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羸弱不可欺 第273節
他從來不敢太喜歡某件東西,因為到最歡喜處,總是會遇到猝不及防的打擊,讓那件東西支離破碎。 而他,用盡全力,卻總是抓不住哪怕一塊碎片。 可他,是這么的喜歡杜清檀。 第一次見面,她藏在道旁的陰影里,炫目的美貌比天邊的寒星冷月還要耀眼。 第二次見面,她一身泥濘,狼狽不堪,卻堅硬挺拔如同郡王府門前樹著的戟,鋒利、冰冷,卻足夠清醒自持。 第三次見面,她在義診施藥,笑容親和溫婉,坦承自己不過是為了謀生,毫無自憐自艾之意。 接過他的菩提枝,卻也完全沒有受寵若驚之感,反倒有些不耐煩。 第四次見面,她從駱駝背上翻滾而下,硬生生將逃命的狼狽演繹出了俠女的英勇利落。 再接下來,利用他解決麻煩的時候,那叫一個行云流水,理所當然。 之后入太醫署,進宮,伴駕去嵩山,她打架斗毆,報復仇人,卻也治病救人,以真本事立身。 件件樁樁,全都鐫刻在他心底深處,沒有一處不得他的意,沒有一件不讓他炫目。 李岱睜開眼睛,暗沉沉地注視著杜清檀,心里盤算了幾十種將她蒸煮煎烤、拆骨入腹的法子。 若是不能得到,毀掉倒也不錯。 要叫他總是看獨孤不求在面前各種炫耀,也真是日日夜夜的煎熬。 他這樣想著,顫抖著朝杜清檀伸出手去。 汗濕冰冷的手指落到微燙的柔嫩臉頰上,她卻似覺著舒服一般,不自覺地靠近過去,很小聲地道:“熱~” 一滴眼淚沿著她微紅的眼角流出來,浸入到豐茂黑亮的發鬢之中,破碎如拂曉的冷霜。 “嗡”的一聲輕響,炸裂了李岱僅存的理智。 他俯身下去,緊緊抓住杜清檀的肩頭,閉上眼睛,朝她一寸一寸地靠近,不然一起沉淪吧! 他忍得夠久了,每個深夜都要嫌棄自己的懦弱無能,痛恨女皇奪走了李氏江山,讓李氏子孫活得如此不堪。 他在夢里無數次地殺死女皇,再無數次地征服杜清檀,聽她一聲又一聲地哽咽著求饒。 天剛拂曉,杜清檀睜開了眼睛。 頭痛欲裂,嗓子干得似要冒出煙來。 她低吟一聲,呼喚:“果仁?” 無人應答,里里外外死一般沉寂。 她油然生出一種不祥之感,掙扎著起了身,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冷光,擰著眉頭打量室內。 然后,一盆冷水當頭淋下。 這不是她在宮中的居所,這是她在太醫署學習時曾經住過的房間。 因為宿醉,徹夜不歸,將會是什么樣的罪名,她完全不敢去想。 杜清檀慌慌張張地下了床,卻是雙腿一軟,撲倒在地。 膝蓋磕在冰冷的磚地上,鉆心地疼,她咬著牙想要起身,卻發現全身都軟綿綿的,提不起勁。 這明顯不對勁。 她坐在地上,背靠著床榻,努力回想昨天的事。 是張醫令斟的那兩杯酒有問題。 是她大意了,沒有想到過了這么久,在她已經做到六品司藥的情況下,張醫令公然還敢當著這么多人面,給她和李岱、孟萍萍一起下藥。 不是!李岱、孟萍萍,有什么在腦子里飛快地一閃而過,杜清檀打了一個冷戰,下意識地垂眸去看自己的衣裳。 果然不是昨天那一套正六品女官袍服了,而是一身粉嫩的薄絹里衣,做工十分精致。 這自然不是她的衣裳。 杜清檀面無表情地解開衣裳,很仔細地檢查自己的身體。 門口傳來很輕的腳步聲,她立刻掩上衣衫,慢吞吞坐回榻上,平靜地看過去。 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一只黑乎乎的頭探進來,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對上了杜清檀的眼睛。 “噯!”來人輕呼一聲,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杜司藥,您醒啦?” 是孟萍萍的婢女彩鳶。 杜清檀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腦子飛速運轉,推測彩鳶會在這里出現的原因。 孟萍萍和她一樣,也喝了張醫令給的酒。 但,張醫令明顯是要對付她,孟萍萍和他并沒有什么仇怨…… 彩鳶已然歡快地道:“醒了就好,我們萍娘也才醒呢。您要喝水嗎?” 杜清檀點點頭:“萍娘在哪里?” 她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沙啞粗糲,如同被磨過似的。 彩鳶手里拎著一只壺,倒出來是溫熱的蜂蜜水。 “萍娘就在您隔壁,哎呀,你們這醉得真是不輕啊,這一整夜,可把婢子折騰壞了,稍后您可得重賞婢子才是。” 蜂蜜水潤喉進胃,整個人都舒服了許多,杜清檀示意彩鳶再給她倒一杯,問道:“果仁呢?” 彩鳶倒了水,又利索地給她擰帕子擦臉:“您這不是不能無故不歸么?瑯琊王安排果仁回宮報信去了。” 對,李岱,他也喝了這酒,并且喝是她們的將近十倍那么多。 杜清檀聽見自己心里一直在嘆氣,整個人卻是更加冷靜沉穩:“瑯琊王呢?” 彩鳶像是很訝異她居然會問這個問題:“自然是回府去了呀。也是他吩咐萍娘留下來陪您的。 說是,您一個人留宿不大妥當,萍娘這么人事不省的回去也要引起許多不必要的流言,不如二人一起留下更妥當。” 杜清檀面無表情。 這個安排確實妥當,就算發生了什么事,她和孟萍萍也可以互相證明。 至于李岱,肯定是要躲開的,不然他就該死了。 但是……杜清檀看向彩鳶,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如常:“我的官服呢?我得趕緊回去了。” 第368章 一個字都不許往外說 彩鳶笑道:“您的官服啊,婢子給您刷整干凈晾起來了,您現在要穿嗎?” 杜清檀心中稍定:“得早些回宮去,也不知道一夜未歸,宮里亂成什么樣了。” 彩鳶忙著抱了官服進來,道:“你的里衣臟了,剛好萍娘在這邊放得有新的,這就給您穿上啦。” 孟萍萍在太醫署有一間值房,專供她課余休息更衣所用,放了備用的衣裳在里頭也是常情。 “有勞。”杜清檀裝作不經意地道:“讓你給我換衣裳,怪不好意思的,是我醉了,吐了,所以臟了嗎?” 彩鳶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許古怪,猶豫片刻才道:“是啊,是這樣。” 杜清檀知道不能再往下問了,便將官服穿好,說道:“萍娘還沒醒么?我去看看她。” 彩鳶領了她往隔壁去:“還沒醒呢,她本就不勝酒力,又喝了這么多……” 孟萍萍像個孩子似的趴在床上睡得正正香甜,歪著頭,臉紅撲撲的,一看就很好。 杜清檀心頭壓著的陰霾總算散了些許,她笑了笑,說道:“那我走了。” 拿起錢袋,從中抓了幾顆金豆子塞給彩鳶:“給你的。” 彩鳶不敢要:“太多了,太多了……” 杜清檀輕笑搖頭,轉過身,負手而去。 彩鳶追上去道:“五娘,殿下有交待,他讓果仁稟告宮中,說您是突發急癥。” 這個借口合情合理,杜清檀點點頭:“謝謝你啊。” 彩鳶握緊手中金豆,目送她走遠。 “彩鳶,是你在外面嗎?”孟萍萍出了聲。 “是婢子。”彩鳶堆起笑臉,走進屋里,“您醒啦?” 孟萍萍披頭散發,睡眼惺忪:“我似乎聽見五娘的聲音了,咦,我怎會在這里?” 彩鳶嘆著氣給她倒蜂蜜水:“您啊,醉得人事不省的,婢子覺著那樣回去要出事,不如回來緩一緩,熬個醒酒湯什么的灌下去。 誰想您這一醉就沒醒過,五娘也和您一樣的,醉得厲害,不好回宮,這就折返回來,和您一起住了一夜,剛才走呢。” 孟萍萍“哎呀”一聲,著急道:“我倒也罷了,最多挨家里一頓臭罵,五娘怎么辦?” 彩鳶很自然地道:“不用擔心,瑯琊王都安排好了。宮里報的是五娘突發急癥,和咱們家里報的也是這個由頭,您是留下來照看她的,回去別說錯了。” 孟萍萍夢游似地喝了兩盅蜂蜜水,突然想起那些不堪入目的夢境,方才后知后覺,提心吊膽。 “我們喝的那個酒有問題!我沒有做出什么不得體的事吧?” 彩鳶微紅了臉,卻道:“沒有,就是哼唧哼唧哭著說主君和主母待您不夠好。” 孟萍萍不太相信,卻不能不信,便只撫著脖子道:“難怪呢,我這嗓子這么疼……啊,不是,張醫令呢?” 她橫眉怒目:“我與他近日無冤,往日無仇,他怎么敢……” 再想到喝得更多的瑯琊王,她突然間失了聲,想問又不敢問,便只沉默地打量著彩鳶。 彩鳶神色如常:“不用擔心,都挺好的,沒什么事,五娘今早起來精神抖擻的。” 事情恐怕不會這么簡單……孟萍萍下床穿衣,快步往外。 “您要去哪里?”彩鳶趕緊拉住她:“您這還沒梳洗呢。” “有急事。”孟萍萍就這么沖到廚房,要尋昨天的酒器。 或許還未清洗,能被她找到證據呢。 其實她更想去搜張醫令的房間,可惜沒有這個實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