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 第72節(jié)
山水略有困惑,說實在的,她還真看不出老爺哪里厲害了。 趙士程沒有解釋,老爹雖然在經(jīng)商詩文之類的專業(yè)上沒有特長,可對于官場上的各種規(guī)則和利益交換,卻是清清楚楚,知道怎么把事做成。 而在這一點上,自己就差得遠(yuǎn)了,他更不喜歡這種爾虞我詐、卑躬屈膝的交易,所以,把這個外包給老爹,才是最好選擇。 …… 趙士程沒有等太久,一個時辰不到,趙仲湜便悠哉游哉地回到住處,將一本冊子丟到趙士程面前:“這里有如今密州各大海商的籍貫、公憑、財貨、人手,你自己選個喜歡的。” 趙士程沒想到這般容易,便問道:“那么,爹爹你付出了什么代價啊?” 趙仲湜微微一笑,眉宇間都是自得:“你爹我能付什么代價,無非就是能幫他給宮里遞個話,這官場上,花花轎子眾人抬,只要對他無損,幫我一把,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趙士程當(dāng)然是一番夸獎送上,隨后便翻看了那冊子上的人名。 這些人名五花八門,各船的名字都很長,他隨意瀏覽了一下,便在其中看到一名字,是廣州蒲氏船商,籍貫是占城。 看到這個名字,他微微皺眉,有些不喜,雖然離南宋崖山還有一百多年,但對宋代末年歷史了解得稍微多一點,都會對這個蒲家海商這外名詞,產(chǎn)生惡意。 回想一下,蒲家應(yīng)該也差不多是這年時候移民到大宋的,雖然不知具體的時候,也不知和他現(xiàn)在見到蒲家和歷史上的那個蒲家有沒有關(guān)系——哪怕以他的修養(yǎng),居然在看到時,都產(chǎn)生了一種“有錯殺沒放過”敵意。 不過蒲家的事情確實惡心,本來成王敗寇,南宋末年海商蒲家雖然當(dāng)?shù)檬谴笏蔚墓伲僧吘勾笏文菚r已經(jīng)被打敗了,投降也是人家常情,可在投降時,主動將泉州里的一萬多大宋宗室和傷兵殺光來向元朝求官,那就太惡心了,以至于等百年后,朱元璋直接將這蒲家一脈全數(shù)殺光,剩下的孩子為奴為娼。 不過,討厭歸討厭,趙士程倒也沒打算因為一個姓就真的去害人,繼續(xù)翻開其它的名字。 只是,翻看了一會后,他手指微動,又翻看到蒲家的那一頁。 他需要一個船隊,這個蒲家有七條一千料大船,算是一個中等船隊,而水手也是剛剛招募不到一年,根基遠(yuǎn)未穩(wěn)固,無論是要插人還是要奪取起來都不難。 最重要的,是打入海貿(mào)這個圈子,積累經(jīng)驗和人手,才能進(jìn)行下一步的計劃。 他指尖在蒲家名字上,輕輕按了按,瞇起了眼睛。 要不然,試一試? 把這只船隊,收入囊中,如果他們乖巧聽話,就暫時借一借他們的雞,孵化訓(xùn)練自己的船隊水手,到時他們也能在自己提供的貨物和商隊里有一個位置,得到很大的好處。 可若是他們?nèi)缒俏黄寻氤且粯樱鹆耸裁床辉撚械男乃迹胍缘糇约旱幕锇椋蔷停冒阉麄兲幚淼簦约阂膊槐貎?nèi)疚。 畢竟那個家族本身的教育可能就有問題,所以才會在元朝囂張一百年后,又在元朝末年,想把對大宋做的事情,再對元朝做一遍…… 趙士程拿起本子,跑到老爹面前,熱情道:“爹爹,你看,我覺得這一家不錯。” 第95章 簡單搞定 趙仲湜看了那名單, 目露不屑:“兒子,選這種, 未免太小家子氣了,也配讓你爹用上人情?” 趙士程解釋道:“爹爹啊,強扭的瓜不甜,這做事,要得就是個你情我愿啊,你只要幫我一個小忙,就好了。” 趙仲湜還是很不高興, 但耐不住小兒子的懇求,終還是答應(yīng)了, 給那們蔡提舉去了書信——若是遼國高麗的大船隊, 趙仲湜可能還要親自去,但一個萬里之外的番邦小船隊, 還犯不著趙觀察使再親自跑一趟。 沒花多少功夫,趙老爹就收到了蔡提舉的回信,說事情辦好了。 …… 象牙、犀角、豆蔻、胡椒、乳香還有龍腦…… 這些用匣子裝好的珍貴貨物被都吏隨意翻檢, 許多龍腦碎落在地,看得蒲士信心都揪了起來。 這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高鼻深目, 長發(fā)卷曲,穿著宋人的長衣, 拳頭緊握, 卻不敢有一點意見——在不久前,他的父親已經(jīng)被市舶司的都吏抓走, 如今, 他們正在查抄貨物。 因為剛剛都吏說, 他們的“公憑”是偽造的。 偽造公憑, 這是海商最大的罪名了,他們的貨物和商船因此都被扣在市舶司里。 天可憐見啊,他們再貪,也不會在這種東西上做假,辦理公憑非常復(fù)雜,不但要提前向出航地的市舶司提交申請,把船員姓名、貨物數(shù)量、所去地點全數(shù)上報,還得有本地三家大戶擔(dān)保,隨后本地市舶司才會把給公憑給他,否則,根本不能從市舶司起航,港口都出不去。 他們家只是做了一個小小的手段,修改了公憑的日期,讓它可以用上更長時間而已…… 為什么這次會被發(fā)現(xiàn)呢? 最后,貨物被一一清點后,蒲士信和他船上的水手們都被趕下船來。 如果不快點證明自己的公憑是真的,他們的貨物和大船都會被打成走私品,不但會被沒收,連他們的人,也會被重罰。 蒲士信不得不去尋找有幾分交情的其他海商,試圖讓他們?nèi)兔φf項,打點上下。 但在與幾位海商交流后,他遇到了對方敷衍的“愿意試試”做為推脫,這讓他非常心涼,可是,從他們口中打聽到一個消息,讓他又萌生出一點希望——大宋的一位高階貴族,正在試圖收購一只船隊,可他的開價很低,低到幾乎沒有海商愿意搭理。 這很正常,海貿(mào)是暴利,但卻有極高的風(fēng)險,如果不是那十倍百倍的利潤,他們?yōu)楹我爸娘L(fēng)險,駕馭著風(fēng)暴與疾病,經(jīng)歷漫長的時光,奔波在大海之上? 一個王朝的郡王,不懂海貿(mào),卻想空手套白狼,分潤他們利益,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蒲士信在聽到這個消息后,卻動了心。 他現(xiàn)在需要一個勢力,幫助他們脫離困境,如果是一位高階的郡王出馬,只要他愿意去幫忙說情,他們商隊的罪名很可能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時再找他贖回自己的商船。 而在打聽到對方的住所后,他幾乎是掏空了最后一點積蓄,買了一串珊瑚,以售賣船隊的名義,前去尋找那位郡王。 但在進(jìn)入一處幽靜的宅院后,他并沒有看到那位傳說中的貴族,他看到的,只是一個衣著華麗,長得十分好看的小孩兒,還有跟著小孩子的一位清秀婢女。 蒲士信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用帶著口音的宋語遲疑道:“不知郡王何在?” “不用看了,不是我爹爹想買船隊,是我想買。”趙士程歪著頭看他,“是你要賣船隊么?” 蒲士信一時心中發(fā)涼,幾乎想轉(zhuǎn)頭就走,但他強行控制住了,澀聲道:“十分報歉,您可能是誤會了,是我找錯了地方……” 趙士程看著他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冷哼道:“你這是覺得我是個孩子,就很好騙么,你是不是覺得我給不出錢?” 蒲士信不敢冒犯這個一看就來頭不小孩子,低頭道:“不敢,只是草民的船隊遇到些麻煩,已經(jīng)被市舶司扣留,公子您便是有錢,可能也買不出來。” 趙士程眨了眨眼睛,做恍然道:“原來你就是蔡提舉說的,那個不識抬舉的船主啊?” 蒲士信心中一動,主動作揖道:“公子,草民不明白您的意思,草民一家,并沒有冒犯過提舉大人啊?” “怎么沒有啊,”趙士程嘻嘻笑道,“我聽說你們只捐三千貫,只有貨值的十分之一,這豈不是不給他面子?” 蒲士信險些背過氣去,澀聲道:“可是,以前只需要打點這么多……” “那是以前,最近市舶司要修兩艘六千料的大船,你們不知道么?”趙士程問。 蒲士信欲哭無淚:“雖然知曉,可、可市舶司里,有比我們更大的商隊,為何會盯著我家這么一只普通商隊?” 趙士程忍不住笑了笑,搖頭道:“小魚可以穿網(wǎng)而過,大魚可以破網(wǎng)而出,只有不大不小的,才會落入網(wǎng)中,你家,就正好是那個不大不小的魚,懂么?” 密州靠北,來的大多是遼國、高麗、日本這些國家的商船,這些地方都與宋朝有朝貢來往,扣押這些大船有很小可能引起邦交問題,但大食遠(yuǎn)在天邊,可沒有這種隱患,這種中等大小的番邦魚,不正好讓那位蔡提舉拿捏么? 蒲士信恍然大悟,看這小孩的目光終于不再如先前那么不當(dāng)回事,而是認(rèn)真討教道:“那,請問公子,若是我將船隊賣給您,你能幫助我家渡過難關(guān)么?” 他家船隊雖然只有七艘船,卻也是自家祖輩辛苦了近百年才積累下來的財富,就算是偽造了公憑,市舶司最多也是沒收貨物,若是連船也一起沒收,他便是舍了父親的性命,也必需領(lǐng)著水手襲擊船港將船開走,否則,蒲家至少要十幾年的時間,才能重新建立起船隊。 “這自然不難,”趙士程靠在椅子上,淡定道,“但這樣的話,我就不會給你購置船隊的錢。” 蒲士信心中不由得嗤笑,給不給錢又有什么關(guān)系,這小孩以為海船是澡盆里的玩具么,沒有足夠的水手,便是送給他,他也開不出海去,而只要他船隊去了海上,回不回來,便不是岸上之人說了算的——所以,海商都是家族船長制,根本不會給外人插手。 雖然心中如此想,蒲士信還是露同痛苦之色:“這位公子,這是我家祖?zhèn)鞯拇绻装姿统鋈ィ绾谓o家族交待?” 趙士程轉(zhuǎn)頭看了山水一眼。 山水姑娘便款款而出,將手中的物品遞給了這位蒲家船主。 蒲士信疑惑地接過那個小匣子,將其打開,一道光芒從匣中投射而出,閃到了他的眼睛。 瞬間,蒲士信手指一抖,險些把匣子摔到地上,雖然立刻抓緊了,但背后也一下子濕透了,整個人都喘起了粗氣。 過了數(shù)息,他勉強平息劇烈的心跳,這才再度低頭,看著手中的那寶物,那黃金鑲嵌的寶物,清晰地映出他那張驚惶的面容。 做為一名海商,他清楚的知道,這手中不是什么寶貝,而是,他們蒲家的未來! 偉大的安拉啊,所以,這就是他們歷經(jīng)劫難后,獲得的回報嗎? “如何,你愿意為了此物,與我們家公子交易么?”山水笑盈盈地問。 蒲士信謙卑地彎腰行禮:“是的,我愿意,您真誠的仆人愿意聽從吩咐。” 那七條小船不值一提,若能將這些鏡子送去故鄉(xiāng),他的家族,會有數(shù)不清的大船。 …… 和蒲家約好要帶出一只可以跑占城到密州的船隊后,趙士程將事情全數(shù)丟給了山水,讓她在市舶司做收尾工作,而趙老爹也帶著兒子,在今年第一場雪來臨之前,回到了密州。 修繕過的道路平穩(wěn)了很多,沿途的村鎮(zhèn)里,也有了不少小的客棧,數(shù)百里的道路,居然沒有遇到一點事故。 到家一番休憩,趙士程的婢女陌蟬看公子的目光帶了一點怨念,做漫不經(jīng)心道:“公子,這大半月出門游玩,可還盡興?” 趙士程不覺有異,伸了個懶腰,淡定道:“哪是玩,都是做正事去了,可累死我了。” 陌蟬小聲道:“那山水姑娘,怎么沒和你一起回來了?” 趙士程終于回過味來,笑道:“怎么,這次我沒帶你出去,你吃醋了?” 陌蟬垂下眼簾,低聲道:“公子,夫人讓我來服侍你。山水姑娘,已經(jīng)那么忙了……” 趙士程眨了眨眼,道:“可是小蟬啊,山水是我的離不開的人,你不是啊。” 陌蟬面色一白,心里難過得險些流下淚來。 “可是小蟬,你知道我為什么離不開山水嗎?”趙士程認(rèn)真問。 陌蟬想了一下,遲疑道:“因為……她一直服侍您,你相信她?” “這只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山水她一直在努力,”趙士程坐到她身邊,“一開始,她只能幫我跑跑腿,后來,她可以幫我賣些東西,再后來,她可以幫我傳遞消息,再后來,她能管著手下很多人,這些事情很麻煩,很復(fù)雜,但她從來都沒有向我抱怨過麻煩,遇到事情,會盡力想辦法解決,所以,我給她的信任才越來越多,并不是一開始,就如此。” 陌蟬點點頭,眼睛里閃過一絲羨慕:“能被公子信任,是山水姑娘的福氣。” 趙士程搖搖頭:“相遇,不只是她的福氣,也是我的福氣。” 陌蟬一時困惑,看著小孩肯定的目光,忍不住問道:“可是公子,你是主子,山水姑娘婢女,你可以有很多婢女,山水姑娘卻只有一個主子,這怎么能說是你的福氣呢?” 趙士程笑道:“因為山水愿意努力啊,小蟬,你想想看,你的愿望是什么?” 陌蟬認(rèn)真想了想,小聲道:“我,我想,想父母以后能給我找一個老實本分,家里和睦的郎君。” 趙士程點點頭,教育道:“所以啊,小蟬,你想想,如果我愿意,公子我能不能幫你打聽到一個俊俏、溫柔、有幾份錢財,甚至有半個功名的士子,給你當(dāng)如意郎君呢?” 陌蟬本能地點頭:“自然可以。” 趙家是什么家族,是皇族啊,雖然如今已經(jīng)沒有奴婢的賣身契約,但趙家皇族若是想處理到一個平民百姓,甚至不用開口,只要暗示一下,就會有人給他們辦得服服貼貼,更不必說打聽這么點小道消息了。 趙士程于是又道:“所以啊,小蟬,你不需要像山水做的那么好,只要把公子我一些跑腿的小事做好,別的不說,給你找一個如意郎君,這絕對是沒問題的,對吧?” 陌蟬臉上露出一絲羞澀,小聲道:“公子,您不說條件,婢子也辦給你辦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