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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狂徒 第124節

    “你就編吧,我記性好得很,少賣慘。”虞度秋輕嗤,忽而想起來一事,“對了,明天我還邀請了瑾瑜,先說清楚,我純粹是找他幫忙布置宴會廳,作為我的藝術顧問,他很稱職,你可別又記我一次仇。”

    柏朝眼中劃過一道暗光:“你今晚來我房間……我就不記。”

    虞度秋哈地一笑,放下酒杯,趟進舒適的座椅內,冷冷地斜睨他:“每晚溜進我房間已經不能滿足你了是吧?還要我親自送上門?貪得無厭,我才不去。”

    一小時后,車隊抵達目的地。

    平義機場清出了一塊寬廣的空地,一架金色尾翼的龐巴迪環球7000穩穩落地,舷梯放下,先走出來的是多月未見的賈晉,盡管長途跋涉,依舊精神奕奕,彬彬有禮。

    “虞少爺,下午好。”

    等候在地面的虞度秋頷首:“好,這一路還順利嗎?”

    “總體順利,虞董比較辛苦,昨天剛在倫敦參加完分公司的董事會,就馬不停蹄地飛回國了,這會兒正在后艙休息呢,似乎還沒醒,我不敢叫她,您看……?”

    虞度秋明白他意思,笑著指了指他的鼻子:“精還是你最精,知道我媽起床氣大會罵人,能躲就躲是吧?”

    賈晉溫文爾雅地笑笑:“我可不敢讓少爺您當擋箭牌,但我去只會讓虞董生氣,您去的話虞董一定會很高興,她可掛念您了。”

    這話聽著心里舒坦,虞度秋正要上去,舷梯上又走下來幾人,大多是虞江月的隨行員工,其中一名年輕男子約莫二十出頭,本該是身強體健的年紀,卻長得干干瘦瘦,高級面料的西裝褲像套在了兩根會走路的筷子上,空空蕩蕩,格格不入。

    男子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不知是不是沒睡飽的緣故,掃把眉下的小眼珠中毫無年輕人該有的活力。

    哪怕是他年近古稀的爺爺,看著也比他有精氣神兒。

    這人就是洪遠航了。

    走出機艙見到虞度秋的瞬間,洪遠航臉上浮現出三分怯懦七分諂媚,一雙小眼睛隨著笑容瞇成一道縫,隔著一段距離高喊:“秋哥!好久不見!”

    柏朝略微訝異地看向虞度秋。

    虞度秋微笑著揮了揮手,低聲解釋:“他比我小幾歲,小時候洪伯經常帶他來家里,算是我的半個弟弟,我出國后就很少來往了……沒想到,昔日親如兄弟,如今卻在背后捅我一刀。”

    此時,洪遠航已經走到近處,掃了眼前來接機的人,困惑地問:“我爺爺沒來嗎?”

    周毅答:“洪伯在家里準備明天的宴會,抽不出空,沒關系,一會兒回去你們爺孫倆就能見面了。”

    洪遠航哦了聲,又看向柏朝:“秋哥,這位是……?”

    虞度秋還沒開口,柏朝先伸出了手:“你好,我是他愛人。”

    “自封的?”一道女聲突然從上方傳來。

    眾人一驚,抬頭望去——

    被飛機落地時的顛簸吵醒的虞江月已然整裝完畢,一襲剪裁高級的黑裙襯得膚色尤為白皙,一米七七的模特身高再蹬一雙十厘米的細高跟,下舷梯時居然穩穩當當,轉眼間走路帶風地來到眾人面前,光憑身高就將在場不滿一米八五的男士壓得不敢仰視。

    柏朝直視著這位叱咤商界的女強人,不卑不亢地問候:“您好,虞董。”

    虞江月沒有化妝,神色冷淡,即便如此也大方素雅,一眼便讓人知曉虞度秋的俊美是遺傳了誰的基因。她的眼瞳也比常人淺淡些,跟琉璃似的,難怪叫這個名字——夜闌風靜欲歸時,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

    “柏朝是嗎?你好,上車聊吧。”虞江月的語氣聽著稀松平常,但周毅和婁保國已經捏了一把冷汗。

    虞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得罪虞度秋,可能會死,得罪虞度秋他媽,可能會生不如死。

    誰也不知道虞度秋的笑臉背后藏著什么刀子,同樣地,誰也不知道虞江月的冷臉背后埋著什么炸彈。

    一行人分別上了車,賈晉和洪遠航坐進了婁保國開的車,只有虞江月一個人上了幻影。

    怎么看怎么像三人修羅場。

    上車沒多久,車內對講機里傳來虞度秋的聲音:“我媽說要先去墓園,你們跟著。”

    婁保國一哆嗦:“……虞董該不會……想找個地兒埋了大哥吧?”

    賈晉笑呵呵地:“虞董應該是想去看望岑小姐,就算要埋,也不會告訴你們地點的。”

    “……”

    眾人心里已經半截身子入土的柏朝毫無危機感,調轉了方向,朝墓園駛去。

    虞度秋換了位子,一同坐在后座,殷勤地取出另一個酒杯,問:“媽,喝點兒嗎?”

    “不了,睡得不安穩,頭還疼著。”虞江月揉了揉太陽xue,冷不防地開門見山,“這小家伙你打算玩多久?”

    虞度秋微笑一滯,通過后視鏡迅速瞧了瞧柏朝的眼睛,似乎正專心地直視著前方,沒有露出不悅。

    “只要他對我一心一意,那我就懶得再換了。”

    虞江月掃過自己兒子的這張禍水臉:“你確定他會一直對你死心塌地?你有什么本事永遠留住人家的心?靠你的疑神疑鬼?還是靠你的專橫跋扈?”

    “……”知子莫若母,虞度秋難得噎住,啞口無言。

    后視鏡內的那雙眼睛卻微微彎起,仿佛看見他吃癟很有趣。

    虞江月也沒放過偷樂的柏朝,下一秒就轉移了炮火:“而且他長得一副招蜂引蝶的樣子,看著心思就很重,絕對不是個好東西,你恐怕要在他身上栽大跟頭。”

    柏朝:“……”

    虞度秋心中默念:您警告晚了,已經栽了。

    “我不會干涉你和誰在一起,但作為你媽必須提醒你一句:他不適合當對象,你不適合找對象。自己掂量吧,我再睡會兒,到了喊我。”虞江月暴風輸出自己的觀點后,閉上眼,拒絕給他們任何反駁的機會。

    虞度秋無奈,訕訕地望向前座。

    柏朝趁等紅燈的功夫,朝后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膝蓋。

    墓園離機場較遠,車隊開了一個半小時才到,依舊如同上回來時一樣,門可羅雀,草木碧綠。

    墓園周圍有幾家花店,賣的大多是菊花,還有各類品種的黃白鮮花。柏朝下了車,去買了幾支掃墓不太常見的白木槿,小跑回來遞給虞江月。

    虞江月來到這地方,想起了故人,原本心情不佳,臉色凝重,乍一看見這花,不知怎么的,居然愣住了。

    柏朝遞花的同時,誠懇地說:“虞董,我有些話想跟您單獨談談,能否給我十分鐘?”

    別說婁保國和周毅了,連虞度秋都驚住了,呆呆看著他與自己母親單獨離開。

    賈晉不禁鼓掌:“柏先生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但愿他能活著回來。”

    結果證明,十分鐘后,柏朝不僅活著回來了,甚至讓素來冷若冰霜的虞江月臉上露出了一絲罕見的溫柔,兩個人有說有笑,氛圍簡直稱得上其樂融融。

    婁保國嚇傻了眼:“大哥……真乃奇人也……”

    周毅張大了嘴:“小柏……是去給虞董下了個蠱嗎?”

    最驚疑不定的當屬虞度秋,他最了解他媽什么脾氣——跟他自己一個脾氣。

    小柏眼狼好歹花了幾個月才鑿通了他的鐵石心腸,怎么可能僅用短短十分鐘就征服了他那更加油鹽不進的母親?

    兩個人都沒有要坦白談話內容的意思,柏朝自然而然地說:“走吧,虞董,我們去看望岑小姐。”

    虞江月捧著花,也笑靨如花:“生分了,喊我虞阿姨就行,或者你想提前喊媽也行。度秋要是對你不好,你告訴我,我收拾他。”

    眾人齊齊呆滯。

    虞度秋平地一個趔趄,愕然望著二人說說笑笑地朝墓園深處走去,一時竟不知是自己瘋了還是他媽瘋了。

    到了岑婉的墓前,其余人守在遠處,虞江月恢復了常色,用紙巾親手擦拭了一遍墓碑后,將木槿花擱在了名字旁邊。

    她跪下,合手拜了拜,說:“你很小的時候,岑阿姨還抱過你,你大概沒印象了。”

    虞度秋仍在苦思冥想小柏眼狼究竟使了什么手段,這輩子都沒遇到過這么難解的問題,聽見這話反應了一拍,才想起來回應:“嗯,算起來,我七歲的時候她就走了,可惜。”

    墓碑上,岑婉的遺照是彩色的,笑得溫婉可人,感覺就是個無憂無慮的女孩,而非智力超群的天才科學家。

    虞江月輕聲嘆氣:“我們高中的時候就認識了,她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比你那點小聰明強多了。”

    虞度秋只能答是,上前扶她起來,拍去她黑裙上的灰塵。

    “后來我們進了同一所大學,我學商科,她學生物工程,你外公恰好是她老師,也特別喜歡她,幾乎把她當作干女兒……你出生前我還跟她定了娃娃親,后來她生了一兒一女,我想正好,不管你喜歡男的女的,這親家總能結上,只要你不喜歡人妖或者畜生。”

    “……”虞度秋忍了忍,沒說出那句“您兒子現在的對象就是只小畜生。”

    按照目前他媽與小畜生之間詭異的和諧氣氛,這話說出來遭殃的恐怕是他自己。

    “她一家四口出事的時候,兒子才五歲,女兒才三歲,全葬在這兒了……什么樣的魔鬼會對這么小的孩子下殺手?”虞江月泛紅的雙眼中,痛惜與恨意清晰可見,“柏志明活得太舒坦了,死得太輕松了,連裴先勇都平平安安地多活了二十年,他們遭受的報應根本不足以抵消他們的罪孽,我和你外公實在是……意難平。”

    虞度秋遞去紙巾:“‘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這世界不是一貫如此嗎?”

    虞江月擺擺手,示意不必,深深吸了口氣:“我想看到卑鄙者的死刑判決書在高尚者的墓前燃燒,何時能實現?”

    虞度秋:“裴先勇犯罪證據確鑿,案子目前已經偵查完畢送檢了,若是順利,兩三個月左右就能開庭。”

    虞江月:“兩三個月?呵,他活在這世上的每一天都是浪費糧食、污染空氣。”

    虞度秋聳肩:“我知道他關在哪座監獄,如果您覺得有必要,收買他的獄友晚上用被子悶死他也不是什么難事。”

    婁保國和周毅聽得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虞江月下一句就是“行,你放手去做吧。”

    好在虞江月有基本的法律意識:“你這是犯罪。”

    接著又說:“橫豎都是犯罪,為什么不把他按馬桶里淹死?”

    ……但并沒有比她兒子強多少。

    柏朝及時出聲,打斷了這對母子倆越來越危險的對話:“岑小姐不會樂意看到你們這樣做的。”

    虞江月轉頭,掃量他一遍,居然被說服了:“也對,她心地太善良了。那就只能等了,一有進展,你們立刻告知我。”

    “嗯,會的。”

    虞江月再度看向墓碑上的照片,冰冷的聲音變得柔和:“婉婉,我先走了,等一切有了圓滿的結果再來看你。你放心,你留下的我會替你保護好……我們全家都會替你保護好。”

    虞度秋正想問岑小姐留下了什么,虞江月已經干脆地轉身離開,來去如風。

    他媽素來雷厲風行,虞度秋無奈地合手拜了拜:“岑阿姨,愿您來世平安喜樂。”

    柏朝隨他一起拜:“這話不真心,你不信人有來世。”

    “場面話而已,不過我是真心希望岑小姐這樣的人能有無數個來世,完善她的發明,那人類或許還有救。”

    柏朝笑了:“她要是聽見你的話,一定很高興。”

    虞度秋不以為然:“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高興?或許她已經嫌我們煩了,走吧,不打擾她長眠。明天有得忙了,回去早做準備。”

    柏朝最后望了眼墓碑旁的花枝,潔白的花瓣映襯著女人親和的笑臉,仿佛在與他溫柔地告別。

    虞度秋走了兩步,實在忍不住,回頭問:“喂,你到底給我媽灌了什么迷魂湯?”

    柏朝收回視線,跟上來,攬過他肩:“用我的坦誠相待。”

    “你什么時候能對我坦誠相待?”

    “等你想起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再說。”

    虞度秋不悅道:“你明知我那次喝醉了,什么都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