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 第71節
書迷正在閱讀:豪門逆子他親媽回來了、一盞薄荷、小饕餮靠吃求生綜藝躺贏了、掌中物、穿成偏執男配他后媽、她有一片果園、欲言難止、舊日之箓、八零重組家庭、不夜墜玉
劉二沉默不語,這時,大門打開,兩個守衛一一檢查了他們的銘牌,對照了銘牌上的名字年齡,才放他們進去。 走過一個小院,便進了一處干干凈凈的房間,這房間很大,用磚和泥灰壘成柱子,讓房間顯得又高又寬敞,周圍的磚墻抹了一層白灰,窗子開得很高,也很多,讓整個大屋都亮堂堂的。 一排排磚石壘成的桌子上擺著各種器具,劉二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細心地把滾針組裝到軸圈里。 這很花功夫,有時懟不進去,得上釘錘用些蠻力,但又不能用太大的勁,否則,會把軸圈打壞。 劉二動作很快,他才工作幾天,就已經被工頭表揚過了,說他做得又快又好,能拿第一。 他很喜歡這些小東西,做完自己今天的份量,他又領了一些齒輪,拿回坐位打磨,工坊里給工錢都是按做的東西數量來算,他做得越多,收入就越多。 他打磨得很細心,這些小小的東西,在他手里變得光滑明亮,每一個齒都相同大小,他的心里就泛起一種快樂,他從小就不喜歡種地,不喜歡推磨,喜歡做手工,在這個時候,他會忘記其它的苦悶,一心一意地沉浸自己的世界時。 聽說密州那邊,有一位木匠弄了紡紗機,得好多的獎勵,一輩子吃喝不愁,要是他也能做出這些東西,那該多好? “咚!”工頭在門口的鐵環上敲了三聲,“下工了,開飯了。” 于是工坊里的工人們紛紛放下手上的工作,一涌而出,那速度,可比上工時要快一百倍。 瞬間,空曠的房屋里剩下的一個工人,就顯得很顯眼了。 工頭大步走過去:“你咋還坐著?” 劉二頭也不抬地道:“手上這件還沒磨完,弄好就去。” “你倒是個勤快的,”工頭面帶欣賞,道,“正好,坊里準備抽幾個機靈的,去做一個叫‘鐵軌’的東西,我看你不錯,就算你一個吧。” 劉二疑惑道:“鐵軌是何物?” “我咋知道,聽說去那邊的,還要算學,”工頭隨意道,“應該是個麻煩事物,工錢比這軸承還高,你不怕麻煩,就去吧。” 劉二感激道:“謝謝您。” …… 清晨,海浪從天光破曉之處涌來,帶著腥咸的海風,還有碼頭的號子聲。 趙士程和老爹踏上了去市舶司的海船。 他還是第一次坐海船,這船很大,足有三十幾米,寬有六米,上邊掛著和船一樣長的大帆,乘風破浪而行。 密州在山東半島的東南部,這里漫長的海岸線的曲折而復雜,小島繁多,行船需離海岸線遠些,而到了市舶司所在外海灣時,海灣外有許多礁石,要穿過很狹窄的灣口,方能順利進入河口,去到市舶司所在。 密州市舶司趙士程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雖然已是秋季,這里依然一派繁華,各種番商來來往往,還有許多高鼻深目的番國小孩,奔跑追逐在市舶司的街道里。 按趙老爹說法,這些商人大多是從大食而來,他們每到一個港口,都會置下家業,娶妻生子,而生下的孩子就等于是他們商隊的分店,會繼承港口的產業,就這樣一代一代遷移,將子孫開枝散葉,分散到天南海北,他們在大宋的所有港口都有一條自己的番街,由他們自己推舉番人來管理,大宋只收他們商稅就好。 這時,他們走到一處街角,發現這里正在大興土木,寬闊的地基都是上品的石頭砌成,想是要修什么重要建筑,趙士程好奇道:“這是要修什么衙門嗎?” 趙仲湜勉強算是見多識廣,不由笑道:“不是衙門,這是大食番商的番寺,他們也不供奉神像,都是由老人在里邊講經,好像他們的神叫、對了,叫安拉。” 好家伙,人都多到能修一座清真寺了。 趙士程看著那住滿阿拉伯商人的街道,眨了眨眼睛,跟著老爹走了。 他如今還小,便先算了,等他將來收拾山河,這些番商,個個都得給我編戶齊民,別想自治。 趙仲湜走了過番街,并沒淘到什么好珊瑚,便有些興趣缺缺,帶著兒子去了市舶司衙門。 做為常客,趙仲湜都不用遞貼子,直接刷臉卡就被人熱情地迎了進去,未過幾息,便聽一個爽朗的笑聲傳來,一位大腹便便,身穿大紅官袍的中年官吏神色熱烈,聲音洪亮:“巨源兄,許久不見,風采依舊啊,今年來得倒晚了許多時日。” 趙仲湜漫不經心的神情也瞬間切換成感動,與對方說起了“好久不見”“你也好久不見”“我知道你知道我好久不見”之類的廢話,把氣氛弄得很是熱切。 趙仲湜還主動給對方介紹起了自己的兒子,被對方一番夸贊,這人叫蔡安,是本地提舉市舶司,主管著整個密州甚至北方諸路的海運,包括三個市舶務和七個市舶場,自稱是為朝廷開源。 兩人并沒有直接聊什么錢權交易,而是一番敘舊后,這位提舉將趙家父子帶去博買處,看各種朝廷專營的物資,寶石香料珊瑚犀角象牙都是應有盡有。 趙仲湜隨便挑選了一件看得過眼的珊瑚手串,算是意思一下,便和這位蔡提取說起了希望收攏一只商隊為他所用。 “巨源兄想做回易?”蔡安摸了摸胡須,“這倒不難,只是這回易風險不低,稍有不慎,便是傾家蕩產,你又何必摻這渾水?” 趙仲湜微笑道:“這不是最近閑來無事,又想起了年輕時候,也算是了個心結吧。” 蔡安哈哈一笑,大包大攬道:“此事容易,本朝回易都是靠得沿海船戶,都是另編的戶籍。這名單我給你找找,你自己選合適之人便可,只是不可太過,若是影響了歲入,小弟可不好給蔡相公交待。” “哈,”趙仲湜笑道,“平寧誤會了,這事,我準備讓我兒士程來做。” 蔡安一呆,不由疑惑地看了小孩一眼:“巨源兄,您這不會是來消遣我的吧?” 趙仲湜傲然道:“你有所不知,我這孩兒是天生的經商奇才,自然得從小培養,他得花多少錢,我給便是了。” 蔡安不由笑了起來:“既然如此,那等會我便讓勾當公事去招待小公子,你我許久不見,不如試試下邊新送的鮮魚。” 趙仲湜笑了笑,搖頭道:“那就不必了,這幾日腸胃不適,吃不得寒涼,來虎頭,謝過的蔡提舉,以后你若有事,便可來尋他了。” 趙士程奶聲奶氣地謝了這位大官。 這時,有小吏前來蔡安耳邊耳語一句,后者溫和點頭,道:“巨源兄,這大食新來了商船,說是公憑丟失,我得先去處理……” 趙仲湜當然聽懂了,溫和地與他告辭,牽著小孩走了。 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蔡安輕哼了一聲。 就算他的靠山蔡相暫時失勢,也輪不到一個閑散宗室拿捏取笑。 更何況,如今蔡相失勢,閑賦在家,若是他能尋得奇珍,助蔡相復位,那又豈只是一個五品的提舉,說不得便能如梁子美好般,連升數級,直入中樞。 再說,官家準備派遣使前往高麗,已詔令船塢造了兩艘巨艦,一艘命名為“鼎新利涉懷元康濟神舟”,一艘命名為“循流安逸通濟神舟”,皆是六千料大船,比如今最大的客舟都要大三倍,兩舟耗費近百萬貫,五處市舶司都得籌集錢款,他可沒時間給那趙仲湜帶孩子。 “提舉,那蒲氏船商愿意認捐三千貫,就不愿多出了。”旁邊有小吏苦著臉出言,打斷了他的思路。 蔡安冷笑一聲:“這些番邦商人,真是不知好歹,不感天恩,去,查他們私入港口的證據,查出來,便給我關入大牢,我倒看看,還有誰敢不捐。” 小吏立刻點頭稱是,飛快退下,他要的就是這句話,只要人抓起來,經手的都能撈到不少好處。 至于海商的損失,那算什么,做這一行的,運氣是比經驗更重要的東西,既然遇到,當然就只能認栽。 第94章 充分利用 趙仲湜這次的行為是敷衍的, 他根本沒有給兒子牽線拉橋的意思,只是帶去見了個面,便當起了甩手掌柜。 他根本不相信在沒有自己的幫助下, 兒子能把事情做成——成他看來兒子聰明歸聰明,但是太能折騰了,得給他一個教訓, 讓他知道人心險惡,讓他知道他之所以能混得風生水起, 都是因為家里人寵他,可不是因為他自己有多厲害。 趙士程當然也明白這一點, 所以被老爹牽著回去的路上就開始激將道:“爹爹, 那個提舉居然不把你放在眼里啊!” 趙仲湜哈哈一笑, 摸了摸兒子狗頭:“他無求于我, 我也動不了他, 那你說,他為何要將我放在眼里?” 趙士程問:“爹爹, 他姓蔡,是蔡京的人嗎?” 趙仲湜感慨道:“現在朝廷里有幾個不是童貫蔡京一黨, 自從崇寧年間, 蔡京改革學政, 各地興州學、縣學, 又重立了提舉學政司, 如今天下的學子,便差不多都算他的學生了。” “不是說朝廷里還有很多反對他大官么?”趙士程好奇問。 “如今科舉廢除, 取士是以縣學升州學, 州學升太學, 八行取士而來, 重品德而非重學業,”趙仲湜搖頭道,“這以德取士,要拿捏起人來,可就太過簡單了,正因如此,如今蔡京暫時罷相,朝廷的反對之人,都在試圖廢除這學政。” 趙士程聽明白了,也就是說,蔡京相當于掌握了一個升遷渠道,從學政取來的士子,基本上都是他的人,難怪北宋那么快就到末年了,這種情況下,優秀的人才不依附權臣,根本沒有出頭的機會啊。 “那這位提舉,肯定也是想盡辦法去賄賂上峰吧?”趙士程頭頭是道地分析,“市舶司是膏腴肥厚之地,不是那么容易拿到,每年必然有很大一部分,是要孝敬上去的。” 趙仲湜贊許地點頭道:“不錯,那蔡京在京城中一處宅子,便耗費百萬,總會是靠朝廷的俸祿買來。” 趙士程于是道:“那我要怎么孝敬他,才能讓他幫我找船呢?” 趙仲湜不悅道:“你爹在你面前,也沒見你孝敬幾次,如今卻對外人如此殷勤,你這是想讓老父泣啼么?” 趙士程撇了撇嘴,換上滿面笑容,拿小拳頭殷勤地上前給老爹錘背:“爹爹啊,虎頭還不夠孝順嗎?你看先前你說給我留下一成的錢財,幫我保管,虎頭我可有哪次尋你索要過,還有那珊瑚珠,不都是虎頭給你找來的么?” 趙仲湜輕哼一聲,拿喬道:“這點小錢,還不夠買你給你娘送的一罐脂粉,連你五嫂都有價值百萬的大園子,你說說看,是不是老爹對你而言,最不重要?” 趙士程心說老爹還挺有自知之明啊,口中卻大聲道:“爹爹啊,你怎么可以冤枉孩兒!還是你怕麻煩嗎,我想送你富貴,你昨天是怎么說的?” 趙仲湜被說得有點心虛,輕咳一聲,斥道:“吵什么吵,沒大沒小!” 趙士程用力捏著老爹的脖子,慫恿道:“爹爹啊,咱們家雖然是近宗,可是過了我這一代,就出五服,成為遠宗了,不趁著有點權位時積些家財,你看那西外和南外的宗族們,過得多拮據啊!連京城都待不下去了,你舍得自己的兒孫將來過這種日子么?” 趙仲湜心中一動,扭頭看了兒子一眼,嫌棄道:“你這才五歲的小鬼頭,就已經開始惦記自己的孫兒了?” 他的話語雖然帶是在反對,但其中已經有了不少動搖之意。 趙士程于是捏得更加殷勤,宋畫宗繼位的第二年,就把遠宗從城京全趕走了,安置到洛陽和商丘兩地,待遇低了很多不說,也不許入仕,日子過得比較慘,宗室之間,因為這事,普遍起了憂慮,都在趁著和皇帝關系還近,大肆圈地占田。 不過,等到十幾年后的靖康年間,這種情況就反過來了,京城的近親被一鍋端走,反而是洛陽和商丘的兩支宗室活了下來,趙構在確定自己生不出兒子之后,還把皇位還給宋老大一脈。 趙仲湜沉默了一會,還是嘆息道:“虎頭,這錢財,夠用便可,若是積累太多,等到無官爵位護身時,反是取禍之道。” 趙士程知道老爹心動了,于是繼續慫恿:“這我當然知道,但是咱們賺錢,也不一定要在中原之地惹眼啊,爹爹你想,若是把田地、錢財、船塢都置在福建兩廣,不惹人注目便好,而且若有海運之利,也算給子孫一個生計啊!” 趙仲湜還是搖頭道:“南方太遠,又有瘴疬,尤其是福建路乃是蔡京家鄉,你想得未免太容易了。” 這個老爹也太謹慎了,趙士程輕輕磨牙,不再誘之以利,而是換了個辦法:“爹爹啊,你就幫我搭個架子,后邊的事情,我就自己來,好不好?” 趙仲湜擺手:“我說過了,這些小事,你自己作主,別來煩我。” 趙士程幽幽道:“真的嗎,那我就去找母親,讓她入股,然后把家里的錢和你今后所有的私房錢,都用來投海運。” 趙仲湜大驚失色:“你、你,這種話你怎么說得出口,你怎么可以如此對待親爹!” 趙士程淡定地撲在老爹懷里:“沒辦法啊,你知道母親的性子,如今她暫時拿不出太多錢,若是她心動了,肯定得在您這里找補,也不是什么大事,爹爹,為了這個家,您兩三年不玩珊瑚,應該忍得住……吧?” 趙仲湜很生氣,就想把兒子抓起來修理一頓,但看兒子乖巧無辜,還很內疚的模樣,又舍不得下手,于是氣得吹了胡子:“三天,我幫你三天,要是做不了你就別折騰了。” 趙士程強烈反對:“三天?我又是神仙,怎么著也得三個月啊!” 趙仲湜冷笑:“三個月,你爹我雖然喜愛珊瑚,卻也不是沒有珊瑚活不下去,你想都別想。” 于是一番討價還價后,趙仲湜答應幫一個月的忙,再多就一拍兩散。 趙士程已經很滿意了,不但捏肩錘背,幫著端茶倒水,還指揮著仆從,給老爹煮了一鍋白水蝦,剝好了給爹爹送到嘴邊。 看在小兒子態度如此殷勤,趙老爹原本有些不忿的情緒飛快消失,當父母的,總是很難對孩子生氣,于是便擺高了姿態,詢問兒子,想要個什么樣的商隊,要做多大。 趙士程思考了一下,小聲道:“爹爹,要不然,你不太擅長這個,能成就成,不能成,你就把我帶著一起去,如何啊?” 趙仲湜先是冒出一個疑惑的表情,隨后明白了,自己的兒子,他看不起自己!覺得他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趙仲湜冷笑一聲,甩袖走了,并且無情地拒絕了兒了一起去的要求。 只留下小孩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山水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全程一言不發,如今看到老爺走了,不由有幾分擔心:“公子,老爺回過神來,會不會生氣啊?” 趙士程笑了笑,驕傲道:“老爹只是懶得動,但絕不傻,給他一個在兒子面前表現的機會,他其實也是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