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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皮書[刑偵] 第8節

    桑國巍回望她一眼,把畫夾拿下背在自己身上。

    錄像廳最后一排露出三張小臉。

    他們前面是被曖昧氣氛籠罩的觀眾,一個個神色凄迷。

    熒幕上男人濕漉的手游走在女人的裙間,他輕輕握住她腳踝,女人發出清脆的笑聲。

    殷天被這種“溫情”所打動,她看向屏幕的眼神單刀直入,既不害羞,也不害怕。

    零零碎碎的踱步聲出現在廳口,黑布被掀起。

    熒幕上女人的唇齒突然被一束光照得發黃。

    “警察!警察!都給我坐著別動!別動!都別動!報身份!”

    手電筒的光芒在黑暗里滑來滑去。

    死一般沉寂。

    只有熒幕里女人脆生生的笑。

    一男觀眾高喊,“他媽傻啊,跑??!”

    錄像廳里霎時間人頭攢動,伴隨著起哄和尖叫,奔跑及翻越椅背的人群在光照下明明滅滅,生出一團團雜亂的黑影。

    場面一片混亂。

    桑國巍和殷天緊握的手被人群沖散,殷天趔趄倒地,被沖撞,被踩踏。

    一束手電強光停滯在殷天驚懼的臉上。

    警察愕然,“這……這誰家孩子?這怎么還帶著孩子!

    殷天委屈極了,“哇”一聲大哭起來。

    和屏幕上女人的嬌笑形成戲劇性的反差。

    哄鬧的人群被包抄的警察管制在墻邊,男女分開,他們都蹲著沉默地注目著殷天旁若無人的大哭。

    四個小時后,虹場路41號聯排內傳來桑玨的陣陣咆哮。

    “都長本事了,放個假能進三回局子,還都挑我最忙……最忙的時候!”

    桑淼淼,桑國巍和殷天并排蹲在電視前,耷拉著腦袋。

    他們面前的沙發上坐著葉絨和老殷。

    桑玨的臉星星點點布滿深淺不一的紫藥水,隨著面部肌rou滑稽地抖動。

    他拿著沙發靠墊立在桑淼淼身側,嫌不解氣,摁她腦袋,“還是掃|黃大隊,掃|黃大隊!你不冠軍嗎?你不能跑嗎?你倒是帶著他倆跑啊!”

    老殷聽得一愣,提聲咳嗽。

    桑玨面不改色地糾正,“這就不對!大錯特錯!看什么不好,非去錄像廳,貓墻角里看毛……看不好的錄像!學習學習不上心,生活生活不省心,認錯!”

    桑淼淼抻著脖子,“我們沒看!黑乎乎的,我啥都沒看到?!?/br>
    “你還說!”

    桑淼淼干脆地,“就是沒——

    “——看了。” 殷天抬頭。

    “什么?”桑玨一時沒反應過來,

    殷天盯著桑玨臉上的紫色斑點,誤以為他問自己看了什么。

    殷天扭頭就親了桑國巍面頰。

    客廳的頂燈讓她眼瞼處打上睫毛的長陰影,睫毛微微抖動,陰影也微微抖動。

    所有人屏息打量著她突如其來的舉動。

    桑國巍雙頰連著耳朵飛紅起來。

    桑玨犀利的眼神射向桑淼淼。

    桑淼淼嚇傻了,結結巴巴,“就……就看了這個……”

    桑玨下意識脫口,“還有呢?”

    桑國巍扭頭前傾,回吻了殷天耳側。

    桑淼淼咽口水,“還有……”,將頭埋得更低,“這個……”

    葉絨的臉隱在陰影中,一雙眼炯炯發亮,將殷天全然鎖住。

    她身子前傾,將臉移到燈光下,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

    桑玨表情尷尬,他被殷天和桑國巍之間傳遞的情感弄得六神無主,求助地看向老殷。

    這段記憶歷久彌新。

    這是桑國巍第一次親她。

    殷天以為自己親完他后,會遭他戲謔,說她惡心,結果他回了個吻,就落在她耳畔間。只是葉mama的表情,殷天至今都沒懂。

    殷天盤腿坐在西城分局的休息室,現在凌晨一點,她白日睡足了,夜里便開始失眠。

    鐘鳴漏盡,萬物酣沉。

    白天的喧鬧尚能分神,現在可好,靜謐提供了一個舞臺,讓姹紫嫣紅的回憶接連迸發,即鮮活,又強大!轟炸著她腦袋,割裂著她身子,體無完膚,面容焦黑。

    殷天雙掌虔誠地捧住臉,摸索著耳畔,尋找那個吻痕的位置。

    她摁住那里,大力地摁,摁得面骨生疼。

    這個疼痛比起桑國巍瀕死前的掙扎,是小巫見大巫吧。

    她跳下床,休息室只有她一人,殷天裹上棉服躡手躡腳出門,她不能再呆在這,睜眼閉眼都是溫厚的嘴唇和嘩嘩淌血的眼睛。

    她像個細瘦的幽靈,游蕩徘徊在走廊,茶水間,檔案室……哼著那首桑國巍瀕死前吟唱的曲子,摸進了法醫辦公區。

    “不對,不對,都不對?!饼嫹ㄡt的腦袋已然禿頂,正絕望地癱在椅中。

    手術臺上擺放著近百種針狀器物和三大塊帶血的生豬皮rou。

    他手里也捏著塊生rou,rou里插著長針,撓了撓所剩無幾的幾根毛,滿臉哀愁。

    聽到門口動靜,一扭頭,殷天就立在他身后,打量著rou皮上的長針。

    龐法醫剛要說話,殷天已拿起細針,選了一處干凈的豬皮,緩緩向下摁。

    她用的力氣很大,手掌中留下深深的圓印。

    “兇手就是這么殺人的嗎,穿進去,拔|出|來,人就死了?!?/br>
    龐法醫不知如何作答,索性閉嘴。他向走廊探頭,尋找張乙安的身影。

    “就我一個人,張阿姨不在。我爸呢?我爸去哪兒了。”

    龐法醫推眼睛,“你爸和姚隊去現場了,等會就回,我先送你回休息室?!?/br>
    “我睡飽了,躺下只能干瞪眼。我就是過來問問您,您說巍子向下爬樓梯時喊了很久,他喊什么您能知道嗎?”

    龐法醫搖頭。

    殷天有些失望,又把針往下戳,“我夢見,他在喊我為什么沒帶餛飩給他。桑爸爸說夢是反的,不準,誰在快死的時候想著吃啊?!?/br>
    殷天用手撥了撥扎在rou皮里的長針,一下復一下,看著亂顫的針身,流下了眼淚。

    老殷和姚隊扎根在41號聯排。

    沒開大燈,兩束手電光一會搖著客廳,一會晃向臥室。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響,哪像勘驗現場的警察,明明更似搭班的賊團伙。

    虹場路緩緩駛來一黑影,倆車轱轆轉啊轉。

    桑玨的律師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很精干,頭發半白。

    穿西裝踩自行車呲溜到41號門口,按了按車鈴。

    等人開門的空檔,掏出兜里的煎餅,薄脆咬得“咔嚓咔嚓”。

    姚隊聽見響動,一撩廚房窗簾,手電沖他一搖。

    王律眼疾手快將車兜里的兩沓文件舉起,揮了揮。

    “我剛出差回來,葉絨助理給我電話的時候,我正進火車站,嚇得動不得,生根似的。被飛車黨瞄上了,“嗖”一下子,箱子和包全沒了。”

    “錢沒丟就成,”姚隊有一搭沒一搭的接話,“是縫內|褲里了吧?”

    “縫了縫了,得虧縫了。”

    姚隊收過文件。

    “一份我整理的,一份阿音整理的,就是葉絨助理,” 律師吃完煎餅,將塑料袋搓成一團揣兜里,“我倆名單有少許出入,但跟老桑有過節的幾乎都涵蓋了。我接手法務后,沒遇到這么死磕不要命的。但金辰做大前,難說,錢嘛!都想要,文人有文人的法子,粗人有粗人的門道?!?/br>
    王律沉默片刻,“她家大女兒淼淼,桑淼淼,葉絨懷她的時候差點流產,肚子上被砍了這么長的口子。不過那人還在號子里蹲著呢。”

    姚隊翻開文件,回頭瞥了眼幽黑的41號。老殷在里面“乒乒乓乓”,跟大耗子搶食似的。

    煩得他眉峰緊簇,他一直對老殷認定兇手為女性而感到迷思,文件的每張紙都是長串又細小的人名,他還是沒忍住,“有沒有女人?”

    王律一愕,“女人?”

    “可疑的女人。

    王律想半天,“有,但都無關大雅。女的,您說兇手是女的?老??捎幸幻装巳 ?/br>
    像是一種思維與想法的不認同對抗,聯排內的動靜升級了。

    不知是哪扇房門,開了關關了開,“砰砰”直震,還不時傳來老殷的“嘿哈”聲。

    “殷警官查案還是這么別致啊。”

    姚隊尷尬咧嘴,“西城一絕,淮江一絕,身臨其境式?!?/br>
    他有些后悔了,他就該留在局里篩人員,把老孫換過來。

    姚隊在門口悶聲抽煙,心里突然膈應起來,他是東城的人,這案子辦完了辦漂亮了,算東城的還是西城的,這不叫花子起五更,窮忙嗎!

    他唉聲嘆氣,連王律離開都沒注意,暢想著提職的事兒,可腦中總有雜音往外冒,是殷天在隊里的哭嗥和叫嚷,他沒孩子,所以從來不知道孩子能崩潰成這模樣。

    像是得了失心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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