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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刀 第42節

    靳凡沒回答。

    他不答戈昔璇也知道,給林羌解釋:“我哥的爺爺是木襄村人,年輕時候干水利,好大的工程呢,回村里領他們賺錢。我哥他爸也是在政府當官的,他們以為跟我哥的爺爺一樣好說話呢,動輒讓他安排這那。他們沒一回得逞,就在我哥的爺爺老年時苛待他,老爺子剛過七十就去世了?!?/br>
    靳凡把湯算出來,罵她:“不要胡說八道?!?/br>
    “本來就是!”雖然戈昔璇也是道聽途說。

    靳凡難得糾正她一次:“沒有苛待。”

    他爺爺靳叡晚年沒在村里,思鄉情結濃烈,自己已經老到無能,就囑咐他爸靳序知關照村里人。

    靳序知忙得腳不沾地,又囑咐他時?;厝タ纯础?/br>
    他過去一直很忙,從未前往,前幾天算是成年以后第一次回去。

    他沒有很多助人之心,只要了屬于靳叡的賠償,再遵從老人家生前的愿望,捐給偏遠地區的水利工程,改善那些工作人員的生活質量。

    度假區的趙老板公開招標,卻內定了涉黑的包工頭大洋,有一個條件是大洋得讓村里被占地的人家簽同意書。

    大洋找到村里的小劉,承諾給他一套房子首付,讓他領大家簽了那份同意書。

    他們商定的說辭是先簽字,屆時除了同意書上的數字,再額外給大家一個數。

    村里人相信同村的小劉,紛紛簽了,結果黃了。

    靳凡不管他們這些事,他自己也是使用關系,動用靳叡、靳序知的身份牌才要回了賠償。說白了在這不平等事件中,他是吃紅利的那個,早已經失去站在人群中嚷嚷不公平的資格了。

    人生走到今天,信仰已經消失殆盡,他的骨頭堅硬不曲,但也已經發黃長斑,雖然還能扛起正義的旗,但他不想去扛了。

    可他還是在末了為木襄村的村民爭取了房子和一份工作。

    他想,如果靳叡還在,靳序知還在,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他也生出一點惻隱之心,為小女孩。

    他的骨頭確實發黃長斑,但也長出了一截軟肋,它嶄新、獨特,它值得他為它積德,以換取它更長久的生命。

    戈昔璇還想胡說八道,靳凡轟人了:“你不是吃完飯了?滾蛋!”

    “我不能再吃一頓啊?你兇什么兇?”戈昔璇吊著脖子,肆無忌憚跟他頂嘴。

    靳凡就真把她扔出去了。

    家里又只剩下兩個人,可林羌還是沒跟他說話。

    靳凡也不說,給她盛粥時動作粗魯,鎖著眉頭兇得要死,又給她掰開豆包又給她把小排骨的骨頭剔掉,看起來想和好呢,但就是沒長嘴。

    林羌根本不想搭理他,吃完飯就去洗澡了,洗完上了床,繼續看紅巖那本書。

    靳凡收完餐桌,洗澡,到客廳看改裝視頻,聲音開得大。

    他除了兇,不會做出這一類沒素質的舉動,林羌下床去關了門。

    哐的一聲。

    靳凡扭頭看主臥的門,不耐煩地“嘖”了一下。

    快要五天了,她氣還沒消。

    他關上平板,走到臥室門前,擰開門,目不斜視地走到飄窗前,拿起個抱枕,出了門。

    林羌看她的書,頭也不抬。

    靳凡在過道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她那副淡然,看得他火大,直想過去把她摁住了干。

    但她似乎就吃準了他心疼她,越來越不怕他了。

    雖然她以前也沒怕過。

    他煩得緊,叮當咣啷弄出不少動靜,林羌也煩,下了床,走到客廳張嘴就罵:“閑得慌?實在沒事干能不能把垃圾扔了?”

    “你說誰?”靳凡冷著臉問。

    林羌懶得跟他周旋:“你不走我走?!闭f著話收了垃圾,開門,重重關上門,下樓了。

    她把垃圾重重摔進垃圾桶,到小區門口買了煙、酒,回到樓底下的涼亭,想用這兩樣東西暫時忘記心中煩惱。

    她突然變得有些幼稚,她能感到??墒遣蝗荒??他不想活下去。

    她遲早失去他。

    抽完一根煙,喝掉半瓶酒,她感覺風突然像刀一樣鋒利,吹在臉上剌得生疼。

    她伸手一摸。

    原來是這樣。

    她忽然冷笑,放下酒瓶,靠在柱子,望著月亮。

    她以前跟楊柳說過,也許有一天她也會哭,就因為她不想失去,卻還是失去……

    她這張賤嘴,還真是了解她。

    靳凡還是追了下來,再生氣,他也無法不管她。

    他走到涼亭,把她煙酒扔了,然后坐到離她最遠的地方。

    林羌看著他,真是俊俏,身材又好,過去精彩,本事也大,這樣的人愿意跟個古代小媳婦似的給她洗衣做飯。唱歌不好聽,也會給她唱。必須牽她手過馬路。牛奶堅決熱了再給她喝。老是站在她身后,沒人能欺負她……

    靳凡不氣了,看她心里苦,他一點也氣不起來了。

    林羌喝得有點多了,上頭了好像,一下笑起來:“你要是死了,我就只能給你燒紙了?!?/br>
    靳凡不搭話。

    林羌閉上眼,比劃:“到時候在你墳頭租塊地,每天半夜睡不著就卷著鋪蓋拎著燒刀子揣著軟金砂找你聊天,給你唱歌,就唱我是你爹?!?/br>
    說完,她笑得更歡。她從不這樣笑。

    靳凡走過去,攥住她的胳膊,要拉她起來:“你喝多了?!?/br>
    “我沒有?!绷智伎吭谒砩希兂闪艘后w,像一只貓。

    靳凡抱起她,她又不干,蠕動下來。

    “好好站著!”靳凡厲聲道。

    林羌不想站,就像上一次喝醉,亂親他占便宜,這次也瘋起來,只不過上次半真半假,這次如假包換。

    她靠在他胸膛,聽他的心跳:“你陪我久一點,我害怕……”

    靳凡一瞬僵硬,忽而明白她為什么越來越膽小,為什么別扭、生悶氣。

    她不是因為她的病,不是因為做手術,不是因為他以為的所有……

    她怕他死了。

    林羌環住他的腰,一點一點用了勁,又不完全用勁,聲音很輕:“我們去拍遺照吧靳凡。我還沒見過雙人的……”

    靳凡摟住她:“可我想活了?!?/br>
    林羌也一瞬僵硬。

    靳凡無聲無息落吻于她發心,“我在試了,為有些人多活幾年。”

    第二十六章

    林羌頭疼,臉都埋在他胸里,有些喘不過氣,但起不來,而且這里暖和,她從來是一個喜歡在舒適區養老的人,只是生活總是時不時給她點考驗。

    靳凡感到她呼吸越來越急促,捧起她的臉,皺著眉罵:“你也不怕憋死了?!?/br>
    林羌用力的一巴掌拍到他臉上,在他睜大眼驚訝之前,倚著他,站到亭子坐凳上,風一吹,晃晃悠悠。

    靳凡下意識伸手去扶。

    她推開他的手。

    他也不收回手,在她身體周圍撐起臂圈。

    林羌低頭看他,眼睫毛還挺長,突然伸手去捏住他眼皮:“你這睫毛是不是嫁接的?”

    靳凡差點被她戳瞎眼:“又他媽耍酒瘋!”又想起她喝醉啃他的事。

    林羌突然伸手摟住他,下巴就墊在他肩膀:“你再說一遍?!?/br>
    靳凡沒有說話,但緊鎖的眉頭漸漸放松。

    林羌歪頭,閉著眼,噓聲說給他的耳朵:“快點,我困了……”

    “為了某個人……”

    “后一句?!?/br>
    靳凡的雙眉已經放松,慢慢摟住她,輕撫她的發:“多活幾年?!?/br>
    林羌突然笑了,胸腔發起的笑讓她上半身跟著抖,漸停后,她摟緊他脖子:“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有一個鋁盒子,里邊藏著我第一把練習用的手術刀,我天天換刀片,天天酒精燒,你要是騙我,我就割你動脈……”

    靳凡輕輕應著:“動脈在哪兒?”

    林羌在他脖子盲摸,在他耳朵后,教給他:“這里是頸內動脈?!泵讲焙螅骸邦i外動脈?!痹僭诤竽X勺亂摸:“上頜動脈,頦下動脈……”

    她聲音越來越小了:“算了,我舍不得……”

    她徹底沒聲兒了,靳凡托著她胳膊,在她臂彎轉身,背起了她。

    回到家,他把林羌放上床,給她脫鞋,用熱毛巾擦臉,然后坐到床邊,牽來她的手,握住,看著她沉睡的臉,聲音很輕:“要是被我知道你又在裝,我就掐死你。”

    他說著把手伸到她的脖子,她脖子太細,他稍一用勁就擰斷了,所以他連摸都沒摸,就在邊上描了描,又收回來。

    時間靜悄悄的,也許過了一刻鐘,他有些不像他的說,“算了,我舍不得。”

    初七復工,早八的街上又熱鬧起來,林羌被吵醒就睡不下了,難得幫靳凡收拾房間。

    她住了那么久,什么也沒干過,倒不是沒眼力見,是某人勤快,什么活也沒給她留。

    靳凡早起出門了,跟林羌說去打高爾夫,林羌沒細問,但肯定他不是去娛樂。

    戈昔璇早早來“打卡”了,還帶了周拙的女朋友過來。

    她聲情并茂地給林羌介紹周拙女朋友王緣亦,濟南人,十二歲之前隨外婆在沈陽生活,十三歲出國,十六歲持槍傷人,十八歲遣返回國,二十五歲開始畫畫,二十六歲因為簽的經紀人只給周拙辦畫展,想看看周拙是個什么貨色,再度出國,只身前往他的學校,問到他的畫室。兩人第一次見面就上了床,后來她就不畫了,辭了經紀人,擔起周拙的經紀事務。

    王緣亦黑長發,穿一身黑,站在門外久久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