尖敲了下桌面,“專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