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薄荷 第5節
“我好把亂七八糟的人清一清,免得你看了鬧心。”胡振文笑容不減。 “得了吧。”溫斂揚眉,眼角也帶了點笑,仿若春意停在枝頭,“你的人,什么時候不鬧心。” 遲穗有種隱約的感覺,溫斂的這句話說出后,那個五官斯文的男人臉上的笑意才真實了點。 就像,終于放下緊繃的心臟,不必擔心背后什么時候捅過來的刀槍,可以呼吸一口正常空氣了。 作者有話說: 第6章 胡振文將目光轉向遲穗,這人有一份斯文的面孔,配上一副眼鏡和白襯衫,可以去大學當教授,而不是出現在燈紅酒綠的室內。他對溫斂說:“溫斂哥想玩什么,我這邊什么都有,等著您點。” 但溫斂沒看他,只是偏過頭,朝著遲穗,側目間便有沉淀的風流。 “想玩什么?”他低聲,聲音像是直接貼在遲穗耳邊說,“贏了的話一學期的生活費都不用愁。” 這句話遲穗分不清他是在開玩笑還是實話實說,姑且,就當是實話吧。 她掃過室內,骰子紙牌都具備,甚至還有一臺麻將桌安靜立在角落,像個小型賭場。她搖搖頭,說不會。 直到這個時候,胡振文才將目光分了幾分在遲穗身上。 “最簡單的賭大小,只要猜大或猜小就可以,要試試嗎?”他還是帶著溫文的笑,將那種居高臨下的疏離感隱藏得很好。 溫斂也捏捏她的臉:“試試?” 頓了一下,他又靠過來,幾乎是貼著面,輕聲道:“就在我身邊,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 他的聲音太溫柔,能蠱惑人心。 遲穗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點的頭,又是如何坐在他身邊。 搖骰子的人似乎是專門練過的,遲穗幾乎看不清他手上的動作,目不暇接的,只能感覺出在空中的弧度很漂亮,骰子的聲音很清脆,直到扣在桌上時,才有一聲略有沉悶的動靜。 溫斂看向她,那一道眼尾垂下的弧度在稍顯昏暗迷離的燈光無端帶上靡艷的味道,他說:“選一個。” 遲穗沒有一丁點的猶豫,就說了一個大字。 溫斂也干脆地下注。 遲穗的運氣不算差,骰盅移開時,果然與她猜的一樣。 或許賭運這個玄之又玄的東西偏愛新人,在這最簡單的賭法中,遲穗猜不中的幾率寥寥。甚至連溫斂都笑著對她說,是不是深藏不露。 這么幾局下來,贏下來的數目遲穗已經不能計算清楚了。 杯酒相交中,胡振文對溫斂說:“溫斂哥,你恐怕是請來了一個小財神。” 溫斂的臉掩映在交籌的燈光下,明滅間滿是紙醉金迷。他隨意拿了一把籌碼放在遲穗面前,眼尾拉出一條醉意的線。 “都給你。”他將下頷靠在遲穗肩上,笑著說,“我的小財神。” 遲穗其實極不適應這種場合,她以前的生活環境和這里相差很遠很遠,這是另外一個用泡沫和金粉堆砌起來的世界,絢爛又漂浮。她覺得自己像是在走鋼絲,每一步下面都是萬丈深淵。 遲穗微微低下頭,沒有看那些價值不菲的籌碼,只是同溫斂輕輕地笑了笑。 而溫斂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安,又或者并沒有,只是隨口問了一句:“累了?” 遲穗適時地垂下眼。 “有點。”她站起來。 他松了手,指間滑過遲穗的發絲,像一尾輕松游過的魚。 遲穗的這句話聲音更低了,她對他說去洗手間。 這里的洗手間也難找,并沒有明確的指示標志,遲穗還是問了路過的服務生,才找到地方。 洗手間似乎是放了香水,味道比之其他地方還要來得淡雅,連裝潢也顯得更精致一點。遲穗才踏進隔間,就聽到有輕輕的低語聲從另一邊傳來。這里實在太安靜,連輕聲細語都能聽得三五不離十。 內容好像在討論溫斂。 “是什么來頭,胡振文居然對他陪著笑臉。” 有人輕輕地笑了笑,那回答的聲音也帶了笑意。 “聽說是,四方城里的公子哥。” “是嗎,看著脾氣很好的樣子。” 又是一聲笑,遲穗能感覺到其下淡淡的嘲諷。 “可能是因為看到他們脾氣不好的人,都不在這里了。” 這句話荒誕,仔細想想,卻有三分道理。 遲穗靠在隔間上,聽這細細的聲音,猜想是包間里的哪個人。可是那里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數,她搖搖頭,沒辦法將臉和聲音對上號。 后來在一陣水聲中,她們的說話聲音更比剛剛稍微大了一些,但是話題中心不再是溫斂,轉成了遲穗。 她的討論價值比溫斂少了不知多少,提起的人也興致闌珊,若不是和溫斂沾著邊,似乎也沒有被討論的余地。 “那跟著他的女人是誰?看起來是個生面孔。” 水聲停止了,再有就是翻找東西的聲響。 遲穗能想象出,外面的人找到口紅,正對著鏡子補妝,眼神可能漫不經心,分不了一絲注意力在她身上。 “不清楚,可能是個大學生。” 后來就再沒有了聲響,應該是走了。 遲穗從隔間出來的時候,站在洗漱臺面前,看著鏡中過分年輕的眉眼。她想的是,原來在包間那迷離的燈光下,也能看清她的眉目是不帶歲月痕跡的。 她是真的有些困倦了,仔細看眼皮也被倦意撐得多了一層,遲穗低頭洗了洗臉,她用的冷水,能更清醒一點。 在回到那個包廂時,臺上唱歌的人換了另一首,是一首粵語歌。遲穗分辨不清幾句粵語,這句卻能聽出來。 “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 她多看了一眼臺上的歌手,朋克風的打扮,露出的手臂有一串看不分明的字母紋身,可唱起悲傷的情歌也動人。遲穗收回目光,原來的位置上,她的富士山不知所蹤。 那個空著的位置也沒有人替補上去,剩下的人換了個玩法,不再是最簡單的猜大小。 沒有了溫斂,她的回來沒有引起格外的關注,就只有胡振文,轉頭過來看了她一眼。 “繼續玩嗎?小財神。” 遲穗搖了搖頭,猶豫了再三,還是上去,對這個面相斯文溫和的男人問:“溫斂——他去哪了?” 似乎對她提出的這個問題感到驚訝,胡振文因為酒精而顯得略微沉重的眼皮緩慢地闔了下,還是看到這個女生站在他面前。她有一張明媚俏麗的臉,像朝陽繁花,與這里的紙醉金迷格格不入。 她抬著那雙眼,很清澈,所有心思都一覽無余。她是真的很認真地問他,溫斂去哪里了。 他斂下眼,伸手往外面遙遙一指。 “溫斂哥接了個電話,出去了。” 遲穗說了聲謝謝,朝門外走去。 臺上的歌手那首《富士山下》唱到尾聲。 “我絕不罕有,往街里繞過一周 我便化為烏有。” 她不自覺地哼著未盡的曲調,推開了門。 走廊空空蕩蕩,沒有人影,只有掛在墻上的珍珠耳環的少女與她面面相覷。她不知道溫斂在哪里,憑著自己的感覺走,竟然真的看到了他。 那是一處空曠的天臺,夜風顯得凜冽,遲穗還未走到門口,已經覺得那冷意慢慢順著的袖口往上爬,再多幾秒,恐怕要鉆到骨頭縫里。遲穗沒有知難而退,她仿佛將這寒冷忘卻了,走過去,看著那個靠著欄桿的男人。 平京的夜空很黑,這種黑帶有一種淡淡的渾濁,并不純粹。她很少能在平京上空看到過星星,這是很遺憾的一點,偌大的都市,沒有星星。 今夜也不外如是,遲穗就站在離溫斂五六步遠的地方,沒有出聲。她攏了攏衣服,就看著夜空,等溫斂的電話打完。 他打電話也沒有太多的話,偶爾才回一兩聲,聲音輕,語句也簡短,好像多說幾個字會疲憊不堪一樣。 這通電話沒有多久,如果以遲穗找到他的時間點來計算的話。 他收起手機,在天臺上點了一支煙,那點紅光明明滅滅,沒有被夜風打斷。 這個地方空曠,夜風也肆虐,沒有將零星半點的煙味帶到遲穗面前。遲穗能感覺到溫斂發現了她的存在,但是并沒有回過頭看她。 大概是半支煙后,溫斂半側過身,廊下的燈光蔓延不到那么遠的地方,在溫斂的腳下光暈模糊,他的笑也模糊不清,指間的火光微弱地閃著,最后被他按滅了。 “怎么在這里,冷不冷?” “不冷。”遲穗乖巧地仰起頭,對他說:“我來找你。” 溫斂眼間的笑意有沒有停頓一瞬,遲穗不知道,只知道他向她走來,周身被寒風裹挾的氣息大概比富士山上的雪還要冷。 溫斂拿起她的手,輕輕地握了握。 他手上的溫度明明和她差不多,卻偏偏舉起她的手在眼前晃了晃,眼尾壓著一點孩子氣的質疑。 “還在騙人?” 遲穗笑了,還是說沒有。 他那點冷冽的氣息在這幾分鐘消失殆盡了,總是帶著幾分隨意散漫,在紅塵中游刃有余的溫斂重新回到她面前。他揉揉遲穗的頭發,這動作天然就帶了幾分寵溺,“在里面待得不開心嗎,過來找我。” 她說:“都是不認識的人。” 像個小孩子一樣,在陌生人中惶恐不安,直到見到親近的人才能完全安定下來。 溫斂的手仍放在她頭上。 遲穗一張臉小巧,用最俗氣的形容巴掌大小也不為過,他一只手幾乎可能將她這張臉捧過來。 溫斂勾起笑,那一種風流姿態勝過整座平京的煙雨。 他說:“我以為那里會有你想認識的人。” 作者有話說: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