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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他的賢妻,不干了! 第4節

    山嬤嬤上前扶了一把蘇和靜,雖擺著那張不辨喜怒的閻羅臉,說出口的話卻溫聲至極:“大奶奶看著些路,若是不小心跌了摔了,老太太可是要心疼的?!?/br>
    說著,便扶著蘇和靜出了蒼云院的正屋,獨留下龐氏與小龐氏二人兀自生氣。

    小龐氏還好些,只以為老太太是當真尋蘇和靜有事兒,便接過丫鬟手里的扇子,輕輕地替龐氏搖了起來。

    誰知龐氏卻伸手打落了她手里的錦扇,橫眉冷對道:“她竟搬動了老太太這尊大佛,倒是我小瞧了她?!?/br>
    第5章 裴景誠

    龐氏在蒼云院內敢怒不敢言,被山嬤嬤挾著往榮禧堂去的蘇和靜也是一顆心七上八下,不安生的很兒。

    今日在去蒼云院前,她派了個小丫鬟去老太太跟前報了信,便是料定了老太太與龐氏不對盤,絕不許小龐氏插手端陽侯府的庶務。

    早先龐氏當家時必是暗中用公中的銀錢補貼過娘家,否則為何自己一過門,老太太便架空了龐氏,把管家一事交在了自己這隔了輩的孫媳身上?

    若要說老太太喜愛自己這個長孫媳,事實卻又并非如此,哪家做老祖宗的會喜歡一個生不出嫡子嫡女的孫媳?

    這倒是應了那句“天下熙熙皆為利來1”罷了。

    穿過二重銅花門后,山嬤嬤便松開了攙扶著蘇和靜的手,臉色似冰刻般唬人,眼梢里都是冷意:“老太太說了,這一回她施手解了大奶奶之困,下一回可不能夠了,大奶奶也該警醒著些,少拿她老人家作筏子?!?/br>
    若說龐氏是個愛刁難媳婦的惡婆婆,那老太太則是個面甜心苦的煞觀音,蘇和靜每每去榮禧堂請安時,便會吃一頓“無子無?!钡呐呸?。

    若不是實在沒了法子,她也不愿拉老太太下這趟渾水。

    蘇和靜臉色訕訕,朝著身后的冬吟瞧了一眼后,冬吟便從腰間解下了荷包,畢恭畢敬地遞給了那山嬤嬤。

    “勞嬤嬤為我辯解一聲,多謝老太太為我做主,孫媳再不敢張狂辦事,惹得老太太傷心。”

    山嬤嬤將那荷包掖在袖子上,這才換上了三分笑意,虛撫了撫蘇和靜后,便道:“大奶奶客氣了,老奴這便回去稟告老太太?!?/br>
    說罷,便徑直朝著榮禧堂的方向走去,半點不客氣,也沒有要將蘇和靜引去見一見老太太的意思。

    冬吟頗有些不忿,只輕聲道:“拿腔作勢的老虔婆?!?/br>
    蘇和靜應付完了這一個個豺狼虎豹般的人物,已是疲累至極,忽而聽得冬吟這放肆的一句話傳出來,便立刻擺下臉子:“渾說什么?”

    冬吟垂下頭,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后,便想為自己辯解一聲,卻聽得蘇和靜說道:“回澄風苑,讓人給秋桐收拾些細軟去?!?/br>
    三個丫鬟們面面相覷了一番,頗有些物傷其類的悲涼之感。

    回了澄風苑后,蘇和靜的內衫已是被汗浸得濕透了大半,冬吟連忙絞了軟帕替她擦拭身子,抱廈和春染俱都舉著銅盆、篦子小心翼翼地伺候在側。

    蘇和靜換好家常穿的薄衫后,便覷著幾個丫鬟如喪考妣的模樣,自嘲道:“當真以為我是個這么狠心的主子?”

    說著,她便從自己的妝奩盒子里拿出了一張銀票和一對成色極好的珠釵,道:“這是早先給秋桐備好的嫁妝,我知道她和后頭春嬤嬤家的二兒子很有些情誼,便趁著這一回替他們倆把事兒辦了吧。”

    春染與秋桐關系最為親密,聞言她便落下淚來,泣道:“大奶奶,秋桐是性子急躁些,可咱們都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如何能眼睜睜地瞧著她被發落到莊子上?”

    蘇和靜眸光一黯,緊緊攥著那珠釵的柔荑被擠壓出了幾道紅痕來,只聽她嘆道:“我打發秋桐去了自己的陪嫁莊子上,那兒皆是母親給我安排的人,秋桐受不了什么委屈,今日在蒼云院你們也瞧見了,太太便要拿著她開刀整治我,若不是我先下狠心將秋桐攆到莊子上去,還不知太太要怎么責罰她呢?!?/br>
    春染和抱廈這時也回過味來,秋桐去了大奶奶的莊子上,雖不如在澄風苑做一等丫鬟體面,可到底衣食無憂也無人管束。

    冬吟也道:“大奶奶是為了秋桐好呢,她這樣潑辣簡單的性子,若還在咱們府里伺候,也不知要被人算計了多少回去。”

    蘇和靜只將銀票和銀釵都遞給了春染,輕聲囑咐道:“你們姐妹一場,便去送送秋桐吧,不拘是湊了錢辦個踐行宴,還是送她些小件,都從我賬上出?!?/br>
    春染也漸漸回過味來,她便收起了眼淚,替秋桐與蘇和靜磕了個頭后,拿著銀票和釵環出了正屋。

    蘇和靜愈發覺得疲憊,她生母早亡,父親后娶了個填房,那填房雖不至于苛待她這個原配之女,卻也稱不上是悉心教養。

    四個陪嫁丫鬟里也只有冬吟稱得上是聰慧過人,抱廈和春染老實的過分,秋桐則是個肚子里不揣貨的直爽性子,進門三年也沒少給自己惹下麻煩來。

    與其日后因外人的算計傷了這些年的主仆情分,倒不如將她放出府去。

    蘇和靜如此想著,便覺得腦袋頗有些昏昏沉沉的意味,她本就身上不爽利,勞累了一番后,愈發提不上勁來。

    冬吟便替她點起了安神香,又扶著她躺在了西墻邊的貴妃榻上,輕手輕腳地趕走了外間灑掃的小丫鬟后,便聽得廊下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蘇和靜方才淺睡了一陣,便被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吵的醒了過來,再一睜眼,便瞧見一身蒼翠錦袍的裴景誠正冷著臉站在水晶簾外。

    裴景誠生的高逾八尺,一雙劍眉星目定眼看人時很有幾分攝人的氣魄,他雖長年累月領兵在外駐守邊郡,可一身皮rou依舊白如盤玉。

    此刻他正隔著水晶簾子往蘇和靜身上瞧,雖影影綽綽的瞧不真切,卻也能瞥見蘇和靜那婀娜纖瘦的身段。

    平心而論,他對這個正妻極為滿意,唯一不美便是成親這三年未曾誕下個嫡子,但蘇和靜不僅出身高貴,侍奉婆母與老太太也盡事盡孝,再沒有懈怠的時候。

    他自個兒那個嬌妾方氏,從前做通房丫鬟時便是個愛哭愛鬧的性子,因是自己的頭一個女人,比起旁人來總多了幾分恩愛。

    因此他便在蘇和靜進門后將這方氏調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只是方氏素來膽小,只聽著房里的嬤嬤攛掇,將那避子湯瞞著倒進了花盆底里,一來二去之間便有了言哥兒。

    自己雖愛重正妻,卻也不忍看方氏飽嘗落胎之苦,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她將肚子的孩子懷實了。

    他自然知曉庶長子乃是禍家之源,因此倍覺對不住蘇和靜,從自己的私庫里搜羅了不少莊子、田契給她傍身。

    好在蘇和靜賢良過人,不僅沒有哭鬧著要方氏墮胎,反而主動與母親提了將方氏開臉,納為姨娘一事。

    這幾年自己不在府里的時候,蘇和靜也妥善照料了方氏和言哥兒。

    聽自己身邊的長隨說,每一回言哥兒被抱來澄風苑請安,都會拿回一大摞蘇和靜賞的珍稀補品。

    因此昨日方氏與自己哭訴的旋覆花湯一事,裴景誠心里也有自己的思量,自己這個正妻生母早逝,與繼母的關系也只是大面上過得去而已。

    那繼母給她準備的陪嫁丫鬟必是刻意刁難了幾分,因此才養成了那秋桐如此刁蠻的性子。

    如此想來,蘇氏倒真是可憐。

    第6章 鄭小公爺

    蘇和靜眼瞧著裴景誠隔在簾子后不做聲,心里摸不清他是個什么章程,便也隱忍著不發,只當沒瞧見他的身影。

    還是冬吟立在她身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終還是硬著頭皮朝著裴景誠福了一福:“奴婢見過世子爺。”

    裴景誠雖不忿那仗勢欺人的秋桐,卻對性子伶俐的冬吟有幾分好感,他多瞥了冬吟一眼,依稀能瞥見她雪白的脖頸,不免貪看了兩眼。

    冬吟只覺得自己通身上下的寒毛都立了起來,世子爺是人中龍鳳不錯,可她自個兒有做正頭娘子的氣性,更不會眼皮子淺到為了這通房丫鬟一位而與自小侍候的主子離心。

    冬吟便垂著頭退了出去,支使著耳房內樣貌平平的抱廈去正屋里伺候。

    蘇和靜自然也瞧見了裴景誠的這點小動作,她自是覺得惡心不已,只不好發作出來,本著丈夫為天的女訓,她還得近身上前為裴景誠解下衣袍。

    “爺這會兒怎么回來了?”

    若她沒記錯的話,裴景誠如今領了校練京兵衛的差事,每日不忙到日落西沉斷不會回府。

    蘇和靜伺候人時的動作十分輕柔,且她生的天姿國色,行動間自有些端莊大方的氣度,微微抬起的衣袖間還傳來幾分清雅的淡香。

    裴景誠也曠了許久,略聞了聞這點香味后便有些心猿意馬,只見他反手握住了蘇和靜那一截香腕,抬首便要埋進她的頸間耳鬢廝磨一番。

    誰知蘇和靜卻不自覺地蹙起了柳眉,輕咳一聲避過了裴景誠的動作,推辭道:“妾身這幾日身上有些不爽利?!?/br>
    美人無意。

    裴景誠便也只得作罷,雖則蘇和靜婉拒了他的求歡,他也沒往深處想去。

    一來是自己這個正妻素來持重端莊,新婚燕爾時尚且不愿與自己共赴閨房之樂,一月里也只叫自己得了兩三回,便是天仙一般的美人,自己這頭也冷了下來。

    二來是今日他來澄風苑也是應著方氏的請求將那秋桐好好懲治一番,實不該心猿意馬才是。

    裴景誠便握著蘇和靜的柔荑,攜著她走到屋內的那座描金紫檀貴妃榻旁,輕聲細語地說道:“府里的事兒我已知曉了,我知你賢良大方,必不會這般磋磨言哥兒?!?/br>
    蘇和靜冷不丁聽得這話,面上雖還掛著幾分得體的笑意,心里已是冷笑不止。

    才發生的事兒,方氏卻已越過自己這正妻叫人去校場將裴景誠喚回了府上,可見她如今當真是心野了不少。

    自己這丈夫明面上沒有寵妾滅妻,可心里卻差不離了,為著妾室受了點“委屈”,便能撂下公事趕回了府上。

    若不是為了報父親這十幾年的養育之恩,她便絞了頭發做姑子去,也斷不陪這起子腌臜人在這宅子里扮戲做癡。

    任憑她心內泛起了何等的驚濤駭浪,此刻裴景誠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蘇和靜便也只得軟聲軟語道:“原是妾身身邊的丫鬟不懂事,倒累的方姨娘和言哥兒受了委屈?!?/br>
    說著,她便半揚著頭啜泣了淚,好一副我見猶憐的可憐模樣。

    裴景誠心下一軟,正欲開口之時,卻聽得后進屋的抱廈急急匆匆地跪在地上說道:“世子爺恕罪,奴婢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蘇和靜故作驚訝地瞧了抱廈一眼,只噙著淚說道:“在世子爺跟前渾說什么?沒得為這些小事污了世子爺的耳朵?!?/br>
    裴景誠卻以為今日這事里還有什么隱情,總要給機會讓這奴婢辯一辯,他便道:“你且說便是了?!?/br>
    抱廈便抽抽噎噎地說道:“咱們大奶奶當真是個半分壞心都無的赤誠性子,冬日里言哥兒怕寒,大奶奶便把墨狐皮的大氅不要錢似地送去了暖香閣里,夏日里言哥兒怕熱,暖香閣里的冰塊份例比起咱們澄風苑還要多上一倍,更別提大奶奶親自去大國寺為言哥兒求來的保命符,大奶奶為他抄的經書也夠騾成山了?!?/br>
    裴景誠聽后也是一陣慨嘆,自己這個正妻的賢名京里早已傳遍了,明里暗里多少人羨慕自己娶了這樣賢良且貌美的貴女?

    抱廈說的這些事裴景誠也記在心里,知曉蘇和靜這些年待言哥兒視若己出,一時便嘆道:“是秋桐冒進了些,很不與你們大奶奶相干?!?/br>
    他這出口的一句話已定下了秋桐的錯處,便是抱廈有心要為秋桐辯稱是“榮嬤嬤自個兒跌了這一跤”,卻也沒了由頭說出口。

    蘇和靜也止住了淚水,心里愈發嗤笑不止,抱廈再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又如何?人這一顆心若是偏的,說再多也是于事無補。

    這裴景誠出口的兩句話便將秋桐的罪名定的死死的,定是那榮嬤嬤去方氏跟前學了舌,這對主仆存的心思便是要削了自己的臂膀。

    好在自個兒有先見之明,先將秋桐重重“懲治”了一番,若是讓她落在裴景誠手里,可討不著什么好處。

    蘇和靜理了理心緒,便對著裴景誠說道:“是秋桐不好,她做事有些毛毛躁躁的,妾身已讓人將她送去了莊子上,再不讓她在府里礙meimei的眼兒?!?/br>
    堂堂一個正妻,為著打翻了庶子喝的旋覆花湯,便要把貼身的丫鬟遠遠地送到莊子里避禍,還饒出去些千年人參,在龐氏那兒又跪又哭了一通。

    當真是可笑至極。

    裴景誠攬住了她的肩頭,說道:“方氏不過是個姨娘罷了,哪兒有什么礙不礙眼之說,只是你這樣處置秋桐很好,她是你繼母給你安插的人,可見是沒安什么好心?!?/br>
    蘇和靜只覺得肩頭處傳來些異樣之感,渾身上下都不舒服了起來,尋了個由頭便道:“爺若還有些閑工夫,便去暖香閣瞧瞧言哥兒,妾身總覺得心里過意不去。”

    裴景誠聽了心中愈發熨帖,只嘆蘇和靜當真賢良,他本欲今夜留宿在澄風苑里,聽著蘇和靜的意思是身上不爽利,便撩開袍子往暖香閣去了。

    裴景誠離去后,冬吟這才敢冒出頭來正屋瞧瞧里頭的情形,抱廈打著暗語與她說了方才的事兒,兩人便隔著簾子一齊往蘇和靜身上瞧去。

    按冬吟說,世子爺著實不算是個良配,可比起那些蓄養外室、粉頭的紈绔卻也好上許多。

    且她冷眼瞧著,那方氏也未曾生的如何貌美過人,只是性子小意溫柔罷了。

    大奶奶和世子爺初初新婚時尚且還有幾分恩愛的模樣,只是后來鬧出通房方氏一事后,大奶奶這才冷了心,對世子爺再不復從前那般熱絡。

    冬吟略算了算日子,上一回世子爺宿在澄風苑里已是兩個月前的事兒,大奶奶本就子嗣上頭艱難,如今更是難上加難了。

    思來想去后,冬吟仍是撩開簾子,對著坐在貴妃榻上出神的蘇和靜輕輕喚了一句:“大奶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