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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皮書[刑偵] 第25節

    如若不是昨日,她幾乎已經忘了桑國巍的字跡。

    1999年11月12日放學,她幫他打包薺菜餛飩。

    回家的路上,飯盒落地,分崩離析,圣斗士貼紙上,“桑國巍”這三字在水坑里沉浮。

    殷天復盤過上百次上千次,飯盒掉在水里的時間就應該是桑國巍在臥室被行兇的時間。

    老天用了一種潛匿的形而上的力量,做了隱喻勾聯。

    “九記餛飩”還開著。

    李九書的長子去了新加坡,二兒子接替母親,成了店鋪掌柜。

    原先的30多平米擴建成了兩層小樓,依舊裝修得新潮靚麗。

    餛飩也從1999年的2塊5一碗漲到11塊5。

    店鋪出了許多新款,不再局限于餛飩,可能因為大哥旅居新加坡的原因,店里時常推出南洋口味。

    殷天已經拐進了虹場路,可她突然想吃薺菜餛飩了。

    米和搭同事的順風車,在慧園中路下。

    餓得前胸緊貼脊梁骨,一路都沒什么飯店,終于在虹場路交界看到了閃亮的招牌——九記餛飩,當即風馳電掣地往那跑。

    殷天一個瀟灑的急轉彎,小mini像個瘋狂打轉的牛油果。

    “哐——!”

    雨霧混沌中,有重物撞上了擋風玻璃,又被鏟了出去,咕嚕嚕往地上砸,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殷天嚇一激靈,抻脖子扒著方向盤看。

    那“黑東西”匍匐在水坑里。

    黑傘支離破碎地在狂風中左晃晃右蕩蕩,最終似斷線風箏,飄渺而去。

    坑里露出泡水的半張臉,從發縫間彎彎曲曲爬下一道血痕。

    那半張臉眼熟,殷天琢磨半天,昨夜見過!不是她鄰居是誰!

    “米——”

    殷天又忘了他的名,“艸!”

    作者有話說:

    第20章

    燒灼止血

    殷天迎著風雨撲進水坑,咬牙將米和翻轉過來,他一米八五的身型,勁骨豐肌。

    殷天移得很吃力。

    李九書的二子李辰光從“九記”一溜煙跑出來,在雨簾下看呆了。

    “愣什么!”殷天喊,“過來幫忙!”

    李辰光忙將油手往圍裙上蹭。

    殷天被澆個透濕,她眼尖,看到一縷鮮紅的血蜿蜿蜒蜒注入積水。

    忙掏出手機摁亮電筒光,右手摸索檢查著他可能受傷的部位。

    米和臉色似鐵,牙齒打顫,兩耳嗡鳴,疼痛從一開始的酥麻變得真實。

    如刀鋸,在遲鈍地切磨著兩條腿骨,他具體分不出是哪條,只覺得疼成一片。

    大腦遨游般騰云駕霧,黑糊糊,到處都是黑糊糊,連湊過來的臉都是煤黑的。

    他瞧不清人,也看不清表情。

    殷天雙目一悚!

    她發現了,李辰光也看見了,駭得話都說不俐落,“血……血,他好多血。”

    那是股內肌,被扎穿成一個洞,像個龍泉之眼,潺潺汩汩地涌出熱血。

    殷天大力摁住,左手探進水坑摸索。

    一尖銳如掌大的碎石差點割破她手指,她提起來一看,差不多是罪魁禍首。

    米和渾渾噩噩,耳中聽見古鐘大錘,一聲聲叫喚,“米……米……米……米……”

    他聽得著急又疑惑:為什么“和”字遲遲不出來。

    血液漫過殷天手背,捂不住。

    掌下的人渾身哆嗦,她騰出手扒米和眼皮,眼球麻木。

    雙唇又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鍍上一層月白的霜,這是大量失血的反應。

    殷天仰頭瞪著李辰光,“刀,我要刀,消過毒的干凈的,刀面一寸寬!還要打火機!酒精!二鍋頭!快!快啊——!”

    李辰光手腳并用,踉蹌沖回店里。

    “看著我,”殷天頂|起肩頭,讓米和佝僂在自己懷里,一手死摁著傷口,一手拍他面頰,“看著我!看著我!”

    米和雙目微瞇,風雨凄凄打得他睜不開眼,頭輕輕歪斜,無力地搭在殷天頸窩處。

    “我要燒灼止血。”

    “好?!?/br>
    “會很疼,但你得忍?!?/br>
    “好?!?/br>
    米和哈出的氣息噴在她脖頸上,似小貓撓爪,一下一下,癢得殷天用下巴直蹭肩頭。

    “你相信我?!?/br>
    “小天……”米和嘆息一聲,幽幽地,如青絲繞心窩,不輕不重地勒著,又似細軟小鞭,抽得麻酥酥。

    殷天腸胃一揪,看著他。

    米和恍惚地笑,邊邊角角都充盈著縱容,“我在,小天別怕,我在,我一直在……”

    他認識她!

    他一定認識她!

    這念頭在殷天腦中蓬勃炸響,她的直覺一向算無遺策,他肯定認識她。

    “來了來了來了!”李辰光捧著一堆東西跑來,手也洗干凈了。

    “你把車開過來?!?/br>
    殷天擰開二鍋頭直接往米和嘴里送,“既然能喝純朗姆,那咱淮江最沖的二鍋頭,不得嘗嘗?!?/br>
    米和嗆得直咳,搖搖欲墜。

    “火焰灼燒的原理是將血管和組織碳化,血管閉塞了就能止血。當然按壓更好,但我怕來不及。”

    李辰光把車開到水坑邊,下來給兩人打傘。

    殷天用酒精擦拭刀鋒和刀面,打火機一摁,火苗竄出,“轟”一聲在刀尖上淬得四溢亂舞,差點燎到她頭發。

    殷天甩火,右臂一使勁,摟穩米和。等火光堙滅的剎那,飛速將刀面貼向傷口。

    “嘶——!”

    米和身子震顫,雙腿痙攣地亂踹,像個咬餌不屈的青魚,負隅頑抗,淚水不自控地溢出眼角。

    一股烤rou的焦氣竄鼻。

    李辰光抖得七零八落,背都躬僵了,看向殷天的目光滿是敬畏——她至始至終都占據著主導,寬綽坦然。

    殷天將前額貼緊米和顱頂,“沒事了,沒事,我們現在去醫院。”

    米和襯衣揉皺成一團,殷天瞄見他橫呈在腰腹間扭曲的長疤,愕然一愣。

    米和的眼淚、鼻涕應接不暇,又被酒熏得懵然。

    一張臉駝紅混著慘白,像是村里給人哭墳的妝容。有氣無力地哼,“你下手……比阿par都重?!?/br>
    李辰光讓廚師老莫暫管店面,自己隨車走。

    兩人一頭一尾將米和搬上后排。

    李辰光滿臉興奮勁兒,他是個懸疑迷,恨不得天天在家用手比著槍“砰、砰”演著《無間道》。

    大雨傾盆,昏天黑地,有情境有氛圍。

    他攥著米和的腳踝,覺得自己是兇神惡煞的罪犯,在做滅口行動。

    這興致昂揚又畏怯的表情,殷天再明白不過,哼笑一聲,駕車離開“九記”。

    殷天開得很快,走筆疾書,直奔惠愛醫院。

    隨著每一次剎車、啟動,米和摧心剖肝,疼得一頭涼汗。

    李辰光抽著紙巾給他擦,后座一片狼藉,泥裹著血,血包著雨,雨纏著汗。

    殷天用車載播老殷電話,沒人接,又打給張乙安,幾聲“嘟”之后通了。

    “小媽,別激動別叫,安靜聽我說,我撞車了?!?/br>
    對面驚惶地叫。

    “我沒事!”殷天大吼,壓蓋住疾啼,“我撞了別人,就那個鄰居米……米……米……”

    米和有氣無力,“和!”

    “我把他鏟出去了,腿部動脈被碎石扎穿,在九記門口。我用灼燒止了血,現在往惠愛走。”

    “你用灼燒止血?!你咋這么虎!”老殷搶過電話。

    米和窸窸窣窣的笑,表情五光十色,又哭又樂。

    李辰光也擠出個窘迫笑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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