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圖關 第63節
陸聞愷戴上軍帽, 去航空總部, 陸詔年獨自待著,看不大進書了, 走出房間, 瞧見一個同學正在做野餐的便當。 大學生們大多不會下廚, 這位同學的好手藝在他們之間是出了名的。陸詔年原本只是過去看看,閑談,靈光一現,想到為小哥哥做一份便當,便學著做了起來,最后分走同學半壺綠豆糖水。 陸詔年想給小哥哥一點驚喜感,沒有提前稍信。到翠湖附近的航空總部時,天已經暗了,她實際上有些忐忑,他會不會已經吃過食堂了,甚至和別人出去用餐?畢竟難得回城里一趟。 索性陸詔年來到門口,守衛士兵直接通知了陸聞愷下來接她。 “你怎么來了?”陸聞愷帶陸詔年上長官宿舍樓。 陸詔年提起用布包好的飯盒:“擔心你們人多,我多做了些。” 陸聞愷想說他們約定了一會兒去酒館,轉念道:“怎么能便宜了那幫混小子。” “我第一做……你不怕難吃嗎?”陸詔年藏不住笑。 “年年做的,那就是瓊漿玉釀。” “你是說我是神仙?” “這是你自己說的。” “好哇!” 陸詔年追著陸聞愷進了宿舍房間,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彈簧床,被子是鋪開的。 “我打擾你休息了嗎?” “當然沒有。” 陸聞愷積極地打開飯盒,看到炒rou末與可口的干煸小菜,什么也沒說,直接和著米飯舀了一勺吃。 “味道怎么樣?”陸詔年眼眸亮晶晶。 “不錯,”陸聞愷頓了頓,改口道,“很好。果然是年年的手藝。” 陸詔年笑得合不攏嘴:“我嘗了的,不至于難吃而已。” “有自知之明,不錯。” “什么?!”陸詔年轉而瞪眼。 “能吃上熱乎乎的飯菜,就很好了。” 聽陸聞愷這么說,陸詔年心下寂然。她的小哥哥吃了許多苦,可他不覺得,她便不能言說。 “你吃過了?”陸聞愷問。 “嗯,吃了餅。”陸詔年答。 陸聞愷長期待在部隊里,吃飯很快。他吃完了便當,把綠豆糖水倒出來,和陸詔年一起喝。 “不然你再休息會兒吧?我先……”陸詔年收拾飯盒。 “沒事,這里沒人。”陸聞愷拉起她的手,將人輕輕拉到懷中。 陸詔年沒坐穩,撲倒下去。 彈簧床往下陷,他抬手環住她。 “小哥哥。”她想起來,可掙不了他懷抱。只好使壞,咬他耳朵,哪知他反而掐她的腰,撓癢癢。 陸詔年咯咯地笑,忽然感覺到了他的反應。就在這瞬間,陸聞愷反轉在上,封住陸詔年的聲?????音。 意亂情迷中,陸詔年的旗袍盤扣從側邊解開。他們緊貼著,摩挲著,令人想要更多的觸碰。 陸詔年看著天花板的吊扇,想說她真是骯臟啊,墮落在欲求里的動物。 不知是否有心靈感應,陸聞愷停下了,克制描摹出他脖頸和額角的青筋。 “小哥哥……”陸詔年慌張地拉住了陸聞愷的手臂。 “下次。”陸聞愷撫摸陸詔年的頭發,可這不是他想要克制就成的。 彈簧吱嘎吱嘎作響。 陸詔年只得去抓鐵床闌干,指甲擦刮金屬,渾然聽不見那刺耳的聲音。 房間里充斥著汗津津的氣味,用開水擦洗過,陸詔年仍感到忐忑。 陸聞愷穿戴齊整,除了襯衫領口那一點點口紅漬,陸詔年只顧自己,忘了注意他。他們一起下樓,碰到從辦公樓走出來的一群長官。 杜恒笑道:“光顧著看你二哥,忘了三哥了!” 陸詔年不自然地笑笑:“怎會。” “我們一會兒要去……”杜恒察覺到什么,怔了怔。 陸聞愷道:“天冷,她就不去了。” 在閘口揮別陸聞愷,陸詔年攔了輛人力車回住處。 * 幾個男人來到酒館,酒過三巡,杜恒與陸聞愷去方便。 “幺妹與你不是一房所出,感情卻這樣深厚,真是難得。”杜恒穿上皮帶。 “打小一起長大,任誰都親。”陸聞愷道。 “那可未必,我與我家幾位meimei——”杜恒兀自笑了下,“你和你meimei,不一樣。” 陸聞愷也笑了下,“怎么?” “男人嘛,溫香軟玉在懷,什么苦也都不是苦了。今晚,”杜恒攬著陸聞愷肩膀往回走,“你跟我去昆明最好的堂子。” 陸聞愷呵笑:“喝多了?” “就逛一逛。” “我明早飛仰光。” “不礙事!你聽我杜老三的,那些女人,可比meimei實在——” 杜恒猛地被推開,踉蹌幾步,撞在了墻壁上。他頓了頓,笑著上前:“不是那個意思……” 陸聞愷直直注視著杜恒:“你想說什么?” “你是不是對幺妹——” “你是不是打我meimei的注意?” 杜恒斂了笑,冷聲道:“老子掛心你,你跟我扯什么?” “我就問,你是不是早就對陸詔年有意思?” “是又如何?大丈夫,我敢做敢當。”杜恒揚下巴,“你呢,你敢么?” 陸聞愷攥緊拳頭,不語。 “你他媽不正常,不正常,怎么會對家妹……”有燈光照過來,杜恒壓低聲,“本來,我想等局勢有所轉變,再正式向你提這件事,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不妨敞開來說,這仗打完了,我就向陸家提親。” 半晌,陸聞愷道:“你最好活著到那天。”即轉身離去。 杜恒朗聲道:“你別害了她!到時候,我們還請你來吃酒!” * 草長鶯飛,春光明媚。 新學期伊始,陸詔年就被英文系主任逮住了,她自持口語不錯,時常翹掉英文課去聽別的課。主任苦口婆心,教導她心急成不了事。 可陸詔年覺得,戰火不等人,她要跑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陸詔年聽過訓,抱起書包,拔腿就跑。生怕主任后悔,再訓上半個鐘頭。 回到花街南路的住所,陸詔年瞧見門口有一個包頭巾與墨鏡的女子,有點眼熟。 “陸詔年,找你的!”門邊同那女子說話的同學招手道。 女子看了過來,陸詔年有些疑惑:“找我?” “是我呀!”女子摘下墨鏡,露出面容。她激動地握住了陸詔年的手,“小姐,你不記得又綠了?” “怎么會!”陸詔年上下打量尹又綠,高興地說,“你這打扮,只怕是在街上遇到,我真認不出來了。” 尹又綠不好意思地垂眸:“戴了副洋墨鏡么……石森給買的。” “哦,你們……”陸詔年看見了她右手無名指上的素戒。 尹又綠道:“嗯,結婚了。” “進去說,進去說。” 陸詔年把尹又綠帶到樓上房間,燒水煮茶。 看到陸詔年在這簡陋的屋子里忙前忙后,尹又綠眼睛有些濕潤:“我自己來吧,小姐。” “那怎么好意思,你是客人!”等水燒開的時間里,陸詔年拿來珍藏的餅干請尹又綠吃。 尹又綠小心翼翼地拿了塊曲奇:“我就不客氣了。” 陸詔年笑:“你我什么時候客氣過了?” “這半年多……”尹又綠欲言又止,對陸詔年擠了個笑。 “有什么難事?你盡管同我說,有什么能幫得上忙的,我一定幫!” “不是,小姐,我……”尹又綠道,“我只是感慨,只是同你分開一會兒,卻好像半輩子了。” “又綠,我想你。” “我也是。”尹又綠低頭掩淚。 “你怎么上昆明來了,專程來看我嗎?” “哦,石森原來不是寫社會新聞么,他現在寫戰爭報道了,為著云南和緬甸這些戰況,報社調派他過來,我也就跟著過來。我過來么,兩個人,總比一個人留在重慶好,昆明開銷大,我也閑不住,想著之后找個活兒干。” “你要找什么活兒?” “我一個家傭,出去也只能做雜活兒,大少奶奶待我好,想繼續雇我,可石森不同意……” “是了,你畢竟是記者先生的妻子,他也是顧慮你的名譽。” “我有什么名譽?”尹又綠笑著搖頭,“我沒什么文化,還好過去跟著小姐,識得那么幾個字。” “我倒是想起來,聯大宿舍和食堂在招工人,我先幫你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