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圖關 第62節
陸聞愷同英國飛行員不甚熟悉,他聳了聳肩,道:“小玩意兒。” “飛機,你在刻飛機對不對?” “戰斧。” “噢,你竟然在刻‘戰斧’。”飛行員坐下來,打趣道,“聽說你們的最高統帥曾經委派飛行員試駕駛‘戰斧’。” 這些西方面孔的人總有點歧視他們,陸聞愷平淡道:“損毀了一架。” “只損毀了一架,真是奇跡!” 陸聞愷笑了下,把手中的機身模型拿給對方看:“怎么樣,像吧?” “我說,老兄,你這活兒真不錯。” 陸聞愷撫了撫木屑灰,用布包起來。飛行?????員又道:“送給誰的,情人?” “如果我有的話。” “得了吧!你在仰光沒有相好的,在昆明也一定有。” 陸聞愷掀起眼簾:“你結婚了嗎?” 飛行員從帽子里摸出一張照片:“我未婚妻。” 借著油燈,陸聞愷看清小照上的樣子。他也從帽子邊沿摸出照片,一張合照,旁邊寫著“一九三九年”。 “哦,漂亮!真動人,”飛行員拍了下陸聞愷,“你小子福氣不淺。” 陸聞愷但笑不語。收起木工活兒牛皮包,看到飛行員把一個沙丁魚罐頭遞到他面前,“我最后一個。” “多謝,不用了。” “收著吧,小子,這補寄物資不知道多晚才能到。” 陸聞愷又道了一聲謝,打開罐頭。 “有一次,我就從日本陸軍的頭頂上飛過去,緬甸的森林與佛塔燃起熊熊大火,他們把英印軍打得屁股尿流,多看一眼,我都覺得我會墜入這地獄,天吶……” 陸聞愷用刀作勺子,把沙丁魚干送進嘴里,一邊聽著一邊咀嚼起來。 凌晨,兩架道格拉斯運輸機進入敏加拉洞機場,英美飛行員談論起新的趣聞,日前,英王授予蔣委員長爵位。 陸聞愷等他們稍作休息,為其中一架運輸機護航,飛往仰光。 * 清晨下著小雨,仰光機場的人忙著搬運生活物品與彈藥,幾乎沒空去想后邊躺著一位戰友的遺體。 那是一位美國飛行員,人們找到他的遺體后,用福爾馬林溶液處理過,然后用浸了福爾馬林的布單包括,裝進密封的金屬容器。 舉行葬禮之前,他們將金屬容器放進一具柚木棺材——這是他們能找到的最好的棺材。 人們來不及換體面的黑色衣裳,甚至沒有幾個人參加葬禮。 從圣誕節與日軍交戰以來,焦躁而煩悶的氣息就籠罩著飛行員們。由于美國正式參戰,軍方希望調整這群“雇傭兵”的編制,陸軍派來了新的指揮官,飛行員認為他的作風同英國人一樣死板,并不服氣。 這天,陸聞愷奉命送幾位長官到昆明開會,與此相對,他能得到半天的假期。 二月,昆明的溫度有些低,但湛藍的晴空給人好心情。 陸聞愷回宿舍樓梳洗了一番,到廚房給自己煎香腸吃。也不知學生們聞到香氣還是怎么,陸續走出房間,圍到他身邊。 “你們要吃,自己做啊!”陸詔年撥開人群,來到陸聞愷身旁。 方才一眼望到他,她的心一下空拍,似真非真,一時不敢接近,直到來到他身邊,聞到油脂的氣味,感覺溫度。 “小哥哥。”陸詔年輕聲喚。 “嗯。”陸聞愷朝她揚起笑,接著對學生們說,“要吃的都坐著吧。” 大伙兒歡呼,忙在餐桌落座。陸詔年鼓了鼓腮,對陸聞愷咕噥道:“可你好累了。” “你又知道?”陸聞愷斜睨她一眼,眼神溫柔,“我不累,你坐著吧,一會兒就好。” “我也幫你。”陸詔年才舍不得離開他半寸。 “你?” “怎么,你小瞧我?” “嗯……我想還是不必了。” 陸詔年暗哼了聲,還是乖乖去坐著了。 陸聞愷煎了些香腸、火腿和蛋花,烤了面包片,還給每個人倒了杯牛奶。信天主教的同學倡議大家一起祈禱,然后才開動。 陸詔年也知道這樣一餐來之不易,小聲同陸聞愷說:“辛苦你,還帶這些回來。” “知道你們饞。” 其他同學附和起來,道辛苦。 “緬甸現在到底是怎么樣的局勢?” 有人問出大家最關切的問題,陸詔年道:“軍事機密,豈是能給你說的?” “大致說一說嗎,都很焦心……” 陸聞愷便講起來,只不過是好的一面。 陸詔年不高興他迎合大家,桌底下去勾他的腳。 她的腳趾在他腳踝周圍摩挲,然后劃落腳背。 陸聞愷趁機踩住了她的腳。 陸詔年尚不知這樣的觸碰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暗示著什么,見陸聞愷帶有警告意味地看向她,她還不滿地瞪了回去。 吃過這餐,旁邊的同學自主地去洗碗,陸詔年想說她來,陸聞愷卻發號施令:“過來。” 怎么他倒還生氣了?她小哥哥真有些計較。 陸詔年做著鬼臉,跟進了房間。 門剛合攏,她被抵在了門壁上。 陸聞愷的腳趾壓在她腳上,“好玩?” “不好玩……” 他輕輕地碾,沿著腳背,探進她棉褲。他耐心地把她的襪子攏褪到腳踝以下,瘙癢感覺使她踮起了腳尖。 陸聞愷始終注視著她。 “小哥哥......” 他抬手按住她下唇。他喜歡她飽滿的嘴唇,更喜歡吻。 陸詔年微微張開嘴,想學著他那樣,用舌尖流連唇齒。可是他一點不給她機會,她只能閉上眼睛,感受著。 片刻,陸詔年就發汗了。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 “陸詔年——” 周身汗毛豎了起來,陸詔年推著身前的男人離開門背。 門被推開時,陸聞愷的手將將離開陸詔年。 “什么事?”陸詔年想藏起半穿在腳上的襪套,反而藏起了雙手。 同學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困惑。 ******************* 第四十二章 “啊, 我就是想問,你剩下的牛奶……還要喝嗎?” 感覺到氣氛有些壓抑,同學小心翼翼地遞來杯子, 里面只剩下一點兒牛奶,兩口就能喝完。但陸詔年也覺得,不喝掉就太浪費了。 她接過杯子:“謝謝。” 同學掩上房門,瞥見陸詔年的腳。 “陸家兄妹感情很好呢?”同學對旁人道。 “是啊,畢竟是兄妹。” 房間里, 陸詔年聽不清他們說什么, 有些憂慮。她轉身撞進陸聞愷的視線,她下意識挪開目光。 陸聞愷蹲下來,握住她退無可退的腳踝,幫她把襪子穿好。 白襪子出了些線頭, 很舊了。以前陸詔年絕不會穿這種東西。 “小哥哥。”陸詔年叫他。 陸聞愷抬頭, 起身。 “我們……” “缺錢?” 陸詔年搖頭:“我是說我們……” “你這樣, 我會擔心。” 上次來, 他還想著她的生活會很好。可時局動蕩,她孑身一人, 誰又能保證她一定會好? 陸詔年沒再說話了,兩個人陷入了沉默。 陸聞愷抬腕看表:“我得走了。” “這么快?什么時候回來?” “去總部。” “哦, 那么……” “可能今天晚上,或者明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