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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話后遺癥 第92節

    岑稚摸了摸硬邦邦的廉價兔耳,又瞧一眼這人微微泛紅的耳廓。

    若有所思地輕抬了下眉梢。

    –

    十九只玩偶謝逢周拿走皮卡丘,剩下的岑稚送給了那個哭鼻子的小朋友。

    天橋上有推車賣糖葫蘆的,兩人一人一串,趴在欄桿上吹風。底下人潮熙來攘往,眾生百態,是流動的生活。

    岑稚吃完糖葫蘆,舉起相機拍了兩張。有群小孩結伴騎著自行車從側方石坡逆風下來,嬉笑聲驚起幾只麻雀。

    岑稚把這幅畫面定格在取景框里,有點感慨:“年齡跟欲望是成正比增長的吧,小時候的我們也很快樂。”

    謝逢周咬掉最后一顆山楂,認同地點了下頭:“畢竟那時年紀小,丑和窮還沒有現在這么明顯。”

    “……”

    這人真一級反矯情大師。

    余光里是岑稚無語凝噎的臉,謝逢周笑起來,把糖葫蘆的木棍投入不遠處的垃圾桶,對她攤開掌心:“讓我看看小岑記者都拍了什么大作。”

    岑稚假裝沒聽見他話里的戲謔,把相機遞給他。

    謝逢周單手接過,人松松散散地跨坐在干凈的圓形石墩子上,長腿屈起抵著地面,低頭認真地翻著照片。

    那群單車小孩的上一張是天橋底下的長椅,那兒坐著個吃面包的流浪漢,頭發亂糟糟的,衣服也破爛,膝蓋上攤著本子,邊吃邊拿筆寫著什么。

    謝逢周抬頭往橋下看了眼,那人還坐著,靠著椅背一動不動像發呆。

    “他應該是在找靈感。”岑稚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他是位作家。”

    謝逢周:“流浪作家?”

    “對呀。”岑稚趴在欄桿上,被陽光晃得微微瞇起眼,聲音在風里清澈溫和,“你不覺得他很自由嗎?”

    “身體在流浪,但靈魂鎏金。”

    聽她這么說,謝逢周不知道想起什么,半晌又低下頭,繼續翻相機,拖腔帶調:“不愧是高考作文滿分的人。”

    岑稚懶得搭理他。

    謝逢周翻幾張,手指微微頓住,又連著往下快速翻動,最后停下來。

    挑起眉,神色有些意味深長。

    岑稚忽然反應過來,窘迫地伸手去拿相機:“沒幾張,你還我。”

    謝逢周舉起相機,沒讓她碰:“怎么沒有,不挺多嗎?”

    說著站起身,將相機放到眼前,又看一遍,懶洋洋地拖著尾音,“我說你走那么慢,合著都在偷拍我。”

    他站著岑稚就更夠不到了,沒好氣地道:“我光明正大拍的好吧?”

    “讓我看見才叫光明正大。”謝逢周的聲音被陽光曬得松軟,“我不習慣有人跟我后邊。”抬頭看她一眼,“我比較喜歡你走在我前面。”

    “或者和我并肩。”

    他瞳孔是干凈純澈的黑色,即使在光線底下,也只會褪成很深的棕。

    岑稚跟他對視幾秒,沒出息的又有點心律不齊:“……并肩怎么拍?”

    “那就走我前面。”謝逢周把相機還給她,“反正要讓我看見你。”

    “哦。”相機被他握著的地方溫度偏高,從指尖燙進岑稚胸口,她匆匆轉移話題,“我們下午去哪兒?”

    手機便簽里有潦草的行程安排表,岑稚正要翻出來看看,謝逢周倚著欄桿問:“泉壽寺下午能去嗎?”

    “能啊。”岑稚回答完,明白他什么意思,“你不是不感興趣嗎?”

    “你想去的話。”

    謝逢周停頓一下,點頭,“我都行。”

    –

    泉壽寺建在榮寧小和山,搭二十六路公交過去要半小時。正值春節假期,車流人流密集,耗了近一個小時。

    榮寧本就是慢節奏旅游縣城,小葉榕樹郁郁蔥蔥從山腳蔓延到山頭,覆著薄薄一層雪。到山上,其他樹少了,慢慢變成松樹柏樹。

    泉壽寺灰瓦紅墻,掩在蒼翠古老的林木間,頗有幾分清幽意境。

    可惜人太多,從青石臺階上山,一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比三明街都熱鬧。完全沒法看風景,就是看人頭。

    岑稚逛了一會兒,發現各個殿里拜的都是人,外面還有人在等,頓時就沒有太大興趣了,回頭問謝逢周:“要不我們再去別的地方轉轉?”

    謝逢周答得很快:“那走吧。”

    “……”

    怎么感覺這人就在等她這句。

    岑稚以為他很無聊,帶他抄一條人比較少的小道出去,走到半路見到個算命的瘦老頭,坐在菩提樹底下,支著攤,旁邊石凳上攤開一張大紙。

    ——‘請掃碼下單’。

    謝逢周不禁感嘆了句:“現在算命的都這么現代化嗎?”

    岑稚用胳膊肘撞他一下,示意他收斂點,提醒:“這是大師。”

    謝逢周見她面色莊重,跟著站直,肅然起敬起來:“哪位?”

    岑稚:“就給王大爺開靈符那個。”

    謝逢周:“……”

    居然還沒倒閉。

    坐在小馬扎上的男人問完問題,付錢走人,岑稚立刻接著他坐上去,從包里拿出手機掃碼,連按兩下,屏幕都黑著,轉頭看向身后的人:“謝逢周,能用下你手機嗎?我的沒電了。”

    謝逢周把手機開鎖遞給她。

    岑稚掃完碼下單,幫衛楊算了卦。

    她自己對這種東西其實一直保持著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的態度,但老一輩很迷。衛楊在除夕前跟她罵罵咧咧地提過好幾次,說睡不好總做夢,懷疑沾上什么東西,跑他夢里作惡來了。

    大師問完生辰八字,也沒怎么算,直接給岑稚一張符,讓她拿回去給老爺子,燒成灰倒水里喝掉:“這叫安神符,有清心定魂養神之效。”

    抄著兜站在岑稚身后,眼睛百無聊賴四處打量著的謝逢周聞言笑出聲,欠嗖嗖地接話:“哦,安眠藥?”

    大師看他一眼,也不生氣,溫和地點頭應聲:“差不多。”

    岑稚主要是想買這個給老爺子定定心,喝不喝回去再說。付款之后,掃碼程序登的瀏覽器自動跳轉到首頁。

    她要返回,視線落到搜索記錄上,指尖在屏幕上方停住。

    ‘第一次見家長如何討長輩歡心’

    ‘怎么樣才算乖’

    ‘緣淺就不能拜佛真的假的’

    ‘有國家法定結婚證算不算正緣’

    ……

    岑稚返回桌面按滅屏幕,跟大師道謝,站起身時將符紙收進口袋,手機遞還給謝逢周,指了指小路盡頭。

    “我想起件事,再進去一趟。”

    不等謝逢周開口,她先道,“你待在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說完對他擺擺手,原路折回。

    謝逢周有點不明所以,看著她走遠,轉過頭時,剛好和大師撞上目光。

    面面相覷幾秒。

    大師慢悠悠地抬手摸了把山羊胡:“小伙子,我看你這……”

    “您找別人忽悠吧。”謝逢周耷拉著眼皮子,把手機揣回兜里,“我窮得很,沒錢給您當冤大頭。”

    “怎么能叫忽悠呢?”

    大師不說別的,脾氣是真好,被懟了還能免費贈送,“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算一卦,你跟剛剛那姑娘……”

    “天長地久百年好合相濡以沫白頭偕老。”謝逢周頭也不抬地截斷,“我先替您說了。”

    大師哈哈笑起來,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道:“等會兒會有好事發生。”

    謝逢周嗤笑一聲,沒信。

    約莫十幾分鐘,岑稚終于回來,手上還拿著塊許愿牌,拉著謝逢周去掛。

    后院那棵長生樹看著年歲不小,樹干有兩人合抱那么粗,樹葉厚重如蓋,掛著數不清的紅色許愿條和平安鎖,錯落不一地垂下,幾乎要壓彎樹枝。

    剛走過一批人,現在院里就他倆。

    謝逢周挑個朝陽的樹枝,抬高手臂幫她把紅色繩線系上去。木牌在半空中悠悠打轉,和旁邊那塊碰撞上,又被兩根修長白凈的手指捏住。

    謝逢周掛的時候沒看上面的字,這會兒仰頭邊看邊問:“許的什么愿?”

    話音一落。

    喉結貼上柔軟的觸感。

    謝逢周微僵,低下頭。

    跟前的人踮腳親在他脖頸那塊紅痕上,短短兩秒就離開。

    陽光穿過枝葉縫隙在她眼里落了細碎干凈的光,像永恒明亮的辰星。

    她揚起腦袋,很專注地望著他:“謝逢周,我剛剛去拜佛了。”

    有那么一瞬間,似乎所有星星都從她眼睛里逃出來,砸在他心上。

    謝逢周看著岑稚,喉結緩慢地滾動一下,低低地嗯了聲,聲線有點啞。

    他清清嗓子,又嗯了下:“然后呢?”

    岑稚站在長生樹底下,伸出兩根食指,指腹在半空中輕輕碰到一起,又把手背到身后,彎起眉眼,慢吞吞地拖著音:“然后佛祖跟我說——”

    “我們是正緣。”

    作者有話說:

    周周:別拉我我要去給大師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