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風華 第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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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安微微一愣:“王爺,這是選擇相信黃允了?” 沈時硯望了眼門外灰蒙蒙的天空,淡淡道:“只是比起他,鐘景云更令我懷疑罷了。” ...... 開封府衙大門外,待鐘景云走下石階,在他身后的黃允忽然開口道:“我以前有塊雙魚紋玉佩,尾端綴著玄穗子,那是我祖母去世時所予,故而經常隨身佩戴。” 鐘景云頓住腳步,轉過身,微微抬眼與黃允對視,緩緩笑道:“我記得它,只是琢玉你為何突然與我說起了此物?” 黃允繼續道:“可是后來它丟了。” 鐘景云面露惋惜:“那真是可惜了,不過你也不要太過自責,老太太生前最疼愛的孫子便是你,想必她定不希望看到你因此傷心。” 黃允直直地看著他:“三年前從水云樓回來之后便找不著了。” “琢玉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鐘景云不悅道,“那玉佩雖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但我鐘家世代書香,斷然不可能行偷盜這等齷齪可恥之為。” 黃允輕抿嘴唇:“我與你相約水云樓一事,雖是與修竹提過,但我平日鮮少飲酒,若是沒有人去傳話與修竹,他萬不可能知道我在那處醉了酒。除非有人用我的隨身之物充作信件,告知他這事,他方才趕來水云樓。” 頓了頓,黃允掩于衣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鐘景云,你把修竹騙到那處,究竟是為了什么?” “荒唐!”鐘景云臉色驟然一變,憤然道,“若你如此懷疑于我,現在大可再回府衙,將你這番言辭重新講與寧王聽。可我今日告訴你,我鐘景云問心無愧!” 說罷,甩袖便上了馬車。 “回府!”鐘景云冷聲吩咐。 隨著一聲清脆的鞭聲,車轱轆慢慢轉動,駛離了黃允的視線。 黃允站在原地靜了一會兒,便也下了石階,往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馬車內,鐘景云撩起窗牖,往后面望了一眼。 松了手,鐘景云面上的憤怒頓時煙消云散,他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揚起,慢慢地,慢慢地,笑容一點點擴大,直待他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鐘景云笑得肩膀輕顫,眼角有一抹淡淡的濕意。 待平息了情緒,他眼底劃過一絲譏諷。 能奈我何? 馬車行至鐘府停下,剛下馬車,管家便匆匆迎了上來,雙手奉上一紙書信,信封上寫著:鐘景云親啟。 管家解釋道:“主君,今日不知是誰塞進門縫里的,小人見信封上寫了您的名字,便收了下。” 鐘景云微微皺眉,略感詫異。 他一邊拆開信封,一邊抬步進了府,慢慢展開里面書信后,心臟猛地一緊,面上血色褪個干凈。 鐘兄,別來無恙。 落尾:許薛明。 管家瞧見鐘景云忽然停了步,臉色還極差,忍不住問道:“主君,您這怎么了?” 鐘景云一把揪住管家的衣領,緊張地問道:“你可看到是何人送的?又是什么時辰的事情?” “沒......沒看見,”管家嚇了一跳,“大概是您剛離府不久,小人才注意到這東西。” 鐘景云失魂落魄地松開手,疾步往書房走去。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許薛明怎么可能還活著! 鐘景云行至在書房門前卻突然頓足。他飛速思考著,后背卻冷汗頻出。再次展開那封書信,鐘景云仔細辨認上面的字跡。 的確與許薛明的字跡相差無二。 鐘景云攥緊那張薄紙,雙臂輕輕發顫,閉了閉眼,嘗試著平穩呼吸。 不可能。 這絕不可能是許薛明寫的。 再次睜開眼,鐘景云眸底盡是狠辣陰沉,他推門而入,在房間內找來一個火折子,準備將這封書信燒個干凈。 隨著他吹氣,火苗從狹小的圓孔竄出,正要點燃,手腕卻是毫無征兆地劇烈一痛。 火折子和一顆石子一同掉落在地,火光頓時熄滅。 鐘景云剛扭頭,便見一個少年從后窗翻身而入,他心底咯噔一下,立馬意識到這是沈時硯的人,沒有半分猶豫,當即將那張薄紙連同信封一同迅速塞入嘴中。 見此,流衡臉色冷得駭人,他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將鐘景云撲在地上,一手死死掐住他的臉頰,一手探進他的喉嚨,試圖將紙團取出。 然而,為時已晚。 鐘景云已經先一步把那東西咽進了肚子里。 流衡眼底滿是殺意,揚起右拳就要砸向鐘景云的腹部。 “你敢!” 鐘景云大驚失色,扯著嗓子怒喊:“我乃朝廷官員,又是文官!饒是寧王在此,也不能私自動刑!” 流衡的拳頭頓在半空中。 鐘景云懸在嗓子眼里的心臟重重一落,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卻見少年變拳為掌,帶著一股凜冽的寒意,飛速落了下來。 鐘景云只感覺脖頸處傳來一陣錐心酸痛,卡在喉嚨里的慘叫聲被來勢洶洶的黑暗吞噬。 等他再次恢復意識,睜開眼,一張英眉挺鼻的面容近在咫尺。 楚安咧開嘴,露出森森白牙:“鐘學士,睡得還舒服嗎?” 鐘景云倉皇起身,這才發現他又重新回到了開封府衙的議事廳。 沈時硯緩步從書案后走下,笑道:“鐘學士收到的那封信,是誰寄與你的?” “什么信?”鐘景云往后退了半步,神情恢復如常,“下官聽不懂王爺在說什么。” 楚安環臂于胸前,下巴沖某個方向抬了抬,嗤笑道:“你覺得就此事再嘴硬還有用嗎?” 鐘景云循著方向看過去,正對上那個將自己砍暈的少年的眼睛,莫名地感到頭皮發麻。 “一位朋友罷了,”鐘景云收回視線,佯裝鎮定地拂去衣袍上的灰塵,“王爺連這種私事也要管?” 沈時硯好脾氣地提醒道:“周志恒臨死之前,也收到過一封信。” 鐘景云面色白了又青:“他的事情與下官有何干系?下官收到的那封信,僅僅只是朋友間的尋常問候罷了。” 顧九略感不耐煩:“既是尋常問候,你吃了它做什么?難道不是害怕我們發現信上所寫的內容?” 鐘景云扯了扯嘴角:“世間凡人千千萬萬,有些異于他人的怪癖也有罪?” 顧九好笑道:“你的怪癖是吃紙?” 鐘景云極力平穩呼吸,負手道:“有何不可?” “可。” 沈時硯眉眼溫和,抬了抬手,讓流衡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冊。 他把書冊遞給鐘景云,微微一笑:“吃吧,若不夠,本王這里還多的是。” 鐘景云悄悄咽了下口水,并未接過。他回以一笑,卻仍是狡辯:“下官現已是飽了。” 顧九忍不住蹙起長眉,又嫌棄又難以置信:一個滿腹經綸,學富五車的榜眼,竟然會是如此無賴模樣。 徐正若是見到了今日之事,怕是要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第64章 王孫不歸14 “此事怕不僅僅只是一個命案這么簡單。” 鐘景云見他們雖是眼底冒火, 卻仍無可奈何的樣子,不由哼笑一聲,挺直了背脊:“倒是下官想要問問寧王, 您派下屬跟蹤朝廷官員,還光天化日之下私闖民宅, 重傷于下官, 這到底是個什么道理!” 沈時硯笑意慢慢斂起,甩手將書冊扔在鐘景云腳旁, 他黑眸沉寂,語氣淡淡:“你與黃允在府衙外的談話,本王的人聽得真切。” 鐘景云神情微僵。 “你現在無所畏懼的原因,無非是時間久遠,證據難尋。且你是文官,沒有確鑿的證據, 于理于法,本王都不能對你嚴刑逼供, ”沈時硯沉聲道,“可你別忘了,本王若是循規蹈矩之輩, 又豈會為封白云觀而無懼民憤?” 鐘景云背脊有些發涼。 “周志恒被兇手勒死后又割去舌頭,這便是他有口胡言的下場。” 沈時硯故意頓了下,直直地看著鐘景云:“你覺得你的所作所為會讓兇手如何處置你?” 鐘景云又往后退了半步,借此錯開視線,理直氣壯道:“下官行得正,坐得端, 哪怕是許薛明的鬼魂索命, 我心安理得, 自是無所畏懼!” 顧九瞇了瞇明眸,察覺到這話的異常之處:“三年前許薛明分明被一群黑衣人從皇城司手中半路劫走,至此失了蹤跡,不知生死。你為何卻說‘鬼魂’二字?” 鐘景云應付不來寧王,是因為他是官家為了與高太后爭權,特地將他從惠州調回京都。沈時硯既是官家的親叔叔,又是官家唯一可以依靠的皇室宗親,如此尊貴的地位,故而鐘景云不敢與他硬碰硬。 自從在徐正那兒知道府衙在查三年前許薛明殺人一案,他便命人去打聽了經常跟在沈時硯身邊的三個人。一個是先皇留給沈時硯的死士,一個是楚老將軍的次子,另一個是禮部侍郎顧喻府上被逐出族譜的低賤庶女,尤其是最后一個,實在沒什么好讓他顧及的地方。 想到這,鐘景云笑了笑:“一時失語,姑娘何必字字計較。” 言罷,鐘景云對著沈時硯拱手行禮,語氣似是恭敬又似敷衍:“若是沒什么別的事情,下官可就回府了。待王爺日后尋得鐵證,無需您再派人闖入家宅,下官定然二話不說,自請落獄。” 楚安盯著鐘景云遠去的背影,不甘心道:“王爺,就這樣讓他走了?他絕對有問題!” “無礙,”沈時硯斂眸,“所為之惡,必有跡可循。況且兇手既然已經將殺意鎖定在鐘景云身上,接下來的日子必起風波,他心中有鬼,也不可能安然若素。” “只不過——” 沈時硯若有所思地皺起眉:“許薛明被人劫囚一事或許有古怪。” 顧九抿了抿唇,點頭:“我也覺得。” “且不說鐘景云適才那番話,究竟是不是真如他所說,是一時失語,”顧九道,“我們近來調查三年前這個命案,從他人口中了解到的許薛明心系民生,聰明正直。若他真是這樣一個人,應該不可能會做出逃罪這種禍連全家的行為。” 楚安微微睜大了眼睛:“你們是懷疑劫囚一事并非許薛明所愿?” 顧九忖了忖,頷首道:“正常思維下,劫囚這種事情于犯人而言,多是百利而無一害。可若我們所查一事恰恰與之相反呢?案情查到現在,我們雖然還沒能找到關鍵證據,來證明許薛明不是殺害瘸腿乞丐的兇手,但無論是根據兇手所為之因,還是目前所得推測,我覺得許薛明大抵是被冤枉的。” “而真正殺害瘸腿乞丐的兇手就是利用這種尋常思維,徹底將許薛明的罪行牢牢落實。與畏罪自殺相比,畏罪潛逃令人信服的程度顯然更大。” 楚安聽得毛骨悚然:“可若真是這般,這件事情的背后絕不可能只有鐘景云一人。鐘家在汴京城僅僅只能稱得上是書香門第,單憑他一人,是萬萬沒有那大的本事敢從皇城司手里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