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 第84節
“想看我義父,等我義父回來,我寫信給你,或者接你來看。” “行啊!”燕帆爽快地應了下來,死水一般的眼睛里,起了光彩,連語氣都比剛剛有了精神。 她歡快地告別,跑向馬車,坐進去又從窗戶口探出胳膊,朝著薛子游擺了擺。 薛子游目送馬車走遠,在門外靜靜站了半晌,抬手看了眼書上的字,磕磕巴巴背了起來。 正午,沈元夕埋頭看書,三殿下躺在她膝上熟睡,呼吸綿長。 看著看著,一顆金豆砸在了書頁上。 沈元夕愣了一愣,抬頭。 宴蘭公主叉腰站在窗外的樹杈上,向她招了招手。 沈元夕無聲指了指自己。 宴蘭公主點頭。 沈元夕收起書,把三殿下推開,卻在低頭看到他臉的剎那,晃神了一會兒,什么動作都沒有。 本要推開他的指尖忍不住撫摸著他的頭發,唇邊也掛上了笑。 “喲。”宴蘭公主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邊,湊上來壓低聲音笑她,“如何,我兒子還拿得出手吧?” 沈元夕心里默道,何止拿得出手,她都被迷成這副模樣了,當著人家母親都出了神。 “美色先放放,我帶你找別的樂子。”宴蘭公主說道。 枕在沈元夕膝上的三殿下驀然睜開了眼,不高興道:“什么樂子?” 作者有話說: 第一更 看把三貓嚇的。 你媽就算帶你老婆去找別的美色樂子,也美不過你,你放心好了() 第72章 果子 宴蘭公主說的樂子, 是給她看自己手繪的華京早市圖。 不放心的三殿下亦步亦趨跟著,見是張畫,瞬時放心, 就地躺下睡了。 “不在于畫得好還是不好, 主要是喜歡。”宴蘭公主展示著自己的畫作。 這畫長二十余尺, 還未裝裱, 像一塊衣料掛在架子上。沈元夕從一角邊看邊挪,慢慢走到了另一角,驚嘆道:“畫了好多人!” 宴蘭公主也將自己的畫作看了一遍, 滿意撫掌。 冷不丁的,她問沈元夕:“你呢, 你有什么喜歡的嗎?” “看書。” “書若看完了呢?”宴蘭公主問。 沈元夕說:“書怎么會看完呢?每年都有那么多的書, 一輩子都看不完……” “不, 只要是別人的東西, 總有看完的一天。你總不能是每一本書都喜歡看,對吧?那么, 如果你喜歡的那些書都看完了,你還會去做什么打發漫長歲月?” 沈元夕佇立在這幅畫前,看著畫中清早就忙碌著趕集生活的眾生, 陷入了思考。 宴蘭公主席地而坐, 并不催促, 等著她的回答。 原來如此。 沈元夕想, 宴蘭公主叫她來, 就是為了告訴她這樣的道理吧。 要有自己能做想做的事, 永遠不會厭煩。別人的東西總有享盡的一天, 她需要有“自己”的東西。 “除了書, 我想不到別的。”沈元夕愧疚道。 她可能要辜負宴蘭公主的一片心意了。 宴蘭公主眉眼溫婉, 笑著正要開口安慰,就聽躺在她身后的三殿下幽幽開口。 “她才十七歲,不必如此著急。” 宴蘭公主按住兒子的天靈蓋,笑著道:“有你什么事,閉嘴。” 她轉過頭,笑容更加燦爛,對沈元夕說道:“沒關系,你的時間會很多,慢慢找就是了,總能發現你喜歡的。我的話,喜歡隨便寫寫畫畫,還喜歡建宮宇……日后你到幽地來,那山頂綿延起伏的明黃宮宇,就是我建的。” “您一個人做到的嗎?” “是啊。”宴蘭公主道,“時間太多了,從燒磚瓦到砌墻涂料,就算慢慢做,一百年兩百年的,也能建起來。” 三殿下嘆了口氣。 宴蘭公主目光兇似要吃了他,嗷嗚一下轉過身怒道:“你什么意思?!” 三殿下:“……及膝高的宮宇,只能看不能住人。” “多高?”沈元夕驚訝。 宴蘭公主這才道:“我不喜歡太大的東西,小小的,看起來更討喜。” “給老鼠住的。”三殿下說。 宴蘭公主磨牙,指天請來“神”,兇狠叫道:“浸月!” 一只睡眼惺忪的小鳥團子撲棱著翅膀飛落到她肩頭。 宴蘭公主道:“讓他別說話!” 小鳥團子眨巴了眼睛,問:“可他本來話也不多啊……” 宴蘭公主:“他話不多,你的話可真多!讓你禁言就快些禁言,休要啰嗦!” 浸月又飛到兒子發絲上,一爪子撩開他臉前的那縷銀絲,提議:“不如我們出去,讓她們玩?” 三殿下慢悠悠起身,捏住小鳥團子打著哈欠走了。 “小元夕。”宴蘭公主再轉來,又是一張慈祥和藹的臉,“作為臨朔的生母,我還未正式同你說過……” 她正襟危坐,如一位平凡的慈母,溫柔道:“謝謝你,我作為過來人,知道與幽族人成婚同眠有多辛苦不易……往后有什么不懂的,想問的,可以問我,我都會把知道的講給你。” “我成婚時,比你年紀大多了,盡管如此……也遇到了許多難處。”宴蘭公主道,“這次我不會誆騙你,有什么要問的,就問吧。” “把我,當母親來問。”她笑著說。 沈元夕思索良久,小心問道:“您到底是怎么生的三殿下?” 宴蘭公主聽到后,索性挨著她坐下,神神秘秘耳語道:“你看到花了嗎?” “……我看到的是樹。” “是嗎?”宴蘭公主一愣,“原來是不一樣的嗎?” “這有什么不好的影響嗎?”沈元夕忐忑。 “應該沒有。”宴蘭公主道,“反正長什么都一樣。大概類似于,這孩子生根發芽了。” 沈元夕拍了拍熱乎乎的臉,暗罵自己這張臉皮太薄,實在不爭氣,又紅了。 她清了清嗓子,又問:“然后呢?” “花開結果,然后那東西,你看見你就知道,那果子是你孩子,你也知道它會長什么樣子,然后就等,等到再見到時,發現它沉甸甸的,要熟透了,你心里就會著急,就想,快點來吧。” 宴蘭說:“然后就來了。” “……生的是孩子?”沈元夕問。 問完,她覺得這問題太傻,不是孩子又會是什么,于是自己歉意地笑了笑,說道:“哈哈,肯定是孩子,我太……” “是果子。”宴蘭公主面無表情回答她。 沈元夕僵住了,再次確認:“是——” 宴蘭點頭:“沒錯,是果子。” “它……從哪出來?長沒長孩子的臉?” “女人怎么生孩子,它怎么出來。”宴蘭說,“這果子算它的胎皮,出來后,就會不停地飲血,從果子的那根臍帶上鉆出兩只小尖牙,饕餮似的食血。一天要好多血,咱們給不起,就讓當爹的來。” 喂個十年八年的,喂壯實了,孩子自己啃破皮,就出生了。 生下來就能跑會跳,很快就跟著父母學會了說話。 見沈元夕被嚇住,宴蘭公主搖頭道:“他們確實不像人,但仔細一想,其實并不可怕。你見過牛馬羊,或是貓狗產崽嗎?” 沈元夕點了點頭。 “見過小馬駒……” “你看它們那些小東西,生下來只要睜開眼睛,能站起來,就能跑,很快就長大了。”宴蘭公主說道,“所以,并不可怕。” “為什么……幽族會像那些……嗯,貓狗呢?” “這是因為,他們是第一批造物。” “什么?”沈元夕來勁了。 她看的那些志怪小說,哪有這種精彩! 宴蘭公主笑瞇瞇道:“天地造物,先從走獸始,它們就像打胚子,等差不多了,天地就創造出了黑夜與月有關的幽人。再后來,天地的想法變了,才又創造出了不懼白天太陽,生死也更容易的我們。” 沈元夕慢吞吞想了,點頭道:“好有道理。” “看起來,幽人比我們長壽難死,實際上……他們是天地捏出的一種失誤。” “這樣想……也太可憐了。”沈元夕說。 “所以,與天地的失誤長相廝守……”宴蘭公主輕撫著沈元夕的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我,”沈元夕迎上她的目光,“很喜歡三殿下,所以,謝謝你……母親。” “哈哈哈!”宴蘭公主拍手大笑。 “我想想,要送你什么好呢?”她自言自語道,“活這么久,我眼里就沒有稀罕物了……這可怎么辦呢。” 沈元夕忙道:“不用費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