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真小氣
怪不得范良今晚乖得像狗。 老婆就在對面樓頂透過狙擊鏡頭把一切看進了眼底,要不乖都難。 包廂里還是那修羅場似的惡夢場景,其實要可以,姜賾悟本不想讓賀勤看見這些的。 可后來又想想,賀勤也早不是他需要費心保護的金蛋蛋了。賀勤長大了。 沒人報警,吳寶平店里出了人命,他也安靜的像個啞子。 賀勤意識到這事在自己范圍里,他連忙打了電話給底下的人。 凌晨三點,楊金森的尸體一部分在國道底下被發現,身體被大型車撞得細碎、四散。法醫不敢細查,警方那里也因為范良的關係草草了事。 而那都是后來了。事發后,賀勤跟著九爺回了家。 一路上姜賾悟都沒什么說話。 一條命就能讓他如此沉默,殺了兄弟的那天,他不難受嗎? 「我后來才發現那是場陰謀。」姜賾悟突然道,聲音因過久的沉默有些沙啞:「我得死。我是多個事件推進的關鍵。不僅是姜成民想要遺產,每個人都在我這里有想要的東西。然后,就變成這樣了。一個人對另個人要有所謂殺意,簡直太容易了。微不足道的利益勾結,就能成立一條人命。但死的卻不是我。」 只怪九爺當年過于意氣風發。誰都看他眼紅。 也只有政府官員牽連,才能讓姜賾悟三字消失的如此徹底。 「有鋒芒卻不懂收斂,這是最笨的人。」姜賾悟笑了。 賀勤知道他在說他自己。 「我的志得意滿害了整個家大半的人得陪葬,實在……罪業難消。你也覺得,我的復仇沒有意義嗎?」 他的問句似掐在心上,壓迫了血管。賀勤不曉得該如何開口。 沒意義嗎? 事情都過了十年,姜賾悟一步一步,把他的人生討回。 但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哪怕那些人全死光了也一樣。但……沒有意義嗎? 賀勤答不上來。 電影里總愛上演慷慨激昂的復仇戲碼,主角一個一個血刃了當時迫害他的人。 一切是歸為和平了,但也很空虛不是嗎? 每天想著復仇,調查資料、購買武器,跟蹤蹲點,躲避警察以及敵人,這樣的日子突然平靜,也許每天只需要擔心今天攝取水份有沒有達標準這種事,那種空虛,應該很接近死亡。 賀勤不是不能理解復仇,卻難以消耗那種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心情。 他不希望姜賾悟費心十年只換來那些。 但他的復仇并非沒意義……該怎么讓他知道? 「『念』跟『忘』都帶著一顆心。」賀勤緩緩開口,「『如今還在心上』又或是『死在了心上』。忘了的都是死在心上,念著的都是如今還在的。你沒辦法忘,就是因為那些事還活著。執念沒有不好,但我怕你偏執成病,哪怕殺光所有有關聯者,也只換來空虛。我怕,怕就連我的存在也無法填滿你。我明白你殺那些人,絕對不可能只是為了復仇。好比你殺了姜家這么多兄弟手足,也不是復仇這么簡單而已。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我曾聽思程說過一些……」 姜賾悟沉默良久。隨后他道,「西北角的問題還是大了些。我之所以急著拿回來也是如此。蕭蘭茝對我很寬容,西北角讓我管,講白幾乎就是給我了。那里的貨源不太乾凈,可每筆買賣都是大款,政府里也有黑官販毒放線,用毒品控制一些女人什么的,范良的工作就是抓那些狗官,還有我跟蕭蘭茝這種流氓,掃黑就對了。而當時有批貨出了問題,帳目跟數量都兜不上,那批貨牽連了數人,包含我在內、范良、楊金森、姜向天(二)、姜昊元(七)、姜成民(三)、陳春恆……還有一些人以后遇到了再提。」 「那筆帳牽連多人,其中肯定哪里出了問題,有誰動了手腳,隨后蕭蘭茝當然是不高興了,貨是他的,我們這些下線卻出了事,他讓我趕緊處理,沒多久,姜成民就彷彿欲蓋彌彰一樣殺過來了。他跟陳春恆,還有老二老七、那些狗官,就是想用這事暗算我,讓蕭蘭茝殺了我。結果事沒成,蕭蘭茝甚至開始懷疑他們,后來我出了事,范良又跳出來接手處理西北角,可那批貨,早被瓜分乾凈了。甚至后來十年間,那些人都不曉得用了什么辦法偷偷摸摸吃下蕭蘭茝的貨。」 「范良查了好一陣子,總算兜到了所有人。他用這份名單在蕭蘭茝那里換到了免死金牌,現在就是蕭蘭茝要處理這事。我的私仇,算是搭了順風車。」九爺解釋道。 「蕭蘭茝一直知道嗎?」賀勤問道。 「一直知道。但他沒辦法,畢竟是官,官官相護,蕭蘭茝畢竟是走私的,平白無故也沒想沾麻煩。可現在不一樣了。」 「什么不一樣?」 「我回來了。我管的地可不允許再有老鼠。鼠輩雖小,可鼠患成災。一次也夠了。」姜賾悟笑道。 他回來了。 所有停了十年的,都該抹油重新再啟了。 「何況我現在不還養了隻大貓咪嗎?」他又道。 賀勤微微一笑。 「這次我會陪你。」 「頂著你這破腦袋?」 「去你的。不要拉倒。」 對賀勤而言,其實他很樂意看見姜賾悟的脆弱。 九爺不用非得很強才行,人心rou做,是人都有迷茫的時候,尤其知道自己一直躲在他羽翼底下之后,賀勤更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 他不能僅是受盡九爺保護。他也想保護他。 不敢不自量力說為他承擔,可起碼,能陪他并肩。 這次不缺席了。 隔天,楊金森的新聞沸沸揚揚。 從晨間播報到晚間,五分鐘一次。有的政治立場濃厚的新聞臺,更是讓楊金森的新聞佔據整個畫面,主播躲在右下角,小小的方格里播報著新聞。 「陰謀」兩字大大的,血紅的浮在畫面左上角。 賀勤看著電視,想起楊金森那悽慘死狀。 「為什么法醫驗尸草草了事?!」名嘴抓著資料,口沫橫飛。「這肯定有問題的嘛!楊金森有無樹敵?!xx黨難道不用證明嗎?」 抹黑漂白,反反覆覆。 可一條命也就三天的篇幅,三天后,誰都忘了楊金森。 賀勤想,再下一次選舉前,應該都不會再聽見楊金森三字了。 他對蕭蘭茝的危險性一直沒什么譜,可能唯一見過的那次就是跟著九爺,他沒能很扎實體會蕭蘭茝的恐怖,可看不論范良或是九爺,都如此謹慎地情況下,倒也不難猜測蕭蘭茝的可怕。 堂堂姜賾悟都禮讓他三分。 賀勤關上了股市新聞,正巧姜賾悟剛洗好澡開了門進房,「在干嘛?」他一進門便黏糊糊的挨著賀勤坐下。 熱氣濕潤纏了上來,似麻了半個身體。 「想事情。」 「別想了。」 「你怎么就這么怕我用腦袋?你不懷念聰明的我嗎?」賀勤問道。 姜賾悟笑了,「我喜歡健康的你,喜歡快樂的你。不要生病,不要煩憂。平安喜樂。」 「我有時候會很害怕。」 「怕什么?」 「怕這一切是假的。我不知道我自己現在在相信什么,十多年的空白一點點回到身體里,其實心里也有些恐慌。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無法辨別。」賀勤輕輕靠上他的肩膀,「如果全身心都相信了你,你能保證一輩子不負我嗎?」 「開什么玩笑呢。」姜賾悟微微一笑,「你別再忘了就好了。」他伸手戳了戳賀勤腦門:「破腦袋瓜子,卻老急著什么都知道。」 「以前真的比較聰明嗎?你老實告訴我。」 姜賾悟想了想,「談不上聰明吧。就是以前比較外放,果敢。現在長大了,比較內斂。其實想的可能差不多,但現在比較不會講出來,比較不露鋒芒,所以外人看來覺得你傻了。可大智若愚嘛,這樣挺好的。」 「這算安慰人嗎?」賀勤笑了出來。「聽起來像老了,沒膽量了。」 「沒多少膽大心細的人存在。有勇多無謀,你不需要那么多勇氣去成就多少大事,你只要看著我就好了。」 「rou麻!」 「嘖。現在倒是沒情調多了。」姜賾悟把他一把抱進了懷里,「你以前可浪漫了。天天吵著聽情話。」 「鬼才信你。」 「臭小鬼。」 兩人打鬧著,在床上滾了一圈,隨后也不曉得誰先開始的,兩張吵鬧的嘴便無聲地貼在了一起。 興許是情感翻涌難以自禁,興許是喜愛之情溢于言表,唇齒交纏竟似天經地義。 姜賾悟壓著他,眉頭微微皺著,似是思考著什么。 賀勤攀著他的頸子,遲遲等不到下一個吻落下。他望著他,笑了,「你在想什么?接吻這么嚴肅。我的舌頭很深奧嗎?」 姜賾悟被他逗樂了,微微一笑:「我只是覺得不可思議。」 「什么事?該不會又要說那套……」 「不是。」他輕笑,「老掉牙的不說了。以前你答不上來,現在不曉得能不能回答清楚了。」 「到底是什么?」 「你的嘴巴,為什么這么甜?」 「rou麻死了!」賀勤一把推開了他的臉,自己的卻是漲得通紅。 姜賾悟哈哈大笑:「害羞了?怎么這么不經逗呢?」 「你有夠不要臉……」 「不,我講真的。每次都知道不可能,但每次都覺得甜。你是不是有什么疾病之類的?導致口水甜甜的。」 「你有沒有禮貌?剛不是還說希望我健康?」 「寶貝吃起來是甜的,刺激多巴胺。」姜賾悟又湊了過來,頭發毛茸茸的,搔著下巴,他輕咬過賀勤的脖子,領口被拉開,賀勤推了推他的頭。 「不要鑽……衣服會被你弄壞。」 「我可不只想弄壞衣服而已。」姜賾悟說是這么說,卻配合著從衣襬將賀勤的衣服往上推。 「哪里來的流氓!」 「說出來可嚇死你。」 賀勤笑了。 所有煩惱被他往腦后一拋。 一翻身,掀起了滿室春意旖旎無邊。 夜幕被旭日一把扯落,賀勤在凌亂的被褥間甦醒,伸了個懶腰。 窗外幾隻鳥震著翅膀似倉皇逃生,賀勤望向外頭,只見云層厚重,陽光從縫隙里探頭,灑落幾束光。 夏季午后總要降雨,可在那之前,早上不管多么烏云密布都下不了雨的。 賀勤爬起身,走到了鏡前更衣,他拿了件短衫,怔怔望著鏡子里自己滿身的斑駁痕跡。 一夜歡愛被濃縮在肌膚上,愛意聊表激烈。 姜賾悟彷彿想把他吃了似的。 指尖輕輕撫過那些痕跡,一抬眼倏然在鏡里對上了那雙眼。 賀勤一驚,拿著衣服的手懸在胸口,下意識一挪,擋住了胸前斑斕。 「真小氣。」他的聲音還帶著晨間的沙啞。nongnong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