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花下客 第29節
兩人腳步都很穩健,快步進了會廳,被人引路到了第一排。……姜橈身后出現了一個身影,她一回頭,看到是總裁辦的秘書,秘書對她笑笑,悄悄說:“跟著小林總過了好幾遍稿子,他一直夸我寫得好,我都不好意思了,說好大一部分都出自你手,讓他單獨犒勞你吃頓大的。” “不是說好了,不說嗎?”姜橈本來想瞞著沈問埕的,這樣一來,估計那篇稿子要被他重新拿出來審讀了。 “要是沈總問,我就不說了,和他不熟,怕說了給你找麻煩,”秘書耳語,“但小林總我熟啊,認識好多年了,他是覺得好就說好的人。” 姜橈合掌,輕輕作揖道謝,畢竟人家是在給自己邀功謀福利:“老板真犒勞了,我一定叫你一起去。” 里面,主持人介紹后,第一個講話的就是林涇深。 秘書看著林涇深走上臺,輕聲感慨了句:“說實話,沈總算是大好人了,至少對兄弟真好。”這樣的大會一年才有一次,在任命沒有正式公布前,這樣作為龍頭企業負責人上臺講話的機會直接就讓給了林涇深。 旁邊有人嘀咕了一句:“沈總是來三月游的嗎?感覺就是幫著過渡了一下。” “說不定的,”另一個總監說,“當初這個位子空出來,小林總要直接升職,好像不是很順利,沈總在外邊家大業大的,資歷深,過來接手順理成章。現在穩定了,小林總正好接手。” 姜橈也有這種感覺。 雖然沈問埕說過最重要的一個理由,就是想陪著當初開發的游戲登上亞運會的舞臺,但從公司內部業務來看,他一來就卡在事業群老大位置空缺的時間,期間還去幫著海外業務重組……感覺就是來臨時填補空缺,幫著事業群過渡的。 鑒于沈問埕是從這里起步的,從情感上幫一下老東家和老兄弟,也可以理解。 很快,小林總講話結束,在熱烈的滿場掌聲里笑著回到了沈問埕身邊,如釋重負地坐了下來。姜橈看到沈問埕明顯偏過頭,對著小林總笑了笑。 *** 當天晚上,與會老板們有正式晚宴。 姜橈在現場忙到會議結束,轉而去了體育館的展會布置現場,在這里草草解決了一頓工作餐,忙到十一點多,只剩下宣傳部駐南京的七八個人。 她記掛著他要參加晚宴這件事,想到那么多老板在,不喝酒是不行的。她有點兒擔心他的身體是不是能吃得消,畢竟這兩天他行程太緊了,前天半夜三點睡的,昨天又是到深夜。 坐在展臺前的一個折疊椅上,她尋思著,要不要給他發個微信。 遲疑了一兩分鐘,她還是說了句。 船船槳槳:少喝點兒。 很快,他回—— 客尋酒:收到。 沒一會兒,他又回—— 客尋酒:沒喝。 客尋酒:想早回去,沒喝。 姜橈仿佛從話里品出了另一個意思,他的重點似乎是“想早回去”。 她不禁一笑。 客尋酒:你在哪兒? 船船槳槳:展會現場。 船船槳槳:你不會要過來吧?這里有人,好多同事。 客尋酒:二十分鐘后,東門見。 結果,她真的在二十分鐘后坐上了沈問埕開的車。 車啟動,融入車海。 姜橈笑著側過身子,不敢相信地看著他:“我都做好了準備,你要真喝得大醉,我要找誰給我打掩護,一起去看你了。” 沈問埕握著方向盤,笑了笑。 他的人生好像一直是割裂的,工作時很熱鬧,等到屬于自己的時間了,身邊人又一個人都沒有。剛在晚宴上,他準備找借口脫身時,恰好看到了她的消息。她用女朋友的身份發來叮囑,不說多余的話,只是一句“少喝點兒”,就讓他感受到身邊真真實實開始有人了。 “我在慕田峪那邊兒有個住的地方,有人做飯。”他開著車說。 “知道啊,你說過。”她奇怪。 “等回家了,過去住兩天?”他問。 住?姜橈余光瞥他。 沈問埕解釋:“不住也行。上次想和你過去看看,這次回去補上。” 姜橈依舊瞥他,帶了三分笑:“真的?” 沈問埕笑起來,有時候真是惹不起她。 第三十五章 因緣姻緣~ 他們本來計劃要去夜游秦淮河,但姜橈中途接了個電話,是于放的。 電話里他說話含混不清的,姜橈擔心他最近忙著為家里的事應酬周旋,被人趁機設局擺一道,當初哥哥就吃過這種虧,在事業起步時就被好兄弟下套騙走了一大筆錢。 她一面擔心那個弟弟,一面又怕沈問埕太累,想讓他先打車回酒店。 沈問埕問清她要去的地方,直接開車把她送了過去。他不方便上樓,私下付小費給保安,讓保安跟著她上去把人接出來。 沈問埕看于放喝得不太對勁,怕她帶他回酒店惹同事閑話,電話問朋友要了一間私人會所的包房。他知道姜橈把這個人當成半個親弟弟看,沒給人家接手,親自架著于放進了電梯,姜橈跟在身后,從車庫到電梯除了工作人員,沒碰上一個外客。 “我們剛裝修完,還沒正式營業,”身邊跟著的經理極善察言觀色,低聲解釋,“沒客人。” 姜橈點頭,禮貌笑了笑。 等進了大包房,經理沒讓多余的服務員過來,一個人進進出出又是醒酒湯熱毛巾,又是熱糖水夜宵的,忙前忙后都安排好了,最后反復說自己就在門外,關上了門。 沈問埕看姜橈拿著熱毛巾要給那小子擦弄臟的衣領子,他沒說話,將襯衫袖子挽起來,走到她身旁,順手就把毛巾拿過去了。姜橈乍一被拿走毛巾,沒反應過來,后來見沈問埕坐到于放面前的茶幾上,把給人擦衣領和臉的動作做得如同一個被熊孩子惹惱了還要耐著性子好生伺候的家長……姜橈倒了醒酒湯過去,蹲下身子問于放:“能不能坐起來?喝點兒醒酒的?” 于放皺著眉頭,想要坐起來,努力了沒成功。沈問埕一手抄到他后背,把他撐著扶起來,讓于放靠上沙發。 “謝了。”于放迷糊著,約莫認出是姜橈新交的男朋友,他禮貌笑了下,從姜橈手里接了醒酒的,喝了幾口,將碗還給她時,說了句,“沒想打給你,但不提你,沒有江哥的名頭壓著,我根本下不來那張桌子。他們逼著喝。” “沒事兒。”她說。 于放嘀嘀咕咕地罵了兩句,想是抱歉耽誤她休息時間,又內疚地念叨了兩句,緊跟著說:“那天咱倆去吃飯,人家不是說你那個沈老板嗎?我媽讓我和你說,他人不太行。” 姜橈心里一緊,試圖岔話題:“這里有剛煮的小餛飩,你剛都吐完了,要不要吃兩口?” 于放腦子被酒精弄得沒平時靈光,搖搖頭,往旁邊一靠睡了。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他從小見得多了,要不是因為沈問埕是姜橈的老板,想提醒她新老板人品一般,讓她平時工作上她都多留心點兒,這兩句都懶得說。 時間像停住了。 彩燈的光打在沙發墻壁上,沈問埕一言不發,隨手抄起了熱茶水,倒了一杯。姜橈和他相處久了習慣了,能感覺到他不是很高興。只是一切都被涵養掩蓋住了,他甚至還保持著微笑,也僅是禮貌性的。 姜橈見于放終于老實了,暗松口氣。 沈問埕起身道:“我還有點兒事,要先走。你看他折騰差不多了,自己睡會兒。” “你回去了?”姜橈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 沈問埕什么都沒說,拿干凈的熱毛巾擦干凈手,一邊把襯衫袖口放下來,一邊往外走:“能睡就睡會兒,別把自己累病了。”等開門后,交待了門外經理兩句話,徑自走了。 姜橈,還是追了出去,跟著他前后腳進了電梯。 “生氣了?”她小聲問。 沈問埕看著她,誰都沒按樓層:“沒生氣。過來的路上就想和你說,送了你們就要走,剛一直有電話打過來,有事。” 姜橈分不清他話里的真假:“圈子有時候挺小的,尤其你和我在一個公司,更容易聽到和你有關的閑話。他不知道你是沈問埕,知道也不可能當著你說。” 沈問埕對她道:“沒關系。”姜橈見他不露情緒地說話,往前走了半步。 要是她,她都要生氣。他從晚宴回來就出工出力的照顧于放,最后也沒落個好名聲……沈問埕一見她垂著眼睛不說話,突然哪兒都不想去了。不過真有正事。 “真有事,”他低聲說,“我讓他們在外邊等到天亮,你不想在這兒睡,回酒店去,有人幫你看著他。” 姜橈“嗯”了聲:“這么晚開車太累了,叫他們送你吧。” “好。” 沈問埕拍了下她的后背,先把電梯打開,直到目送她出去后,才重新按下去車庫的按鈕。 *** 后來南京的行程里,沈問埕只參加了一個對話論壇。 他除了之前的公司,這些年在投資上一直是風生水起,眼光獨到,大家喜歡聽他講點兒什么。但他這次難得出來,還是在幾次謙讓后坐在了幾人位的最右側,全程說得不多,大多把話遞給旁人。 姜橈有一份預算著急落實,和亞運會集訓有關的。她急著要幾個老板們簽字,只差他這最后一個落筆了,原想給秘書,沒找到秘書人,電話對方,對方說在外頭趕不及回來,說了句:“你在門口堵著他,他一出來就抓著他簽。要不然他一出門就去機場了,再想找人都要等飛機落地。” 姜橈只好抱著文件夾,等在會議大廳門外。 里頭掌聲雷動時,她估摸著人要出來,拿筆時,沈問埕已經大步走了出來。他沒料到姜橈在門口,腳步一頓,姜橈馬上遞上文件和筆:“沈總,這是上次開會你已經批了的預算,亞運會集訓的,著急簽字走流程,劉秘書已經知道了。” 不連貫的句子,四個重點:你批過了,集訓的,著急,秘書認可了。 沈問埕從她手里抽走筆,行云流水地簽完,最后筆尖一頓。 “謝謝沈總。”她柔聲說。 沈問埕眼一抬,慢慢把筆還給她,點了下頭。 隨后,他腳步不再停,徑自往會議廳大門口外等候的車走去。昨晚沈問埕就說過,南京這里的行業大會將是他任職期最后一次公開露面,之后他的去向成謎。當然是對大眾來說。 姜橈回南京分公司走財務流程時,正好在財務辦公室門口碰上林涇深,林涇深笑著、意味深長地夸姜橈:“姜總監果然是我的自己人,人家沈總都想做閑人了,你硬是在人家走之前讓他簽了一筆大預算。挺好,他也算負責負到底了。” 姜橈一笑:“在其位謀其事,應該的。林總。” *** 沈問埕開始密集的出差行程,她結束南京展會后,回到北京,過了兩天煙火日子。 小院的下水系統年份久了,要修,書房的屋頂漏雨了,要修,外公要去同仁醫院做眼科手術,要陪……做完手術第二天哥哥過來了一趟。江文序雖看著有些年紀了但外形打扮還算干凈清爽,被串門的阿姨瞧到,打聽起了具體年紀是不是離婚過有沒有孩子,顯然是想牽線搭橋個良緣。 江文序在廚房等著吃豆角燜面的時候,聽姜橈說這事,笑了笑:“這是染了頭發看著還行,要看見我這一頭白發,估計就看不上我了。” 姜橈不喜歡他提這個,當初就是因為ipo沒成功,江文序一頭烏發沒半個月就白了。她身為親人,想到那兩年就心疼,于是故作輕松地調侃他:“別說,你白頭發的時候,特滄桑,特有故事,說不定更有人喜歡,覺得穩重呢。” “得了,你這是妹子眼里出潘安,”江文序狀似不經意地說,“你那個老板是不是又升了,集團海外業務老大?” 姜橈裝傻,打開冰箱給哥哥拿臘八蒜:“不知道啊。” 江文序又道:“我還聽說,他要再創業。” 姜橈搖搖頭:“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