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停了，林羌先他一步出了門，還沒走兩步，被他拽住胳膊，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被他摟住。

    他什么也沒說，就這么抱著她，聲控燈都熄了很久，他還不松。

    好半天，他雙臂放松了，她趁機推開他，靠到墻上，下意識伸手摸兜翻包找煙盒，恍然想起，有些人已經戒了，公平起見她就把僅剩的半包扔了。忍忍吧。

    樓底下還在吵，尖銳的聲音從走廊的窗戶傳入，不時叫醒了燈。

    又是好半天，他去牽她，進了門。

    接下來吃飯、洗澡、睡覺，都沒再說話。

    各睡各的，這也很正常，但兩人好像都沒怎么睡，六點多就相繼出了房門，各自洗漱，各自打理自己。只有出門買早餐的事是不同步的——

    這一直是靳凡的事，無論做還是買，都是他來。

    他正要出門，林羌叫了他，扭頭就看到她穿好了衣服，毛線圍巾團團纏繞下的臉小得不到一巴掌：“你帶上我吧，我覺得我要被綁架了?！?/br>
    靳凡怔然。

    林羌走過去牽住他的手，仰起臉：“你從癸縣追來不就是有人要用我威脅你嗎？突然要跟我寸步不離，是有人要對我下手了？”

    靳凡不答，她也不在意，牽著他出了門，鎖門，等電梯時又說：“你知道，我怕死也怕疼。要是我被劫走了，我會把我知道的都說出去，不會管你死活，所以你要保護好了我?！?/br>
    電梯門開了，靳凡不進，雙腳像在釘在了地上，林羌拉不動他，也不進了，看著電梯門自動關上。

    片刻，靳凡伸手托住林羌的腦袋，帶到自己懷里，弓著腰，下巴抵著她的發心：“信我嗎？”

    林羌慢慢摟住他：“我不信，你得做給我看?！?/br>
    “就你特殊?！?/br>
    “怎么？同樣的話也問過別人？”

    “沒有。”靳凡像是考慮了很久：“昨晚一直在想怎么跟你說，我不一定護得好你，我很多事都無力……”

    林羌沒讓他說完：“那倒是?！?/br>
    靳凡沉默了，那份考慮又開始攪擾著他。

    林羌從他懷里出來，重摁了電梯，牽住他的手：“我也會小心，跟你寸步不離。”

    這次，靳凡被她拽動了。

    改裝車行，一樓。

    距離郭子飆車撞車已經好久，他也出院好久了，一直沒敢回來，怕靳凡剁手、挑腳筋，也就靳凡現在不在，他才敢過來。

    他來了也沒人理。

    大家伙都希望他至少態度上覺得自己辦錯了事，那他們也好順理成章給他個臺階下，他可牛氣，張嘴閉嘴隔壁縣的再也不敢招惹他，就是怕了他不要命的態度。

    小臟辮剛從工作間下來，光著膀子穿一條棕色背帶褲，坐在長桌前點了根煙。

    最近被仲川教學，天天上工作間干夠八個小時，肱二頭肌和腹肌都練出來了。

    “侯勇那逼人聽說到壤南去了，呵，還得我治我跟你們說，要不是我來那么一下子，老大還放任他在那邊猴子稱大王呢！”郭子坐在長桌前抖著腿大言不慚。

    陽光坐在他對面，正在刷朋友圈，邊刷邊疑惑：“大嫂好幾天不發朋友圈了，不知道她辦事辦得怎么樣了?！?/br>
    公主切說：“以前也沒發過幾回?！?/br>
    “你們跟這女的熟嗎？天天提幾遍？就算跟老大有點關系，也最多是床搭子，你們怎么像把她當自己人了？”郭子不解。

    小臟辮從三開門冰柜里拿了瓶咖啡，到懷里捂捂，遞給小鶯：“我前兩天剛跟她說我那新芯片，她也沒回我，太傷我心了?！?/br>
    “照你這么說，過年小視頻發那么多，她也沒回，我們是不是都得傷透了？”小鶯翻個白眼：“說得跟人沒給你發紅包似的?！?/br>
    小臟辮坐下來：“說到紅包，大嫂一個月掙幾個錢啊，居然一人發兩百，要知道老大摳摳搜搜一毛不拔呢！”

    郭子拍兩下桌子：“欸欸欸，跟你們說話呢聽不見啊？”

    “咱們這邊縣醫院能掙到八千嗎？”公主切問。

    脫索說：“八千夠嗆吧，準市級縣的二甲定點醫院，大嫂這個職稱的醫生六千差不多了?！?/br>
    “也許大嫂是隱形富婆，老大過生日的時候不是給我們兩萬塊讓我吃點好的來著嗎？”蒜頭挑眉。

    “得了吧，大嫂連一輛代步工具都沒有?！毙∨K辮說。

    陽光補充：“住的房子也破。我本來想把閑置在繡梨府的三居給大嫂住的，仲川哥讓我別管閑事?！?/br>
    蒜頭咂嘴：“川哥這話真讓人誤會，以為是有人管大嫂，不用我們cao心呢，結果是……”

    公主切拿起日歷扔過去，打斷他：“別說掃興話行不？”

    一片沉默。

    他們都以為靳凡在林羌離開后也出遠門，是追過去了，包括過年的時候都以為兩人在一起。昨天小臟辮問戈昔璇，戈昔璇說靳凡現在樂不思蜀不想回來，他興奮地問是不是跟大嫂在一起，戈昔璇說是她自己的嫂子。

    郭子陰陽怪氣：“早說有關系也是炮友，你們非掏心掏肺，長點記性吧，別來個女的就上去認親，老大這種男的有幾個伺候的多正常，以為是你們這種情種呢，個個都發生真感情?！?/br>
    “莊哥你那芯片怎么搞的?！彼忸^轉移了話題。

    “華爾街市場啊。”

    所有人了然，突然推門進來的呂茉不懂，笑著問他們：“華爾街市場是新開的商場？”

    聲音好甜，他們還沒扭頭就已經想象到這位嫂子的笑臉有多好看了。

    呂茉是仲川的女朋友，正在華信電子廠做車間副組長，是一個單線條卻很隨和的人。

    仲川在呂茉身后，手里提著晚餐：“今天晚上吃肘子?！?/br>
    “臥槽還得是你啊川哥，老大已經棄養我們了！”小臟辮開玩笑地抱怨：“哥你說說他，真不像話?！?/br>
    仲川瞥他：“從過年前吃的每頓飯都是他買單，這還叫棄養？”

    “飯是飯?！彼忸^又開始逗貧了。

    呂茉給他們買了天津麻花，坐到桌前，笑著又問一遍：“還沒說呢，華爾街市場是新開的商場嗎？在哪條街上??？”

    仲川看著脫索跟她說：“讓我們這兒最有見識的給你解釋?！?/br>
    大伙兒“吁”了一聲，小臟辮撇嘴：“他有個屁見識。”

    脫索捏著勁：“不服憋著?！闭f完清嗓，給呂茉解釋：“華爾街市場是一個匿名交易網站，屬于暗網，正規渠道買不到的東西可以到暗網上去買?！?/br>
    “購物網站啊，類似淘寶那樣的？”呂茉又問。

    仲川皺眉：“你好好解釋?！?/br>
    脫索笑了下，繼續說：“不能類比，暗網大部分交易都違法。因為大部分是一些販賣婦女、兒童、毒品、器官、軍火、數據庫的交易?！?/br>
    車行的人都知道，呂茉沒聽過，有些大驚失色：“我的天啊，可、這些東西放上去賣、賣，不就是犯法嗎？都不會被抓起來嗎？”

    脫索拿兩個瓶蓋給她解惑：“公共網絡，我們每訪問一個網頁都會留下痕跡，哪怕你翻墻，使用vpn?！闭f完瞥了一眼旁邊幾人：“像他們這種天天上黃網的早被捕獲了。”

    “嘿嘿嘿，說你的扯我們干什么！”蒜頭皺眉。

    脫索繼續說：“但暗網的創建者發明了一個叫洋蔥路由器的東西，通過這個東西進入那些網站是不會留下痕跡的。”

    “就因為匿名，所以就犯法？”呂茉不能理解。

    脫索說：“隨便一個匿名論壇都到處可見造謠、人身攻擊……別說匿名論壇了，就是不匿名的平臺，頂著網圖頭像、勾八網名仗著人rou犯法不能知道他是誰就造謠也不少見?！?/br>
    小鶯說：“現在ip所在地公開還敢造謠呢，換話術了，東拼西湊一點東西，打個前綴，疑似，就變得不像造謠了，就像是在聲討了。”

    公主切笑出了聲：“這種就讓他去跟法官和警察疑似，只要別道歉賠償的時候哭腫豬臉說家里沒錢就行了。”

    話題發散了，脫索拉他們回主題：“要是能有一個可以完全隱身的法外之地，自然是丑惡人性的大本營。所以最好也別訪問這些暗網，人性在得不到約束的時候，百分之一萬會暴露邪惡?！?/br>
    “那在這些網站里犯罪，真的不會被抓？”呂茉的問題很多。

    “會?！泵撍髡f：“洋蔥是二十年前弄出來的，早有對策了，也能捕捉到用戶信息了，暗網實施犯罪一定會被警方盯上?！?/br>
    “那他們為什么還敢……”

    “端掉一個網站，馬上又會起一個，有需求嘛。供應是為什么，就是因為需求啊。婦女兒童器官毒品軍火，哪個不是暴利？巨大的利益滋養亡命之徒，亡命徒有什么不敢的?！?/br>
    呂茉明白了。

    仲川握著她的肩膀：“不用害怕?！?/br>
    “不怕。”呂茉仰頭笑道。

    “喲喲喲，甜死誰了？”小臟辮愛起哄。

    小鶯瞥他：“貧死你得了?！?/br>
    大伙笑著鬧著，蒜頭突然想起一個事來：“提到這方面的事，我就想到杜佳過去疑似兒童色情交易那茬了，為什么查不出來，就是因為不上網啊，要緊的交易都面聊，現在也還保持著這個優良傳統呢。加上那會不發達，監控都不多，要是再有人罩著，查得出來才有鬼?！?/br>
    脫索說：“所以說少上網，趕緊把你們書簽的黃網都刪了吧。”

    “你媽的！我可不看哈！正經人！”蒜頭急道。

    “放屁，我存那些黃網都是你發給我的。”小臟辮拆他的臺。

    他們樂起來，呂茉像是習慣似的，關心了一句：“快去穿衣服，有暖氣也冷，一會兒感冒了?！?/br>
    她說小臟辮。

    小臟辮突然不樂了，全都不樂了。

    上一個跟他們打成一片又關心他們又給他們買好吃的是林羌，好像兩個嫂子不能共同擁有似的，真幾把cao！

    他們老大真是沒用的東西，到嘴的大嫂放飛了！

    初九，北京下雪了，寒云藏天，風卷瓊花，一夜之間萬物白。

    林羌收到了曹葒寄的快遞，午后抱著電爐子坐在餐桌前，給她回了一個視頻電話，一邊拆箱一邊嘮嘮家常。

    六七個箱子，有曹葒自制的年糕、腌菜，還有豆包、粽子、零嘴和香薰蠟燭。

    她說蠟燭是女兒的手工作業，她看著精美，聽女兒說用的香還有安神的功效，就討了一個，希望林羌喜歡。

    林羌很喜歡，把它放在茶幾。

    曹葒哄著兒子寫作業呢，笑著說：“年糕、豆包得蒸了再吃，可不能涼著吃?！?/br>
    “謝謝，看上去就很香?！?/br>
    曹葒看著她好像瘦了：“你是不是又瘦了一圈啊？臉太小了?！闭f著摸摸自己的臉：“更顯我臉像大餅了?！?/br>
    她的臉也不大，說得夸張。

    客套幾句，她不可避免地聊到林羌的?。骸巴ａt院八卦多，有點什么風聲早早就傳得滿院都是了，但你生病的事我們卻才知道不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