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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刀 第41節

    她翻個身,半睜著眼,粗略地看,沒一件正事。

    戈昔璇:“嫂子我逛街給你買了件大衣,明天下午回北京,給你送過去啊!”

    小臟辮:“大嫂你看我這新系統!疫情時代芯片賊幾把缺,我托關系鼓搗半年才換新了系統,等你回來我讓你感受下我的超智能寵物!”

    楊柳發得最多——

    “快收錢!”

    “你要在木襄村待幾天?。俊?/br>
    “回來了嗎?你在哪兒住?我買了奶黃包和蜂蜜栗子蛋糕,等等給你送去。”

    “我問戈昔璇了,她告訴我你在哪兒住了?!?/br>
    “半個小時就到遠洋風景。”

    最后一條消息發于半小時前,這時應該已經到了。

    果然下一秒她就打來電話:“寶我到正門左手邊的咖啡廳了,出來一趟唄,我給你買了點吃的東西?!?/br>
    她怕被拒絕似的,沒等林羌說話就掛了。

    正好林羌睡不著了,下床,出門。走向洗手間之前,看了眼餐桌前的靳凡。他面前平板在播放改裝視頻,她的位置能看到帕加尼的標,還有全英文無字幕。

    她沒跟他說話,前去洗臉。

    洗完出來,她走到門口,換鞋,開門時才跟他說:“楊柳找我,我去一趟?!?/br>
    話音落下半晌,靳凡才從視頻中抬頭。雖然他從林羌醒來那刻就沒在關注視頻了。

    咖啡廳。

    楊柳把林羌的手拉過去,雙手握得緊實:“是不是穿得少了?”

    林羌沒抽回來:“我不冷?!?/br>
    楊柳歪著臉,白眼翻得有些寵溺:“瞎說,手多涼。靳凡不會連新衣服都沒給你買吧?從小就有錢的主,怎么摳摳搜搜的?”

    前往木襄村度假區之前靳凡陪林羌逛了街,一直默默當掃碼機器,她身上穿的雖都自己挑的,卻也算是他買的。

    楊柳朝外看一眼:“不過他怎么不住中南海那邊?我靳叔叔和他媽就住那邊好像?!?/br>
    不等林羌說話,她又表現得不感興趣,繼續說林羌:“如果你是繼發性的,就要考慮其他并發癥。我專門問了神內的劉主任,她說帕金森病正常病程三到五年,但綜合征就會有一個漫長的潛伏期?!?/br>
    林羌眼睛看向咖啡,不言。

    楊柳繼續說:“你知道,這事一旦開始傳,實情遲早會被挖出來,可能我作為朋友,在流言四起時為你遮掩才是應該的,但我在心里,你可以控制住病情,可以在未來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少遭點罪,最重要。所以我沒去阻止他們議論,還去找了劉主任?!?/br>
    林羌沒怪她,也不是她透出去的。

    而且也瞞不住。

    “我找了好幾位這個領域擅長的專家,等下把微信推你,你要時刻咨詢,時刻復查,就算做了手術,也別怠慢了?!?/br>
    楊柳說到就推,想起什么似的又打開備忘錄,給林羌念她收集的帕金森綜合征患者注意事項:“高纖維飲食,奶類豆類都吃,rou少吃,不過你也不愛吃rou。運動不要過量,主要是針對四肢的適當的活動,要有……”

    說著說著,她嗓子一梗,眼圈又紅了,突然放下手機,雙手捂住臉開始哭,眼淚從手指縫里擠出來。

    林羌望著她,什么也沒說。

    楊柳突然放手,淚流滿面:“你說為什么學醫呢?我們連自己都治不了啊。十年,十年,你有幾個十年啊?!?/br>
    她看著林羌,不斷想到自己,醫生何止對病人無能為力,他們對自己也是無能為力的。

    哭到一半,眼淚都還沒干,她又轉換了語氣:“沒事,沒什么大不了的也,我會陪你的?!?/br>
    她擦擦眼淚,吸吸鼻子,展開一個笑臉:“說點別的吧,阜定又有新聞了,一個塵肺病患者肺移植手術后死于呼吸、消化、血液多個系統并發癥,家屬鬧了幾天,還在醫務科給了主刀老周一剪刀。傷不重,但影響大,新來那波學生人心惶惶的,看上去都在考慮轉行了。”

    她說著又嘆氣,話題還是沒繞開:“轉行吧,我們這熬到一半的退出太傷,他們還有機會,不用卷生卷死英年早殘還見不著光明,更不用好不容易熬出來卻因為外力把這么多年葬送?!?/br>
    林羌還是沒話。

    楊柳又換話題:“簡宋去深圳了。”

    林羌毫無波動。

    楊柳沒對這件事發表想法,提了一句也過了,繼續換話題。她好像不是在安撫林羌,而是在緩和自己平復不下來的心。

    在得知林羌的境遇后,林羌好像再也不是她萍水之交的同事了。

    楊柳也沒要事,全是關心,七點多林羌就回去了。

    大年初一的晚上都是人,她慢吞吞走向正門,棉服很暖和,但就覺得很冷,好像因為冷,她路都走不穩了,拎著蛋糕踉踉蹌蹌。

    眼看要摔跟頭,有人拉住她胳膊。

    她想都不用想,扭頭果然看到靳凡的臉。

    他只穿了毛衣,真不怕冷。

    而且他怎么不打踉蹌?還站那么挺拔?風那么大,是都跟他擦肩而過了嗎?還是這偌大的京城,風只攔她的路?

    她沒話說,抽回胳膊,繼續一個人往前。走了三米半,她轉身,看眼前人:“你是要我養成一扭頭就看到你的習慣嗎?”

    靳凡沉默。

    林羌扭頭繼續走,也就半米,又轉過身:“然后讓我花一輩子去戒掉這個習慣是嗎?”

    靳凡皺眉。

    “說話啊,你不是能罵又能打?認識你的過程可不輕松呢?!?/br>
    靳凡在猜她到底難過什么。

    林羌轉身再回頭,告訴他:“你知道我有病,也一定知道我弟弟叫林捷,他也有這個病,還比我多幾個病。氰化鉀隨粉塵被他吸進肺里,只能依賴呼吸機活著。我為了搞錢給他換肺去利比亞接人,我差點死了……”

    靳凡頓住。他不知道這點。他以為她是服役期陰差陽錯參與了利比亞撤僑……

    肺移植手術要三十萬,孫詩文承諾的十萬只到手了一萬五定金,她賴賬了,抵押給林羌的房本是假的,公證處的人也是她找來演戲的。

    她根本沒十萬,也沒東西抵十萬,她只是認為林羌破壞了她的感情,想讓林羌吃點苦頭。

    林羌不想提,她一輩子都不想提,如果不是彭年舊事重提,如果不是楊柳告訴她肺移植的病人死于并發癥,如果不是靳凡總站在她回頭就能看到的地方……

    “我那個有精神病的媽對我發難,林捷替我去了西廂房罰站,他說他是男子漢,他要保護他jiejie……”

    大大小小被投毒,只有那一次,西廂房的氰化鉀摻在粉塵中,那以后,呼吸成了林捷最艱難的事。

    風吹著林羌,她無意識地搖晃:“我用很久,忘記他那么愛我,你要我用多久,忘記你曾一直在我身后?別這樣了,大哥,我討厭養成一個習慣,尤其依賴別人的習慣?!?/br>
    她說完了,扭頭就走,根本不想看他的反應。

    她昨天還覺得他在身后真好,可就像喝酒,喝的時候好,但總得醒來。人又不能一直醉。

    林羌和靳凡開始冷戰。

    從初一晚上開始,一直到初四下午,他們都沒再說一句話,仿若同一屋檐的陌生人。

    戈昔璇是四點回來的,除了大衣,還給林羌買了絲巾耳環手表,盤坐在客廳沙發區地毯,一一展示:“嫂子,你看,我最愛的款式!”

    林羌心不在焉:“嗯?!?/br>
    戈昔璇并未發現,習慣性用靳凡的前女友刺激她:“看這香水。”她噴了一點在空氣中,噓聲說:“我哥最愛這個味道。”悄悄瞥一眼曬衣服的靳凡,造謠:“可能因為他以前女朋友喜歡?!?/br>
    林羌聽到這句,眼皮淺動,沒說話。

    戈昔璇拿起絲巾:“還有這個牌子?!?/br>
    林羌突然看懷里的抱枕煩得慌,一手揪著邊緣,扔到單人沙發。

    還有一系列措施的戈昔璇看到這幕,突然挑眉,明知故問:“怎么了嫂子?心情不好了嗎?這么突然啊?為什么啊?”

    “你不是在等我生氣?”

    戈昔璇卡殼了。

    林羌從一開始就知道,戈昔璇想讓她吃醋,照理說,她是不會讓戈昔璇得逞的,但從那個沒編好的中國結,到剛才扔到單人沙發的抱枕,都在出賣她。

    戈昔璇湊過去,挽住林羌胳膊:“那嫂子明知道我故意的,為什么還生氣???”

    “我賤的,那么多坑就要跳你哥的。”林羌很有點破罐子破摔。

    “終于輪到我哥了!”戈昔璇摟住她的脖子,順順她的背,開心死了:“我哥多帥,選他可不會讓你虧。而且怎么是跳到坑里?必定是懷里啊。你看他良家那樣,不用指使,巴巴地給你洗衣服做飯呢?!?/br>
    林羌停頓很久,才說:“我勸不了他,你別在我這兒花心思了。”

    戈昔璇在她懷里搖頭:“嫂子,我希望我哥長命百歲,但更希望他活得爽。他從前一直在吃苦,直到你出現,我窺到他暗暗的滿足。”

    林羌沉默不語。

    戈昔璇湊到她耳邊說:“我現在改主意了,許愿你們白頭到老?!?/br>
    “不還是想他活下去?”只是說法不一樣。

    “他會為了你……”

    “他不會?!绷智即驍嗔怂?。

    戈昔璇看她篤定,大概是又吵架了,也沒再說什么,收起東西,規整放好,纏靳凡做晚飯去了。

    靳凡照網上菜譜學了豆腐粥,熬了一砂鍋,小火咕嘟了半小時,差不多要關火了,一掀開蓋子,香味激出了戈昔璇的狗叫:“我靠了!”

    他重新蓋上蓋子:“滾出去?!?/br>
    戈昔璇靠在整理臺,瞧了沙發的林羌一眼,問:“是不吵架了?”

    靳凡沒搭理她。

    戈昔璇本想告訴他,林羌剛跟她說過的話,看他這態度,突然使壞不說了,狗脾氣就該急兩天。

    她出了廚房,靳凡電話響了,他拿起,歪著頭叫他:“陌生號?!?/br>
    “接?!?/br>
    戈昔璇接通,摁免提,靠在廚房門。

    “歪!歪?歪!”

    連著歪了三聲,戈昔璇皺眉看來電:“誰啊這個調。”

    “是靳凡嗎?我是吳書記,打電話來謝謝你??!給我們村被占地的人家要了一份到度假區的工作,又給他們要了度假區新建家屬樓的房!大伙都很感謝你,也想跟你家媳婦兒道個歉!”

    戈昔璇起初還迷糊,聽到這里了然。

    聽來虛與委蛇,對方前腳掛斷,她后腳陰陽起來:“這一聽就是得了便宜的話術。怎么?是靳爺爺北京郊區那房拆遷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