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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東京風華在線閱讀 - 東京風華 第65節

東京風華 第65節

    ......

    雖已是夜深,仍然能聽到從國子監內各齋舍里傳來的背書聲。

    王伯陽坐在書案前,一邊咬著筆桿頭,一邊看著書冊上“老鼠打洞”的算術苦思冥想。

    “今有垣厚十尺,兩鼠對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題問,何日相逢?各穿幾何?”

    念完題目,王伯陽苦大仇深道:“我堂堂一個人,為何要研究老鼠如何打洞!”

    說罷,他軟軟地趴在書案上,與薛丘山悲慘哭訴:“我原以為背那些佶屈聱牙的古文詩篇已是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這才來了治事齋。沒想到啊,一山更比一山高,更痛苦的是這算術!”

    薛丘山毫不留情地嘲笑他:“這題早些時候學正便詳細講了,誰讓你不聽的。”

    王伯陽唉聲嘆氣:“此言差矣,此言差矣,我哪里是不想聽,是學正說的話,它進不到腦子里,我能有何辦法。”

    王伯陽慢吞吞地扭過頭,看向薛丘山,好奇道:“今日寧王來此地詢問琢玉兄的三年前之事,你可聽說過嗎?”

    薛丘山繼續看著自己的書:“那會兒我還沒來國子監,你覺得我知道嗎?”

    “欸我倒是聽說過一點,”王伯陽來了精神,直起身,“那許薛明原是咱們徐博士的得意門生,他可是比琢玉兄還厲害的人物,我還曾向他請教過問題。你是知道我的,笨得人神共憤,可這人耐心得很,絲毫不嫌我煩。”

    說到這,王伯陽嘆了口氣:“那會兒傳來他因殺人入獄的消息,若不是佑泉兄作證,我壓根不敢相信。沒想到時隔三年,衙門竟然會重新調查這件事情。”

    王伯陽像是想到了什么,頓了頓,壓低聲音道:“佑泉兄的死不會與這事有關吧?”

    聞言,薛丘山咧嘴笑了笑,抬眼看了過去:“我哪里知道,你這么好奇,干脆下去問問周志恒罷了。”

    王伯陽呸呸兩聲,翻了個白眼:“你少詛咒我,我爹可就我一個獨苗。哦對,差點忘了,你也是。”

    薛丘山沒搭理他。

    王伯陽安靜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看向窗外的夜色,自言自語道:“琢玉兄怎么還沒回來?”

    薛丘山忍無可忍,隨手從書案上拿起一本書,扔了過去:“我求求你安靜點。”

    王伯陽癟癟嘴,無趣道:“行吧。”

    一語未了,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正是王伯陽適才念叨的黃允。

    “琢玉兄,你為何這么晚才回來?”王伯陽忙道,“這要是讓監丞知道了,你可就完了。”

    黃允扯了扯嘴角,似是有些疲憊:“無事,我已提前與監丞說了。”

    王伯陽起身,指了指黃允書案上的食盒:“琢玉兄,那是薛丘山給咱們買的玉米冬瓜排骨湯,剛買回來不久,還熱著呢。我嘗了一口,湯汁濃郁鮮美,比咱們食堂的可好吃太多了。”

    聞言,黃允抬眼看向薛丘山,后者笑道:“我倆就等你回來呢,他一直嚷嚷著要吃。”

    王伯陽嘿嘿一笑,跑過去把食盒打開,頓時誘人的香氣撲面而來。

    黃允斂眸:“我有點困,你們吃吧。”

    薛丘山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我看你這幾天都沒怎么吃飯,這才買來的,你多少吃些。”

    王伯陽也勸道:“是啊,你這臉色都變差了。”

    黃允默了一會兒,還是緩緩搖頭:“多謝,但我現在實在沒什么胃口。”

    王伯陽嚷嚷道:“那就讓琢玉兄休息吧,咱倆吃。”

    薛丘山略感無語:“就你饞。”

    最后那份玉米冬瓜排骨湯薛丘山只喝了半碗,其余幾乎全進了王伯陽的肚子。待薛丘山收拾好食盒,已經夜深人靜。兩人吹滅燈燭,輕手輕腳地鉆進被褥休息。

    四周寂靜,只能聽到窗外窸窸窣窣的蟲鳴。很快,齋舍內三人氣息均勻,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熟睡中的薛丘山隱隱感到有人在輕戳自己的后背。

    “薛哥。”

    “薛哥。”

    薛丘山困得睜不開眼,費勁地翻個身過去,勉強撐開一條縫。

    王伯陽一臉訕笑,聲音諂媚:“薛哥,湯喝多了,我有點......尿急。”

    薛丘山反手就蒙上被子,繼續睡覺:“尿急就去茅房。”

    王伯陽再次輕戳薛丘山的后背,低聲哀求道:“薛哥我害怕啊,萬一我撞見了殺害佑泉兄的兇手怎么辦?”

    “那你就乞求佑泉兄的鬼魂保佑你。”

    王伯陽本就膽小,薛丘山這句話無疑讓他汗毛豎起,不由加重力道:“求求你,求求你,薛哥,我真憋不住了。”

    薛丘山掀開被子,無奈起身:“只此一次啊。”

    王伯陽忙不迭地點頭。

    兩人小心翼翼地下了床鋪,簡單地披件衣衫,提著燈籠往茅房走。雖然有薛丘山作伴,王伯陽還是忍不住心底發毛,他快速結束如廁,緊緊纏住薛丘山的胳膊,往回走。

    王伯陽瞥了一眼薛丘山,見他滿臉困意,又愧疚又好奇:“薛丘山,你不怕嗎?”

    薛丘山冷笑一聲:“真是‘有奶便是娘’,如廁完就不叫哥了。”

    “薛哥,薛哥,”王伯陽立馬改口,“你真不怕嗎?”

    薛丘山打了哈欠:“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看開點,該來的總會來,躲是躲不掉的。”

    夜色濃重,稀薄清冷的銀輝將小徑兩側的修竹映在地上,紛雜交錯,影影綽綽。

    “你這話說得好像青燈古佛下看透紅塵的和尚一般,這世間的凡夫俗子,誰不想活得長一些,”王伯陽有些感慨又有些害怕,“你看那秦始皇,不還命徐福帶人前往仙山求長生不老藥。”

    薛丘山無語道:“始皇統一六國,坐擁萬里江山,是這天下的主人,如此大的權勢,你說他想不想活得久一點?”

    王伯陽還要反駁,薛丘山不耐煩道:“再廢話,我就先跑。”

    王伯陽立馬慫了。

    茅房距離齋舍并不算太遠,只需沿著小石子路,繞過這片竹林,便能看到他們的齋舍。

    兩人不約而同地加快腳步,擋住視線的修竹越來越少,快經過拐角處時,一個黑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兩人頓時停在原地,王伯陽更是雙腿發軟,面色全無。

    好在下一刻,憑著微弱的月光和燈籠里的燭光隱隱看清了來人是誰。

    黃允。

    第63章 王孫不歸13

    “周志恒臨死之前,也收到過一封信。”

    “琢玉兄?!”

    王伯陽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 他仰天長舒一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真撞上了兇手呢。”

    薛丘山也吃了一驚,緩過神來, 不由問道:“琢玉兄你怎么也起來了?可是我二人吵到你了?”

    黃允轉身往回走,沒有答話, 只輕聲道:“回去休息罷。”

    聲音倦倦。

    王伯陽輕輕扯了一下薛丘山的衣袖, 小聲道:“你有沒有覺得琢玉兄近來有些奇怪啊?”

    薛丘山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別胡思亂想, 趕緊回去睡覺,明日還有早課。”

    兩人腳步加快,紙燈籠一搖一晃,落在地上的陰影隨之延伸,又縮短。

    ……

    翌日一早,沈時硯命人去傳鐘景云和黃允來府衙問話,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鐘景云便到了, 過了一會兒,黃允的身影也出現在議事廳。

    沈時硯坐在書案后,顧九和楚安各站一側。

    “今日找你們來此, 是為了弄清三年前的一些事情,”沈時硯沒有明說,他看向鐘景云,淡笑道,“周家大娘子說三年前臨近春闈的某日傍晚,周志恒要去水云樓赴約, 是你親自乘馬車前去周府把周志恒接走了。”

    鐘景云想了一會兒, 拱手:“是。”

    沈時硯繼續問道:“本王昨日詢問黃允, 他卻說當天傍晚你與他在水云樓有約,既是如此,你與周志恒之間又是怎么回事?他又去了哪?”

    “回王爺,的確是下官把周志恒從周府接走的,但此事乃周志恒央求下官所為,”鐘景云慢條斯理道,“科考在即,而周志恒好賭貪玩,是以其父母便將他關在府中。后來他托人送一封信與我,稱那日和人有約在身,希望下官能前往周府,好方便他母親放行。下官瞧他言辭懇切,便同意了。”

    “周志恒出了周府后,沒多遠,他便下了馬車。而下官著急趕去水云樓赴約,并未多注意周志恒的行蹤,他后來去了哪兒,下官并不清楚。”

    頓了頓,鐘景云看向黃允,歉意道:“雖是盡量趕去,但還是遲了些時辰。”

    沈時硯只一笑:“后來黃允可是醉酒了?”

    鐘景云道:“是,他不勝酒力,幾盞落肚便醉了。黃允沒有帶隨行仆從的習慣,故而,是下官把他送回府上。之后,下官自個便也回了家。”

    與黃允昨日所說的并無出入。

    “這期間,房內只有你們兩人?”沈時硯問道。

    “是。”

    “那可就奇怪了,”沈時硯彎了彎唇角,“如你這般所言,黃允醉酒這事,除了你,便只有黃允自己本人知道。可當日有人卻看到你們二人的師弟許薛明也來了水云樓,并聲稱是來接喝醉的黃允回府。”

    沈時硯輕輕敲了下案面:“而顯而易見,許薛明并沒有見到黃允。”

    鐘景云面露驚詫,再度偏頭看向身側默然不語的黃允,問道:“琢玉你來之前也叫了修竹?”

    黃允垂下眼:“沒有。”

    鐘景云回正身子,躬身道:“下官并未在水云樓見過許薛明,至于他為何會來,還得知黃允醉酒一事,下官著實不知情。我這兩位師弟關系勝似親兄弟,若是提前知道師弟來接黃允,下官自然會等著他來,省得他白跑一趟。”

    沈時硯靜靜地看了鐘景云一會兒,轉而問黃允:“你可知道你是何時回到府上的?”

    黃允道:“次日醒來后,我問了身邊的仆從,他說約是亥時三刻。”

    聞言,顧九默默在心底算了算時間。

    水云樓所在的安州巷在外城,御史大夫的府邸雖在內城,但靠近朱雀門,兩地相距倒也不算太遠。鐘景云送黃允回府,算上途徑夜市,因行人熙攘而導致馬車速度放慢的時間,也用不了三刻鐘。也就是說,許薛明大概是在亥時后到的水云樓,而那時候,黃允和鐘景云恰好剛離開不久。

    沈時硯道:“那之后呢?鐘學士回府后便一直未再出去過?”

    鐘景云道:“是。”

    “如此久遠之事,你不再想想?”

    鐘景云道:“修竹是下官的師弟,他那夜——故而,下官對那段時間的事情都比較印象深刻。”

    沈時硯未再多言,既然兩人當面之詞并無出入,便讓他們離開了。

    待議事廳內只剩下他和顧九與楚安,沈時硯喚來流衡,淡聲吩咐:“跟著鐘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