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狂徒 第9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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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緬甸8月的天氣陰晴不定,前幾日下了數場涼爽的大雨,這幾天卻是驕陽似火,逶迤遠去的土路仿佛蒸騰著一層隱約的熱浪,踩上去腳底發燙。 山谷間的霧氣早已消散,層巒起伏的群山輪廓逐漸清晰,一隊十多個人踏著一條自南向北的泥土小徑上坡,腳下高低不平,行路艱難,各個都像路邊被曬得翻卷的樹葉,蔫兒了吧唧的。 虞度秋的頭發扎成了一個小辮,被汗水粘在鎖骨上。他仰頭喝了口冰水,舔了舔沁涼的嘴唇,扯著自己的領口扇風,問走在最前頭的向導:“還有多久到你說的那個礦區?” 向導是名當地華人,剛成年,還是個孩子,名叫阿肯,也就是打電話來告訴他們柏志明蹤跡的寶石販子,稱在離市中心三十公里外的pat礦區打聽到了疑似柏志明的人。 “我聽去那兒挖礦的人說,見過一個少根手指的男人,聽描述挺像你們要找的人。” 當地多數人都靠挖寶為生,柏志明在這兒從事這個行當也不奇怪,只是這消息不夠確切,沒法讓徐升通知緬甸警察前去搜查,何況這樣一來,他們在此地偷偷查案的事也會暴露。 紀凜和局里商量了一晚,決定先去探探虛實,若真是柏志明,再通知緬甸警方也不遲,只要人抓住了,他們一行就算被遣返也無所謂了。 卻沒想到,路途遠比想象中艱辛,山路過于狹窄陡峭,車子開到半山腰就無路可行了,難怪當地人大多騎摩托。他們就算借了摩托也不擅長開這種山路,虞度秋本想雇些當地人載他們深入礦區,紀凜火速攔下。 七八輛摩托列隊開在路上,柏志明怕是幾公里外就聽見他們的動靜了。 最終只好采用人類最原始的交通工具。 這一走就是一個多小時,在這樣的天氣和路況下,堪稱酷刑。 阿肯這種當地人習慣了長途跋涉,像只瘦小黝黑的猴子,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健步如飛,將這一群城里人遠遠甩在后頭。聽到虞度秋問話,他蹦回來幾步,隨手一指前方的羊腸小道:“走到底,下個坡,就到了。” 婁保國抹去一頭大汗,撐著膝蓋休息,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但見道旁古木虬枝盤曲交錯,前幾日大雨打落的敗枝殘葉在地上鋪了一層,透著一股子孤寂而古怪的氣氛。他狐疑地問:“這地方看著好像沒什么人來啊,你是怎么在三天內找到這兒的?” 一般找人都是先去人多的地方找,這地方荒得像有野獸出沒似的,當地人恐怕都不知道這條路。 阿肯露出潔白的牙齒燦然一笑:“這位帥哥讓我來這片山區找的啊。” 他看的是柏朝,于是婁保國也看過去:“大哥,你們父子之間心有靈犀啊?” 柏朝就著虞度秋遞過來的礦泉水瓶喝水,邊喝邊瞥來一眼。 那眼神,比冰水還涼,直接把婁保國凍得一個激靈,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哎喲,我不是懷疑你的意思,大哥,我是想說……想說……你神機妙算!” 柏朝收回殺人視線,同時將喝完的空瓶收進了登山包:“警察應該已經搜過人口稠密地區了,我把抹谷周圍的山區劃分成了十幾塊,讓他們拿著柏志明的照片去找,阿肯比較幸運,恰好發現了而已。” 紀凜沒那么樂觀,緊鎖著眉:“不一定是他,否則我們也太幸運了,剛來三天,比忙活了半個月的緬甸警察還高效。” 婁保國剛好了傷疤就忘了疼,沒心沒肺道:“可能是穆警官的在天之靈保佑我們啊。” 周毅攔都來不及攔,眼見著紀凜怔了怔,眼神一點點灰暗下去:“嗯……或許吧。” 虞度秋斂容,正色道:“保國,別亂說話。”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靜默了,不可思議地瞧著他。 “跟你們說了多少遍,別迷信,死人就是死了,哪兒來的在天之靈。” “……” 眾人皆松了口氣。 虞大少爺依舊那么不通人情,說明一切正常,放心了。 阿肯在前方催促,說再不走下午可能會有場暴雨,到時候就不好下山了,于是一行人背起包,繼續爬坡。虞度秋他們幾個身強體壯,即使出了許多汗也還能堅持,就是苦了隨行的翻譯和醫生,走兩步就要歇會兒,喘得跟驢似的。 紀凜看見了,說:“要不讓他們去車里等著吧,反正你帶他們出來,只是為了讓裴鳴以為你去找志愿者了,我們去看看柏志明究竟在不在那兒就行了,也用不上他們。” 虞度秋不敢茍同:“萬一呢?我留了四五個人在酒店監視裴鳴和他的人,以防他們跟蹤我們,但這樣一來,我們這邊的保障也被削弱了,再不帶醫生,我不能安心。” “你是安心了,你看看他們,都快中暑了,假如出狀況,你還得顧著他們,只會給你拖后腿。” 虞度秋回頭張望,只見遠遠落在后頭的兩人神色萎靡,有氣無力,上坡的速度比蝸牛還慢,確實不像能幫上忙的樣子。 “哎,行吧。”虞度秋嘆完氣,吩咐后頭的保鏢,通知翻譯和醫生回到車里去,等他們回來。 兩人仿佛得到了特赦令,喜出望外,眼神里迸發出感激的光芒,扭頭就下坡了,跑得飛快。 轉眼間,一隊人只剩下十個。 若是單單去尋找柏志明的蹤跡,那是綽綽有余,但倘若遇上傳聞中的武裝分子,未必能全身而退。 周毅目光凝重地掃過周圍環境,在林間的鳥叫蟲鳴中仔細分辨其余的異常聲音,以防突發意外。 婁保國也不由地警惕起來,邊走邊小聲說:“不知道為啥,我總覺得柏志明那老畜生不簡單,詐死遁走這種手段,我想破頭都想不出來,你說他會不會……不是第一次殺人啊?” 周毅低聲回:“很有可能,他不像個新手罪犯,但他居然沒有案底,足以見得這人本事了得。或許他的殺人證據,都像朱振民一案那樣,被他巧妙地隱藏了。” 婁保國大夏天地打了個寒顫,搓搓胳膊:“乖乖,突然覺得咱們應該多帶點人。” 周毅:“我也這么覺得,洪伯昨晚來了電話,我把今天的計劃跟他說了,本想讓他多調些人手過來,但再快也要七八天,這里的通行證不好辦。” 婁保國又灌了半瓶礦泉水,擦著嘴邊水漬道:“他老人家每天一個電話,跟cao心孫子似的,還是少給他報憂吧,免得他擔心,犯個高血壓什么的。” 周毅:“不告訴他,他恐怕更擔心,老人家都這樣。” 閑聊之間,他們終于爬到了上坡小路的最高點,阿肯指著下方喊:“看,就是那兒!我就是在那兒打聽到消息的!” 虞度秋等人往下望——強烈的日光照得整座山的景象十分清晰,絕大部分山體表面都被茂密青翠的樹林覆蓋,郁郁蔥蔥,卻有一處山角被曾經的大型開采機械挖空了,裸露著難看的土黃色。山谷間流淌著一條渾濁的河溪,光看顏色就知道里頭沉淀了不少塵土泥沙。 自然的美麗與人類的罪孽在此處違和地共存著。 虞度秋嘆氣:“就為了幾顆漂亮石頭,人類真是萬惡之源。” 紀凜:“你先把你手上的紅寶石戒指摘下來再說。” “我也是源頭之一。”虞度秋坦率承認。 下坡的路好走多了,他們來到山腳下的平地上,看見到處都堆著白花花的石頭,像一處與世隔絕的廢墟。但此地并非寥無人煙,能遠遠望見有四五個人在溪邊敲石尋寶,然后用篩子挑出細碎的寶石。 阿肯解釋說,這里以前是個大礦場,承包給了外國的開采公司,經常聽見轟!的一聲巨響,炸山開礦,場面別提有多壯觀了。但后來抹谷政府禁止他們開采后,這里就荒廢了。像這樣的廢棄礦場在抹谷很常見,這些白花花的石頭都是那些公司遺留的方解石,里面可能藏著寶石,周圍的村民想撿漏,就來這兒拼命地敲廢料,淘礦砂,如果運氣好,一顆寶石就能讓全家這輩子衣食無憂。 但絕大多數人,只能找到些不值錢的碎石,勉強維持生計。 虞度秋隨口問了句:“是不是一家中國的公司?叫裴氏?” 阿肯搖頭:“不清楚,我們這兒中國的公司很多,我記不得名字。” 話雖如此,但如果柏志明真藏身于此處,或許這里就是以前裴家承包的礦場。 他們邊說邊靠近了那群正在淘洗碎石的人,遠遠望去并不能看清樣貌。 虞度秋暫時停下了腳步,借著樹林的遮掩,對阿肯說:“你先幫我們去看看,有沒有那個照片上的男人,如果有,找機會拍張照片發給我們,你的任務就完成了。如果沒有,向那些人打聽打聽,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阿肯點點頭,走出樹林,朝著那些人走去了。 “他是當地人,不容易引起懷疑。”虞度秋順手將站得靠外的柏朝拉回來,“你戴個口罩,當心被柏志明看見,我們這群人里,他就認得你,你最容易暴露。” 柏朝依言照做,半張臉隱藏在黑色口罩之后,露出的眉眼更顯英颯不羈。 虞度秋忍不住多瞧了兩眼,連阿肯回來了也沒注意,直到小伙子喊了他一聲:“虞先生?” 虞度秋訝然回頭:“你怎么這么快?” 阿肯撓撓頭:“我一提斷指的男人,他們就說見過,還給我指了方向,你們要找的人就住在對面的山上,看到了沒,黑色的那幢。” 眾人望去—— 過了河之后,對面的山上,靠近山頂的地方,確實有一幢低矮的平房,被高大的樹木遮住了大半,只露出個黑色的尖兒,不仔細看根本瞧不見。 要到達那邊,就勢必得穿過山谷。 虞度秋遲疑著:“溪邊那些人,怎么會知道柏志明住那兒?阿肯,他們手里有武器嗎?” 阿肯搖頭:“就一些錘子和篩子,都是用來開采寶石的工具,沒別的。” 虞度秋的目光掃過身后其他人,每個人都能徒手抓起兩個阿肯,溪邊的那些人身形也挺瘦弱,就算不懷好意,對付起來應該不成問題。 “好,那我們過去。”他留了三個保鏢在原地,“你們待在這兒,萬一我們后邊有情況,馬上通知我們。如果我們三小時內沒回來也沒消息,立刻報警。阿肯,你也在這兒等我們,跟他們在一起比較安全。” 聽著像關心,但其他人都了解他性子,這么說只是單純擔心阿肯耍詐騙他們來這兒罷了,所以派人看管著。 安排妥當后,虞度秋便領著三個貼身保鏢、一個隨行保鏢、和一個臨時充當保鏢的警察出發了。 這陣勢實在浩大,何況是在這種荒僻的地方,瞬間就吸引了溪邊那群人的注意。 紀凜經過他們時,警惕地斜眼盯住他們,看起來確實是平民,穿著破舊的短袖短褲,赤腳踩在土黃色的小溪里,淘洗著細小的碎石,旁邊放了個用來存放寶石的鐵罐,看樣子幾乎顆粒無收。 那些人目送他們離開,周毅回頭看了眼,總覺得他們眼神陰森森的,可能是心理作用。 山與山之間的距離看著不遠,實際要走到剛才在對面山上看到的房子那兒,簡直是難如登天。 腳下已經沒有可以稱之為“路”的踏足之地,只能挑石頭平坦的地方落足。頭頂密密匝匝的樹葉交織成了遮天蔽日的穹頂,滿地斑駁光影,看得人頭暈目眩,辨不清方位,越往樹林深處走,景色越幽暗。 “這地方比你家那棟別墅差遠了,柏志明怎么受得了?”虞度秋扶著粗壯的樹干往上攀登,小聲問柏朝,“以你對他的了解,他真的會住在這兒嗎?” 柏朝抬著手,虛虛地護在他身后,說:“他是個享樂主義者,但也是個能屈能伸的人,我不能確定。” 紀凜走在最前邊,回頭噓了他們倆一聲:“別說話,能看到房子了。” 其余人抬頭一看——茂密的樹林后,隱約可見一棟灰白的水泥房,相對于當地整體的房屋設施水平來說,已經算不錯了。 房門似乎正對著他們來的方向,紀凜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繞到后邊去,不容易被發現。 于是眾人放輕腳步,壓住喘息,默不作聲地悄悄往旁邊繞,細小的樹葉咔嚓聲被山風掩蓋,就算是順風耳也不可能聽見他們的潛入。 這一番繞路,又折騰了半小時,算上之前爬山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虞度秋掏出手機看,顯示目前是下午三點,也不知道阿肯說的暴雨會不會落下來,若是下雨,下山就麻煩了。 他們在房子后頭找到了一塊可以歇腳的平坦石頭,小心翼翼地找掩體躲藏起來,觀察底下四五十米外的房子。 走近了看,這房子的外墻并不是刷了灰白的油漆,而是破敗得墻皮脫落,露出了里頭的水泥。墻邊還東倒西歪地放著幾個水泥袋子,像是被遺棄在荒郊野外的危房,實在不像有人住的樣子。 正這么想的時候,卻傳來了一道幽幽的女人低泣聲。 這荒郊野嶺陰森森的,乍一聽見這種動靜,能讓人瞬間頭皮炸開。 好在他們幾個膽子都夠大,何況有堅定的唯物主義者虞度秋坐鎮,不至于誤認為這聲音是女鬼發出來的。 女人哭了幾分鐘,忽然聽見吱呀一聲,在幽靜的樹林間格外清晰,像是有人從房子里出來了。 所有人腦子里的弦驟然繃緊,目不轉睛地盯著下方——只見一名打扮樸素、甚至有些邋遢的女人來到了屋外,靠著一棵橫斜的老樹樹干,一只手抹著悲傷的眼淚,另只手托著隆起的肚子。 這么荒涼破敗的地方,竟然住著個孕婦。 難道這就是柏志明的女友?他怎么突然治愈性能力了? 若是盧晴此刻在這兒,必定會對這幾個大老爺們翻白眼:“拜托,柏志明去買止痛藥的時候說了,女友在痛經,這孕婦怎么可能痛經嘛!肯定有問題啊!要么是柏志明撒謊了,要么這不是他女友。” 然而在場所有人當中最有頭腦的三位,性別男,取向男,對女性生理常識并不敏銳,此刻驚異之下,一時間未能想到這條違和之處,而且緊接著,令他們更為吃驚的事出現了—— 緊跟著女人走出來的男人,令所有人驟然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