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 第2節
秦尚書心里一驚,連忙道:“原來如此,是薛將軍的兒子?!?/br> 沈豐年神色多了幾分認真:“秦大人,典儀之事,能否將薛越將軍的追封也……” 秦尚書看著這少年,恍然大悟,沈豐年是想讓薛越的這遺腹子也隨他一道登鳳凰臺聽封。 尚書道:“我會稟報陛下。” 末了,秦尚書在心里推算了薛越戰死的年份,少說也有十四五年了,可這孩子卻…… 秦尚書不免好奇道:“少年郎,你多大年歲了?” “十四?!毖ψ佑芜@孩子明顯是被問多了,面無表情蹦出了兩個字。 沈豐年大笑:“這小子性子慢,個頭也慢,莫急,有的毛頭小子,就得過了十六七歲才長身體……” 見過倆孩子后,秦尚書將正月二十,鳳凰臺封賞一事說給他們。 沈元夕沉吟之后,提道:“既如此,何不現在就去鳳凰臺演練一番?為避免御前失儀,鳳凰臺肯定要提前查探。多大多高,要走幾步,只有見了才好提前安排,不出差錯?!?/br> 秦尚書心道,果然還是虎將之女,多少能從這番話里聽出點膽魄在。 “爹也是這么想的!”沈豐年一拍大腿,樂呵呵應和。 秦尚書忙制止住父女倆的興頭,勸道:“明日,安排的明日!鳳凰臺的禮儀圖還在宮里,明日咱先看了圖,我大概說了,再前去……演練。” 此事就這么定了。 正事了畢,沈豐年又道:“秦大人,我還有一件私事,想跟你打聽?!?/br> “將軍客氣了,請講?!?/br> “三殿下……就是咱們大昭的那個三殿下,秦尚書知道如何拜訪嗎?是要寫拜帖,還是……” “啊?”秦尚書沒料到沈豐年會突然提到三殿下,愣了許久,不免好奇,“沈將軍可是有事想請教三殿下?” “也不是?!鄙蜇S年輕輕拍了拍沈元夕的手,“三殿下于我沈家有恩,元夕能出生,全因三殿下當年善舉,如今回京,我想登門道謝?!?/br> “登門前,需給拜帖。”秦尚書將方法告知,“將軍只要寫明緣由,差人送到東街朱雀巷三王府,將拜帖放在石獅子腳下,再叩三下門,回家等消息就是。” “只不過……”秦尚書又道,“三殿下素來不喜見人,就是皇上,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次,三王府更是誰也進不去的,所以登門拜訪恐怕將軍不能如愿了?!?/br> “無妨,多謝?!鄙蜇S年抱拳。 下車前,秦尚書似是又想起什么,囑咐道:“還有,三殿下脾氣有些古怪,依經驗來看,沈將軍最好挑個字寫得漂亮的謄寫拜帖?!?/br> 他壓下聲音,湊過來補充道:“聽說,字跡欠佳的拜帖,三殿下瞧了頭疼,會將拜帖退回來,上書兩個大字——再練?!?/br> 作者有話說: 開新文啦 男主類似吸血鬼,但有很多私設。幽族=血族,但私設要再溫和古怪些,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規矩習慣。 大世界觀是,共存好久了,大家也知道有幽族存在,但大多數人一輩子其實是見不到真幽族的,住在邊界的人會有一定概率見到,極少數會通婚。 雙方不通貿易,因為幽族設定更偏向長壽神,衣食住行都和人不同。 便于理解的話,大家就當另類修仙體系。幽族就是在固定地界修仙,而幽族里立場不同的另外一類族人,當成修仙文里拿反派卡的魔修或者其他門派就可以~ 我們男主就屬于,人間的開國公主拿下幽族二代王之后,生了個兒子,然后直接把兒子送給娘家當守護神了。 是真·守護神。 第2章 十五邀約 沈元夕坐在小庭院內,獨自整理著從漠北帶回的書籍簡牘。 啟程來京前,她把大部分藏書都送了人,剩下的這些,實在是難以割愛,便千里迢迢帶來了。 說是整理,其實就是找個由頭,再看一遍。 不知不覺就看到了午后,太陽被云層遮住,院里起了風,沈元夕咳了幾聲,拿起手邊的狐裘裹住自己,連脖子都裹緊實了,又把書鋪在臺階最上方,蹲在臺階下接著看。 她的身體底子薄,雖然靠一口不服輸的氣勢撐著,每天都跟薛子游一起扎馬拉弓做早課,可也沒能練出一身強健體魄,力氣總也上不去,天冷天熱,她比常人更敏感,一到換季就得喝幾日的補藥。 沈元夕把自己裹暖和后,繼續保持著這種奇怪又偷懶的姿勢看書。 書也不是什么正經書,只是些怪談夜話,只不過她看得很投入。早起時隨意扎了一圈的頭發早已散開了,兩旁的發束垂在書本上,等翻頁時,她才會稍稍抬起頭,動一動脖子,將頭發拂到身后去,可沒多久,就又會垂墜在書紙上。 院門開了,聽到響動,沈元夕的目光依依不舍從書上撕開,回頭望去。 薛子游腳步輕盈地走來,手里捏著個模樣有幾分熟悉的拜帖。 薛子游的的確確有十四歲了,但他身形纖細削薄,臉似一張紙,脆的似乎風吹就破,五官乍一看很是漂亮,可仔細看,他的眼睛里沒多少神采,黑得太深,眼角嘴角微微下垂著,顯得他整個人不太高興,也不太容易被取悅。 很難想象他高興起來是什么樣子。而且,可能是剛剛到京城,水土不服沒休息好,他的眼下多了兩抹明顯的黑眼圈,看起來更疲憊了。 “jiejie又這般看書。”薛子游身量雖然像十一二歲,未長成的少年人,但說話的聲音卻已然進入變聲期,半大小子沙啞著嗓子,能聽出正在褪去稚嫩。 等他走近了,沈元夕才認出他手里的拜帖,揉了揉凍紅的鼻尖,自嘲一笑,“果然被退了。” 這是她寫給三殿下的拜帖。 沈豐年的眼里,女兒的字肯定是最好的,老父親抱著幾分炫耀的心思,要女兒代筆,又怕三殿下活久了忘記是什么事,貼心地叮囑沈元夕把前因后果詳細寫上,附在拜帖中,一并送至三王府。 這救命之恩也絕非沈豐年夸大。十八年前,三殿下到漠北協助退敵,漠北那群狼蠻子勾結幽族,搞出了一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幽鬼”,不懼陽光,見人就咬,活像一只只從地獄爬出來的奪命惡鬼。 前線形勢嚴峻,士兵傷亡者眾,后方大本營亦是岌岌可危。 正因如此,沈豐年的新婚夫人,平陽將軍程念安盡管還在病中,身體不適,卻也堅持要披甲上陣,鎮守大本營。 那是個白天,向來在白天補眠不聞世事的三殿下,那天突然閃現,伸手攔住程念安。 “程將軍若想留住肚子里的孩子,就請三思?!?/br> 話說出來,程念安才知自己已有身孕,后知后覺到,那幾日見的血并非她從不守時的月信,而是她即將失去這個孩子的征兆。 三殿下見她怔忡似哭的愧疚表情,了然,放下一血紅藥瓶后,飄然出營,一直到正午,才披著濺了半面血的罩衣打著哈欠回營,告訴他們,幽鬼解決了,剩下的你們自己看著辦。 哪還有剩下的,三殿下迎著太陽出陣,不僅解決了幽鬼,還把那些北漠蠻子嚇破了膽,丟盔棄甲后退百里,不敢再來試探。 至于三殿下留下的那瓶藥,是幽族的秘寶,皇宮里都難尋的補氣回血妙藥,程念安就靠這些藥,留住了肚子里的女兒。 沈豐年回營時,三殿下已啟程歸京,沈豐年快馬追上,對著那披著斗篷悠然前行的背影大聲言謝。 三殿下只是懶懶揚了揚鞭,再眨眼望時,煙沙漫漫,不見蹤影。 “曾經漠北燕都一戰,你娘立下赫赫戰功,卻也身負重傷,毀了根基,知道有了你后,她很想留住你,就更是辛苦,若非三殿下贈予的那瓶補藥,你娘怕是熬不到你出生……” 沈元夕將父親的絮叨稍加潤色,誠懇感謝三殿下當年的善心善舉,又依照父親的意思,提出想要登門拜訪,當面致謝。 沒想到,三殿下回得很快,這才兩日,拜帖就被“打”回來了。 沈元夕閉上眼,鼓起勇氣,才敢打開那張被退回的拜帖。 出乎意料的,上面并沒有如傳聞那般,被批上“再練”兩個大字,沈元夕控制不住上揚的嘴角,找到了末尾一行異常突出的小字: ——無需言謝。 這四個字,字形飄逸,形骸放浪,像是信手寫出,卻神清骨秀的,越品越覺得妙,看過這四個字,再看自己認認真真寫的那滿篇的字,沈元夕合上請柬,嘆了口氣,“難怪對別人的字要求那么高。” “你練二三百年,也能寫成這樣。”薛子游不置可否,“手熟罷了?!?/br> 沈元夕出神:“活幾百年,到底是什么感覺?” 薛子游一怔,又壓下眉頭,警惕道:“你想體會?” 見他這副如臨大敵的神色,沈元夕連忙搖了搖手,笑道:“還是算了……子游,不要這么緊張。我是想,長有長的好處,短有短的妙處,咱們活在世上,順天意就是了?!?/br> 沈元夕自小長在漠北,官話學得太規整,“長”與“短”的咬字很是明顯。 也不知讓薛子游聯想到了什么,少年蒼白的臉頰暈出兩抹淺紅,尷尬別開頭,懊惱道:“……不要亂說話。” 沈元夕一頭霧水,這番話她自認為說得還很不錯,正要追問如何叫亂說話,沈豐年的近衛王拂笑瞇瞇捧著一堆書簡字畫,一只腳跨進院內,象征性地叩了叩門。 “拂叔?!鄙蛟σ差櫜簧鲜裁础伴L”和“短”了,笑吟吟打招呼。 “元宵。”王拂把懷里的字畫攤在石桌上,依然瞇著眼笑,“這是給你的東西?!?/br> “給我的?”沈元夕拿起半鋪開的信箋,愣愣道,“……父親給我的?” 那信箋顏色泛黃,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沈元夕蹙著眉找到落款處,辨認了許久,驚呼道:“這是什么???!” 落款處蕭宴蘭三個字,分明是三殿下母親,大昭開國公主的名字。 再看日期,是八十年前,宴蘭公主寄給三殿下的閑筆,日常問候兒子在華京的日子,又言幽族的血蒼蘭開了,問他要不要回幽族小住幾日之類的話。 這種私人信件,怎么到她手里來了? “哪來的?”薛子游挑眉道。 王拂cao手微笑,不慌不忙補充:“剛剛三王府來人,在下恰巧路過,三王府的人就把這些交給在下,讓在下轉交給沈將軍的女兒?!?/br> 沈元夕聽愣了,低下聲音,惶恐地問了句:“什么意思?” “……并讓在下轉告沈將軍的女兒一句話?!蓖醴骷又亓藥追终Z氣,慢悠悠道,“三殿下有言,不必故意遮掩字跡中的女子氣骨,他能看出來寫字的不是將軍本人,而是個年輕女子,字寫的不錯,贈些字帖給你,多習勤練。” 說罷,王拂安慰道:“我早說過,你的字本就不錯,三殿下這是惜才了?!?/br> 沈元夕復去看開國公主的字,若有所思道:“竟然把自己母親寄給他的書信都拿去給人習練……” 開國公主的字,運筆習慣看起來和她有相似之處,比她更英氣利落,于她而言,的確是個不錯的習字參照。 好半晌,沈元夕點頭總結道:“三殿下……好像個勸學的夫子,能得他老人家的肯定,我一定勤勉習練?!?/br> 薛子游哼了一聲,拿起字畫瞧了瞧,除了開國公主的親筆書,還有一百年前書法名家的碑拓和一些無名無姓,字跡瀟灑的抄書本,翻來覆去看完,倒也挑不出毛病來。 “還有這個?!币娝赐?,王拂從袖中拿出一張請柬來,“我原本,就是為了轉交這個而來?!?/br> 沈元夕接過這張散發著淡淡香氣,精致小巧的請柬,好奇道:“這又是什么?也是三殿下給的參照嗎?” 王拂搖頭:“非也,這是請柬。國公府家的二女兒,正月十五要辦詠梅宴,劉國公親自將請柬送到將軍手中,說到時會著人來接,要你務必賞光。” “正月十五?明白了。”沈元夕點頭,又慎重重復道,“明白了,我會仔細應對。” 王拂樂道:“不必如此緊張,將軍讓你放寬心了跟姑娘們玩,交幾個朋友,不用拘著自己?!?/br> “還是要謹慎些,這里可是華京,多的是我不知道的門道,不能給爹添麻煩,讓人說爹的不是。” “怕什么,出錯了,也沒人會笑你?!蓖醴髡f,“傻姑娘,將軍和大家伙都還在,誰敢笑你?放開玩去吧。” 王拂說完,斜眼看著一旁沉著嘴角的薛子游,一把攬過:“小子游,你還杵這里做什么?難道也想跟著你jiejie去跟姑娘們玩?走吧,到校場練練塊頭,幫你拉拉個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