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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虐文里病美人太子/事了拂衣去 第171節

    燕熙沉默片刻說:“不會。”

    “很好。是朕的兒子。”天璽帝得到燕熙片刻的猶豫已經滿足了,他欣慰地說,“怨恨一個人,就要冷決到底。只是,你不殺朕了嗎?”

    “陛下不是說能殺你的只有你自己嗎?”燕熙望向夜空,雪竟然停了,風大得吹得人睜不開眼,月光不知何時重回大地,今兒的月亮出奇的圓,竟是一個團圓夜。

    燕熙生出錯亂感,捏了捏手中的流霜說:“我等陛下自己了結。”

    天璽帝站在燈水通明的正殿之中,表情又恢復難辨喜怒,他問:“那得有個讓朕了結的理由。”

    “理由啊?”燕熙瞧向自己手中的紅玉手釧,不悲不喜地說,“我還真有,陛下,會有人來告訴你的。”

    天璽帝沒聽懂,再一次叫住了燕熙。

    “你后悔之事,絕不會止于對我娘一件。你之殘暴冷酷,會讓你付出代價。‘磨刀’——”燕熙嘲弄地說,“陛下想過嗎?刀可能被磨出鋒,也可能直接磨沒了。”

    皓月當空,四野披霜,能吹散重云的風,凜冽得割人。

    雪地無人打掃,宮人們未得令不敢現身。

    燕熙孤身走進雪中,月光把他照得格外清冷,四周掛滿的宮燈暖不了他,他單薄的素衣在寒風中衣袂飄飄。

    太子殿下比雪和月還要白,留下一排孤寂的腳印。

    紫鳶和衛持風隱約發覺燕熙似乎正在難過,只遠遠地跟著。

    -

    這天夜里,周慈到乾清宮求見,給天璽帝看了一份病案。

    天璽帝開始不信,周慈又把燕熙兩次重病的細案給拿了出來。

    病案上除了周慈的診斷,還有小夏先生的診斷。

    天璽帝看完之后,大發雷霆,說要治周慈的罪,但到底還是放周慈走了。

    孤單的帝王頃刻間被抽走了所有希望,他熄滅了乾清宮所有燈燭,枯坐了一夜。

    第二日,乾清宮的宮們人見到天璽帝時大驚失色,英明神武的天璽帝不知受了什么打擊,竟是一夜之間老了許多。

    -

    七日后。

    乾清宮。

    這些日子,天璽帝只有英珠隨侍在側,明忠被派去教望安二十四衙門的事宜。

    英珠天天陪著天璽帝,天璽帝卻很少與他交談。

    英珠日日都戴著那根簪子。

    這日午后,天氣明朗,前幾日的雪開始化了,正是天寒地凍之時。

    乾清宮里地龍燒得出奇的旺,英珠熱得只穿了兩層薄衫。

    天璽帝不知為何,竟不覺熱,而是穿了最正式的袞服。

    可他今日既沒有去祭天地和宗廟,也并不接見官員處理政務,而是認真的裱著一幅畫。

    英珠侍立在側,瞧見了畫上的內容。

    畫上一位美麗的女子,在檐下教一對兒女寫字,不遠處的家門緊閉,似并不等誰歸家。

    乍一看,這畫很正常,再一深想,這畫里沒有男主人,也不等男主人。

    英珠心頭劇顫。

    天璽帝小心翼翼地把畫收入木匣,叫人送到了藏書閣,他坐到乾清殿的正位上,對英珠招手:“過來。”

    這樣的語氣,這樣意味不明的神情,英珠臉色微變,耳朵尖紅了些微,他小步走過去,跪在天璽帝腳旁,喚:“陛下。”

    天璽帝從鼻腔里發出一聲“嗯”,探手要去握英珠的手。

    英珠袖袋里藏著簪子,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天璽帝不肯放過他,還是執起了他的手,并且順著他的細膩的腕子往上摸。

    英珠嚇壞了,想要藏,可天璽帝手勁奇大,不容他反抗。

    天璽帝摸出了那根簪子:“這簪子,是你曾經向朕討的賞。”

    英珠額間冒出冷汗道:“是。”

    天璽帝玩味地問:“日日貼身帶著?”

    英珠咽了下,答:“是。”

    天璽帝露出罕見的溫和目光,牽了英珠起身,說:“是喜歡朕的賞賜,才要日日帶著么?”

    英珠被天璽帝看得垂下睫說:“是。”

    天璽帝卻是興致很高,又問:“還是也喜歡朕的人?”

    英珠一詫,飛快地看了一眼天璽帝,復低下頭去,沉默不語。

    天璽帝露出耐人尋味的神情說:“不喜歡朕?”

    “喜歡……”英珠對這樣的天璽帝無所適從,他莫名的害怕,愈發不敢看天璽帝。

    “你欺君。”天璽帝陡然厲聲道,“你不喜歡朕,你是想用它殺朕!”

    英珠渾身一抖,猛地跪到地上,跪得太急,磕到了堅硬的紫檀皇座,褲子上立刻就見了紅,他忍著劇痛跪到地上。

    他跟了天璽帝五年多,深知天璽帝一旦說破某件事,就是篤定心意了。

    英珠悲觀地想,他再無機會了,出了這個門等待他的就是死罪。

    他在垂首間,想到了很多,卻又似什么都沒想,他這五年多來的愿望只有一個,就是替唐遙雪報仇。

    這是他最后的機會,左右都是死,還不如拼死一搏。

    將死的絕望讓英珠陡然灌滿了力氣,他猛地抓住簪子朝天璽帝刺去。

    “連你也叫朕失望。”天璽帝輕而易舉地握住了英珠的手,他沒有露出震怒之色,而是極不尋常地露出了難過的神情,抿唇打量英珠許久后,忽地大笑幾聲,自嘲地說,“朕居然還奢望過一個奴婢的心意。朕還是糊涂了。”

    英珠猝然抬眼,望向天璽帝。

    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內容。

    可天璽帝的難過一閃而過,叫英珠無從深究。

    “朕來教你。”天璽帝握住英珠的手,往自己的心口的位置比劃,“照著這個位置扎下去,你就能殺了朕。”

    英珠錯愕地瞧著天璽帝,他瞧不明白這種狀況,天璽帝堅決的手勁讓他感到恐怖,他的手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天璽帝是真的在教他殺皇帝!

    天璽帝似不覺得自己在做如何驚天地之事,他仿佛在這片刻有了溫存的想法,好笑地看著無所適從的英珠說:“這些年里,你日日夜夜都想殺朕,怎么臨到頭,不敢殺了?”

    英珠根本不明白天璽帝為何如此異常,他又是驚懼,又是疑惑,他的目光被天璽帝攝住,囁嚅地說不出完整的話:“我……”

    天璽帝鮮有地繼續給英珠耐心,溫和地問:“朕再問你一次,你喜歡朕嗎?”

    英珠感到難堪,他想低頭,卻被天璽帝強行捏起下巴,他若是承認了這不堪的感情,會讓自己更加卑微和可悲,他只能無助地說:“不……”

    “果然啊。”天璽帝竟是愣住,良久之后,失望地說,“沒有人喜歡朕。連朕的兒女都不喜歡朕,朕的親衛近侍自然也不可能喜歡朕。而且,朕確實也不值得喜歡,朕害死了自己最喜歡的兒子。”

    天璽帝松開了英珠,他把英珠推開,脫力般坐在寶座上,望著緊閉的宮門。

    外頭驕陽當空,殿門把光線隔住,里頭卻昏暗晦沉。

    天璽帝高坐殿上,目光變得很遠,喃喃地說:“朕放棄了唯一愛朕的人,也即將失去唯一期待。”

    絕望至此,人生無義。

    紅塵萬丈,權勢滔天于他皆是痛苦。

    沒有人能回他的話。

    英珠匍匐在地,在快速地思考。

    他聽懂了天璽帝說的放棄的人是指唐遙雪,于是明白了天璽帝的異常的緣由。不過,他沒聽懂為何天璽帝還將失去唯一期待,但帝王的期待是什么,不是他能問的事,而且大靖有了太子殿下后,一切向好,他也就沒有深想。

    一想到唐遙雪,英珠的懼意便悄然散去,他在這寂靜的乾清宮中,緩緩抬頭,眼含寒光道:“陛下可否想過,娘娘或許也并不愛您。”

    “她愛我。”天璽帝本能地反駁,“她看向朕的眼里,都是愛意。”

    英珠跪直身子,迎著即將暴怒的天璽帝說:“您這樣的人,不配擁有愛,娘娘在您身邊受盡苦楚,正常人經歷那些,都不會愛您,娘娘忍耐了您十幾年啊,您憑什么認為娘娘會愛您!”

    天璽帝卻沒有像英珠料想那樣發怒,而只是盯住了他,逼他改口道:“你胡說!朕命你重說!”

    英珠既已定了死志,便無所畏懼,他仰頭直面道:“娘娘可有留下任何給您的東西或是遺言?”

    “她只是走得倉促。”天璽帝大約自己也想過千百遍,是以對此并不意外,而是以一種明知自欺欺人的語氣說,“不對,她還給朕留了雙魚玉佩,那玉佩的意思是‘微雨燕雙飛’,她還是想與朕雙宿雙飛的!”

    “那是留給殿下和公主的。”英珠殘忍地糾正道,“大約也存了對兒女的私心,想以此讓您顧及娘娘的情分,照顧一雙兒女。您貴為天子,卻是最可悲的人,沒人愛您。”

    “既然如此。”天璽帝竟然仍未被激怒,而是露出釋然的神情,他突然握住英珠的手,照著方才停住的位置,朝著自己心口用力地扎進去,“你來陪朕赴死罷。”

    英珠殺姜皇后時,殘忍地劃了上百刀。可此時他被動地刺出了天璽帝的血,這讓他始料未及,他見著帝王的血,竟是駭住了,慌亂地松了手。

    天璽帝用力地攥緊英珠說:“不許走。”

    英珠力氣遠不如天璽帝,一把跌落在天璽帝的懷中。他淚眼朦朧,面色嚇得發白,在驚懼和哀凄之下微微顫抖,這讓他看起來楚楚可憐。

    格外地像唐遙雪。

    連那惶然不知所措的眼神都像得出奇。

    “雪兒。”天璽帝望著懷里肖似的臉說,“是你來接我了嗎?”

    “是啊。”英珠倉促地適應了方才的變故,他心潮起伏間知道天璽帝又把他認作了唐遙雪,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這混亂的場景和天璽帝古怪的狠戾讓他生出殺意,他用力地拔出了簪子,朝著同樣的位置,再狠狠刺入。

    這一簪比之前的更深更致命。

    天璽帝胸前頓時血流如注。

    龍袍洇開大朵的血花。

    血從袞服正中央的龍首上往外洇去。

    天璽帝卻似不疼般,露出解脫的神情,他輕輕地推了一把英珠說:“走罷。”

    英珠跌出天璽帝的懷抱,神色哀傷,他不懂為何之前天璽帝還要他陪著死,現在又不要了。他不禁難過問:“您不要我陪您了嗎?”

    “和你一樣,朕也不喜歡你。”天璽帝因失血過多,聲音在變低,“朕不用你陪。無人陪朕,朕就干干凈凈一個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