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算法則 第5節
“……” 林羨清在房間里聽著外面不絕于耳的夸贊聲,心里狠狠憋了股氣。 從小到大,他哥穩坐第一、拿獎、報送頂尖大學、讀賺錢的專業,還長了一張帥臉。 而她,從小因為性格遲鈍,時常因為考試不及格而被各科目老師排著隊罵,在別人印象里,她除了每天像個老大媽一樣打算盤好像沒有什么別的標簽了。 明明是一家人,卻是云泥之別,林柏樹在天上,她在地下十八層。 老房子里沒裝空調,林羨清屋子里只有天花板上掛了個老舊的吊扇,慢慢吞吞地轉著。 她熱得不行,心里也堵。 林柏樹是天之驕子,而她什么也不是,怪不得爸媽只把她哥帶在身邊養。 郁悶了兩分鐘后,林羨清突然聽見自己爺爺沒好氣的聲音:“你來干嘛?不回你自己家跑我這小破屋子里來。” 她哥頓了幾秒,“來看看您。” 林老爺可不領這情,因為觀念的問題,老人家一直對林柏樹沒聽他的話去學學珠算而介懷,當初她跟她哥一起被林老爺舉著大算盤追了兩條街,她哭著屈服了,林柏樹咬著牙也不學。 后來他去學了計算機,更是在林老爺雷點上蹦跶,他再沒提什么意見,但跟她哥一點兒也不親了。 林羨清心里偷樂,想著終于有人能把她哥趕走了,就躲在房門后面偷偷把門拉開一個小縫,瞇著一只眼往外看。 林老爺像是剛外邊兒回來,還穿著白汗衫,手里舉著個破了個大洞的蒲扇。 老人家慢悠悠邁著步子走進客廳,鼻間重重地“哼”了一聲,唇線下拉,很不給面子地冷了臉。 看到桌子上被親戚們掏出來的獎狀時,林老爺的臉拉得更很了。 他一把把獎狀和他哥帶來的行李推到一邊,嘴里催促著:“快帶著你這些東西走,我家里不需要這樣的玩意兒!” 林柏樹原地垂眸站著,輕吐一口氣后固執說:“東西我會收起來。” 他抬眼,插在兜里的手也抽了出來工整地搭在了身體兩側,恰才還懶散的少年收了脾性,嘴硬道:“我住一陣兒再走。” 客廳里十幾雙眼睛盯著,林老爺看都不看他,搖著蒲扇進了自己房間,老舊的木門被他重重關上。 親戚們你看我我看你,氣氛一瞬間有些尷尬。 林柏樹走到桌子上把被搗得一團亂的證書和獎狀一股腦塞進包里,他背對著眾人,說話的聲音平靜:“天兒太熱了,回去吧。” 林羨清蹲得腿都麻了,她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腳腕,目送著七大姑八大姨走出門。 剛轉了個身,一只骨感的手突然從門縫里扒進來,林柏樹單手撩開房門,輕垂了視線盯著她。 林羨清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了一下,聲音有些抖:“……你干嘛?” 林柏樹:“我們做個交易。” 第5章 珠算 ◎還是喜歡,還是不甘心。◎ “什么交易?”林羨清問。 林柏樹一只胳膊撐著門,松散地垂眸掃視她,“你幫我搞定爺爺,我給你五百。” 林羨清抬頭跟他對視幾秒,然后彎著眸子笑了,她伸出手來,“一次性結賬哦,先付款吧。” 面前的人拿出手機準備給她轉賬,林羨清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林柏樹的手,面露糾結:“能給現金嗎?” 林柏樹:“為什么非要現金?” 她撇撇嘴,腹誹著:溫郁他只要現金,能怎么辦? 主要是林羨清擔心修算盤的錢不夠,這下正好可以從她哥手里薅點兒,給溫郁。 但這事兒解釋起來又麻煩,待會兒她哥估計又得問:“他為什么只收現金?” 從某方面來說她哥跟溫郁有點像,都有點兒一根筋。 所以林羨清也不想多費口舌,只是堪堪嘆了口氣回答:“反正我就要現金,不然你就自己說服林老爺吧。” 林柏樹眉頭輕擰了一瞬,抿著唇說:“賒賬。” 很難想象,這兩個字是怎么穿過重重心理障礙,從她哥牙齒縫里鉆出來的。 林羨清好不容易有機會看他吃癟,自然不會放過,她佯裝不耐煩,使勁兒推門把門關上,不懷好意道:“概不賒賬,什么時候有錢了再來交易。” 林柏樹吃了她一記閉門羹,也沒再打擾,安靜地走了。 林羨清終于有扳回一城的快感,她撒歡般扔了拖鞋往床上跳,仰面躺著,身子呈“大”字。 她看了會兒天花板,老電扇慢慢悠悠地轉著,搖搖晃晃的。 后來它轉得越來越不對勁兒,跟蕩秋千似的,林羨清直勾勾盯著它,一直到那吊扇離開天花板開始往下墜了她才反應過來,一個翻身就滾到床底下了。 “嘭嗵”一聲響,積了厚厚一層灰的吊扇直直砸在她床上,林羨清半撐著身子跌坐在床邊,驚魂未定地呆愣著。 直到林老爺舉著個鍋鏟,大喇喇拉開她的門喊著“怎么了”,林羨清才懶懶回神,手指顫抖地指著吊扇哭訴:“它壞了。” “又要花錢修啦!”林羨清大喊。 吊扇摔得有點兒散架,按林老爺念舊的觀念,是萬萬不會換的,只要東西沒碎成粉末,就有挽救的余地。 第二天林羨清沒珠算班的課,她跟林老爺兩人把吊扇搬上小三輪,準備去店里修修。 期間林柏樹本欲搭把手,被林老爺一巴掌拍了回去,他說:“把林志斌喊來!明天就讓他把你接回去。” 林羨清坐在小三輪后座上,雙手托腮,她麻木地想:你昨天好像也是這么說的。 天際盡是霞色,緋云輕吻紅日,盡管已經臨近傍晚了,熱度卻未退。 暖人的晚風撩起林羨清的劉海,小三輪跌跌撞撞地駛出巷子,她看見墻上亂七八糟的涂鴉,滿身灰的小孩兒競相追逐。 后座上還擱著把破洞的蒲扇,林羨清想著等那五百塊到手了給林老爺買個新的。 雖然他可能不會要。 修理店離這兒挺遠的,林羨清幫著爺爺把吊扇抬進店里,這鋪子門面小,里面堆的亂七八糟的零件一大堆,兩人很艱難地繞進去,林老爺跟老板侃侃而談,不僅砍了價,還非要在旁邊盯著人做工。 林羨清看不懂,也覺得沒意思,跟林老爺報了一聲就想出門溜溜。 她熟悉的只有花溪巷那一小塊地兒,離得遠的地方她一概不熟。 林羨清本意是出來買點吃的,結果轉悠一會兒怎么就到了河邊,天色略沉下來,重重壓在河堤兩岸,雜草瘋長,河面波光粼粼,像堆了一河鉆石。 這景色實在是好,林羨清拿出手機準備拍一張,結果在畫面里捕捉到一個模糊的人影。 她把畫面放大,瞇著眼睛從模糊的畫質中努力辨認,恰逢少年此時側身,一雙熟悉的眼就穿過手機屏幕對上她的。 林羨清摁滅手機,站在河岸上沖溫郁招手。 這一秒,天光乍泄,金黃暖光兜頭潑在少年烏色的發上,溫郁半瞇著眼看過來,冷感的外表被暖光柔和。 林羨清往下走了一段距離,額頭沁著薄薄的汗,她站在溫郁旁邊,俯身看著他挽起袖子,清瘦的小臂盡數埋在河水里,不斷撈著石頭。 石塊大小質地不一,溫郁安靜地撈一堆,然后挑揀一下,剩下的都扔回河里,石子挨個墜入水中,響聲清脆。 但是林羨清看不懂他的舉動,“這是做什么?” 溫郁頭也沒抬,“撈出石頭當算珠。” 該說不說,這簡直比她的古董算盤更寒酸了。 再加上溫郁之前一直表現得很在意錢的樣子,林羨清更加確定他的家境可能不太好。 所以聽到這句話,她頗有些同情溫郁,溫著聲音開口:“可是劉老師不是送了你一個算盤嗎?” 石子好像夠數了,溫郁順勢把手上的泥洗干凈,蹲在河灘上,低著頭把石頭整齊排列好,做完一切后他才漫不經心回答:“我只是為了確認一件事而已。” 他突然歪頭,輕輕瞭了她一眼,語氣輕松:“要我教你嗎?” 他說得玄乎,林羨清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她并排跟溫郁蹲在一起,問:“怎么玩兒?” 溫郁伸手捻住一顆下珠,表情很專注,“你報數,我算,然后交換。” 林羨清訝異一瞬,難以置信問:“你要跟我比嗎?但我們本來就不在一個層級上啊。” 溫郁輕抿了一下唇,有點為難地說:“那我放水吧。” 林羨清:“……” 見她半晌沒反應,溫郁擔心她是跟上次一樣沒反應過來,還解釋了下:“我的意思是,我讓著你。” 林羨清眼角直抽抽。 其實,你用不著再重復一遍的。 雖然被打擊到了,但林羨清還是答應陪他過一局。 “八千二百三十,加七百一十九,減三千九百零五……” 她隨口報了一大串數字,挨個記在手機備忘錄里,最后停了幾秒,說:“以上,乘以三百五十六再除以二點三零六二,你擺的算盤能保留幾位就保留幾位吧。” 她落音后沒幾秒,溫郁已經報了答案: “五千二百四十八點四六零六七。” 說完后他側頭看向她,求證著:“答案對嗎?” 地上的石塊被他當作算盤珠子擺弄,最后公式定位法得出答案,動作行云流水,速度也驚人。 林羨清低頭用計算機驗證,她一邊摁著數字一邊想,她摁計算器好像還沒他撥珠子快。 最后按下等于號后,彈出來的答案跟溫郁報的答案保留位數后完全一致。 “是對的。”林羨清回答。 隨后她往側邊小幅度移了幾步,表情有幾分尷尬,說話也吞吞吐吐的:“要不我就別跟你比了,你放水放成洪災我都比不過你。” 溫郁看了她一眼,小姑娘雙手抱膝,一副慫樣,還時不時抬起眼皮看他。 他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溫郁背脊往后仰了仰,雙手反撐在后面,身體看上去很放松。 少年懶懶地半闔著眸子望向天際的落日,喉結輕滾,悶悶笑了幾聲。 “認輸得太快了吧。”他半彎著眼眸看過來,林羨清被他看得愣了幾秒,下巴埋進膝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