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四折訪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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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于孤苦和幸福都有加強的作用,尤其是紐約街頭已經點燃了圣誕的氛圍。一個小鈴鐺和一顆小彩燈不算什么,但是千百萬個堆積在一起,堆成一個摩天大樓高的圣誕樹來,大雪紛飛中仰頭看去,就是耶穌見了,也要說聲“oh my God.” 下雪下雨他都極少撐傘,這次因懷中有一束嬌艷粉玫瑰,他便撐了一柄黑色的大傘。傘和他黑色羊絨大衣搭配起來,行走在熙攘歡快的圣誕歌謠中,更顯出他是一個高貴冷漠的過客。 每來紐約一次,都覺得它比上次更小。或許是他站得越來越高,或許是他不再行走和感受,只是短暫地出現在光影浮華中,露齒揮手微笑。 現在他擯棄了公共身份,只是他自己,走在去探望前妻的路上。也并非有意瞞著meimei,只是她昨晚說那番話時哭得太傷心,不想平添她的煩惱,畢竟三言兩語難以說清。 從弗蘭德大道向右,走上一條陡坡。坡上有一棵大雪松如老友相迎——是他當年在家中親手所栽,后來離婚分家了,被前妻移植到了這里。 他在樹下仰頭望了一會兒,七八年間竟有參天之勢了。回過神來,抖落傘上的雪,踏上臺階,敲了敲面前這間小公寓綠色的鐵門。 門拉開時,一股熱可可的暖和香氣送了出來,一位棕色頭發藍眼睛的女人對他笑得溫和可親。 “最近好嗎?凱瑟琳。”他笑得露出牙齒,純澈無邪,將懷中的玫瑰遞上。 他笑和不笑完全是兩個人,不笑時龍章鳳姿,笑時像孩子。 凱瑟琳將花接過,踮腳在他頰上吻了一下,“謝謝你親愛的,我很好,請進。”說完她向后退了幾步,將他讓進屋內。 她自顧穿過窄窄的走廊往前面去了。他并不見外,將大衣外套脫下,掛在門邊的鉤子上,便也向前走去。 公寓不大,廚房窗下有張小圓桌便算是飯桌了。一色淺黃壁紙和白色碎花的窗簾,電視柜旁散落了些玩具,看上去倒也溫馨舒適。 “孩子們今天去他們爸爸那里了。”她從料理臺上用木杯子盛了熱可可,請他向小圓桌邊坐了,玩笑道:“為了不妨礙我們重敘舊情。” “謝謝。”他笑著雙手接過,坐了下來。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抱臂斜靠在窗臺上,微笑著看他。 “做到什么?”他抿了一口飲料。 “現在的你居然和以前窮困時沒有區別。那個時候你并不自輕,如今你并不傲慢,還愿意和我們這些普通老朋友來往。不過那時你也總是很溫和自在,像一個微服出行的善良國王。”她說完后仍是一臉真誠欣賞地望著他笑。 “我沒有那么了不起,凱瑟琳。”他微笑了一下,“演員和做這個杯子的手藝人一樣都是藝術家,自信就很好,為什么要傲慢?”說著他賞玩了一下手中木杯,又向她舉杯致敬,像酒一樣飲了一口,“依舊好喝。” “我去幫你拿幾塊曲奇。” “不用忙了。”他攔了一句,見她匆匆離去,側臉看窗外的大雪紛紛。鋪天蓋地的白,把所有的車輛、建筑都變成了抽象的線條輪廓,像未加細節和顏色的鉛筆草稿畫。 那么白——這兩天他一直想問meimei,小時候她喜歡顏色艷麗的衣服,如猩猩紅孔雀藍,為什么現在穿得素凈,總是白色米色或者黑色。 “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他聽到凱瑟琳咬字清晰的念出這句中文,非常詫異的回頭,見她端著一大碗曲奇,眼睛藍汪汪的,站在那里笑。 “你怎么會這一句?”他不可思議地笑著搖搖頭。 “我馬上要和我的丈夫離婚了,是的,我要離第二次婚了。”凱瑟琳說得坦然,將碗放到他面前,然后坐下,一手支起臉,露出些許赧然,“因為我又遇到了一位來自中國的漂亮男孩,我出軌和他戀愛了。他在舊金山讀博士,做東亞文學研究,這句話是他告訴我的。” 他笑著點點頭,“恭喜你。”說罷又向舉杯相敬。 凱瑟琳笑著挑挑眉,拈了一塊小曲奇,扔到嘴里,一邊咀嚼一邊說,“我喜歡漂亮的中國男孩,孩子們也喜歡他,只希望這次他沒有‘寂寞林’。” 他有些窘,低頭笑笑,又看向她,半是玩笑半是認真:“我可從來沒有在你面前說過什么,也很注意不去傷害你——比如作為你的丈夫,卻在你面前說自己愛的是別人。” “得了吧。”她笑得釋然,“你什么都不說,比什么都說更讓人心碎,你心里永遠有一塊我無法走近無法觸摸的地方。甚至可以說,你整個人都罩在玻璃里,近在咫尺但很難觸及。” 他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凱瑟琳,很抱歉,我對你來說不是稱職的丈夫。” “不,你很稱職,無可挑剔,哦,除了不怎么和我親熱。”她用夸張的語氣說完后,又認真道:“托馬斯和我說到紅樓夢,說到這兩句詩,于是許多年以后的我,終于明白許多年以前的你,為什么有許多許多的沉默。” 他們不約而同看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灌木叢上掉落著一些被壓斷了的枯枝, 他回過神,故意玩笑,“看來和文學家戀愛的女人,會寫詩。” “我猜她是你的meimei。”凱瑟琳頓了頓,看他忽然怔住,又微笑道:“雖然那幾年里,你只向我提到過她兩三次。” 他放松地嘆了一聲,“好吧,凱瑟琳,直說吧,我有一件事想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