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157節(jié)
饒蔓如從對方的言語中品味出不信任之意,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則無比愴然。 他們打算拿她要挾宋顯揚,甚至以她的性命脅迫父親就范! 誰能保證,到了京城,她就見得到丈夫和家人? 沒準兒,要等宋顯揚真干下無可挽回之事,她才有見他的機會。 屆時,物是人非,成也好,敗也好,她有何顏面去面對饒氏一族? 饒蔓如抬眸對上門口這七八名壯漢,心知無從抗拒,又不曉得如何拖延時間,給宋顯揚通風報信。 “有勞郡王妃給郡王捎一件貼身物件,以便他配合,”玄衣人頓了頓,“屬下乃奉命行事,絕無冒犯,懇請郡王妃見諒。” 饒蔓如素來性子蠻橫,今夜事關(guān)重大,她未敢抗拒,表現(xiàn)得分外配合。 遲疑片晌,她先是從發(fā)上取下一根金滿池嬌荷葉簪,反復(fù)細看,又插回發(fā)髻下,繼而背轉(zhuǎn)身,從領(lǐng)口處翻出貼身而配的小金鈴紅玉佩。 這是她被下藥后,遭人搶奪的信物。一夜纏綿后,宋顯揚帶來此物,向她父親提親。 當時,父親恨不得掐死宋顯揚。 此后,她迫于名節(jié),為挽救渺茫未來,迫不得已嫁給他,卻在許久以后才被告知,那樁事,根本不是宋顯揚策劃的。 起初,饒蔓如以為趙太妃恨她當眾羞辱宋顯揚,故而以陰毒損招設(shè)計害她。 而今頓悟,全是安王所為。 她斗不過這老jian巨猾的皇叔。 從一開始就被捏得死死的。 將小金鈴紅玉佩放入錦盒,她盡可能展現(xiàn)輕松笑意,讓丫鬟將此物轉(zhuǎn)交給玄衣人。 “郡王妃果然明事理、識大體,母儀天下,指日可待。”玄衣人接過,低笑夸贊。 “有勞大人,”饒蔓如勉為其難揚起嘴角,轉(zhuǎn)頭對仆侍道,“請諸位大人到偏院歇息?!?/br> 手持刀劍的壯漢們退出書房外,未曾遠離,顯然在監(jiān)視府上的人和事。 饒蔓如環(huán)視偌大的郡王府,因半數(shù)人隨宋顯揚北上,所剩心腹不多,心中不由自主漫過一陣凄苦。 她忍氣吞聲,吩咐隨行丫鬟回房收拾。 行至居所,夜風輕撫竹苑,清芳沁人心脾。 如此春宵良夜,饒蔓如一身銀紅春衫,立于滿園錦繡中,艷麗容色絲毫不減。 然而空房寂寞,外有身負武功者盯著,她進退兩難,茫然不知何去何從。 記得豆蔻年華時,她因才華與容貌,名聲鵲起,一度為熱議的皇后人選。 家族也曾視她為希望,將她當作未來后妃培養(yǎng)。 皇帝辜負她一片癡心,她繁華夢碎,曾不甘心,也曾怨恨過。 最終,憤懣之情被宋顯揚寸寸緩解,化作淡若無痕的舊夢。 此時此刻,她的確面臨登上后位的天大良機。 經(jīng)歷了兩年平淡中飽含蜜意的婚后生活,她擁有愛惜她的丈夫,也誕下依戀她的女兒,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對她已無太多吸引力。 尤其,她半點兒也不樂意……與別的女子分享宋顯揚的寵愛。 回房后,乳母為她抱來女兒蘭汐。 一歲半的小女娃臉蛋嫩得能擠出水,明亮的眼睛形似宋顯揚的桃花眸,也不失母親的靈動。 “你們退下,讓我們娘兒倆說說話。”饒蔓如笑容凝聚了愁云慘霧。 未滿兩周歲的小丫頭只會咿咿呀呀發(fā)些單音,在她懷中不安分地扭來擰去,試圖下地行走。 待仆役丫鬟退出房間,饒蔓如像是對女兒講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汐汐,”她親吻女兒光潔飽滿的額頭,嗓音軟得跟摻了蜜漿似的,“你姓宋,是天家子孫,這一點沒錯。但……你沒有當小公主或小郡主的福氣了?!?/br> 蘭汐睜著水靈靈的圓眼睛,專注目視哀傷的母親,小嘴嘟嘟地跟著念:“汐汐?!?/br> “咱們一旦動身北上,落入你祖父手里,你爹勢必聽命于他,篡奪皇位……他若真是先帝的二皇子,圣上若真的昏庸無能,倒也罷了…… “可你爹一心只想種植花木,陶冶性情,閑來與咱娘兒倆,還有你尚未出生的弟弟或meimei們,到海邊踏踏沙,捉捉小魚蝦…… “娘不想成為逼他篡位的千古罪人,更不愿把你外公一家、乃至饒氏龐大家族卷進去。娘很自私,出于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娘大概……不能守護你長大成人,為你慶祝風光出嫁、生兒育女的時刻?!?/br> 饒蔓如滿眼淚花,唇角卻努力揚起一個慈愛的笑容。 沒法親眼目睹她成長,無妨。 重要的是,她會健康快樂,活出她應(yīng)有的意氣風發(fā)。 “娘恨過你爹,恨到想殺了他……可娘沒出息??!被他軟磨硬泡、死纏爛打的,就真把他放心上了?!?/br> 她念及丈夫?qū)Π侔氵w就與糾纏,苦澀笑顏微漾蜜意,忍不住笑出聲。 蘭汐被母親的靚麗笑靨所感染,也跟著咯咯亂笑。 母女互相親吻對方的臉頰,須臾的溫馨與歡暢,足以讓饒蔓如積攢勇氣,接受命運安排。 擦干淚痕,她吩咐乳母和貼身的兩名丫鬟入內(nèi),悄聲交待盤算了一整晚的計劃。 乳母和丫鬟越聽越驚恐,慌忙下跪。 饒蔓如為安撫她們,謊稱自己會隨玄衣人上京,但極可能要受點苦,讓她們找機會帶孩子溜出府,與北海城中的饒家人匯合,連夜北行。 她取了筆紙,心中千言萬語,不知從何下筆,唯有隱晦寫了一句話,即裝入信封,仔細封緘。 抱了蘭汐,親了又親,她隱忍著,假裝這不過是一場微不足道的離別。 然則,當她背轉(zhuǎn)身,不忍目送女兒離開那一瞬間,蘭汐陡然開口,嗲嗲喚了她一聲。 “娘——” 嬌軟如綿的奶音,堪比世間最動聽最醉人的聲響,宛若柔風卷起的浪潮,輕輕拍打她的心岸,摧毀她故作堅強的決心。 她頭一次聽見孩子字正腔圓地呼喚她。 可惜,也是最后一次。 她不敢回頭。 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濕潤了她顫抖的前襟。 天下間母女何其多! 她要保住饒氏全族的性命,與此同時,也將成全萬千對母女的幸福。 沐浴更衣后,她讓人傳話給玄衣密使,說她孕中困倦,需好生歇息,明早再出發(fā)。 整個北??ね醺蛘硎岸薅y了一段時間,在此過程中,饒蔓如屏退下人,叮囑他們不許任何人入內(nèi)。 她半步未離開房間,換上最滿意的紫紅綢裙,把宋顯揚為她精心打造的各種珠寶細細裝點在身。 瓔珞、腰鏈、步禁、耳墜子等,無一不精巧雅致,光彩奪目。 摘下嫁妝中的金滿池嬌荷葉簪,輕觸簪頭的璀璨金花,摸到堅硬如鐵的簪身,她的心隨之一硬。 此為她三年前悉心打造的發(fā)簪,特地做出尖銳且硬朗的一端,為的是嫁給宋顯揚后,如他一再相逼,她便以此自衛(wèi),或直接給他戳幾下。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百轉(zhuǎn)千回,愛恨交纏,終究未能偕老。 “事到如今,沒什么好遺憾的?!?/br> 她獨坐鏡前,為嬌媚如昔的容顏小心翼翼畫上濃艷妝容,蛾眉如黛,眼含秋水,依然是當年艷動京師的美人。 朱顏不改,青絲如舊,美好年華,分毫未變。 良久,她喃喃自語:“但愿……嫂子還記得,我們的約定?!?/br> 說罷,她安靜躺回床榻上,蓋好被衾,悠然閉目,任由往事一幕幕重現(xiàn)于心。 傾聽郡王府逐漸恢復(fù)靜謐,她深吸了口氣,手持簪子,以銳利的尾端極速挑破手腕血管。 疼痛的剎那間,腦海中莫名閃過一個念頭。 ——往后的夜里,那人若從噩夢中驚醒,沒她的安慰和擁抱,是否能再度入眠? 第一百二十九章 ... 三月的郴州陰雨連綿,宋顯揚終日躲在驛館,閉門不出,疑心人要發(fā)霉。 是日,他穿了身寬松灰袍,來回踱步于廊前。 清脆悅耳的雨聲絲毫未讓他心情舒暢,他長眉緊皺,為連續(xù)數(shù)日無人匯報饒蔓如和女兒的情況而憂心忡忡。 雨勢陡然增,打得欄外一株遲開的金絲尾蘭草垂頭喪氣。 宋顯揚記起那一年在保翠山行宮的花朝節(jié),饒蔓如挑菜時,他在背后小聲提示她,此為宮中珍品“玉皺荷”,遭內(nèi)侍官揭破作弊。饒蔓如迫不得已,隨口道出一品種名稱,正是這尋常的“金絲尾”。 見花兒憔悴,憐惜之意頓生,他從廊邊一角拿了把雨傘,撐開放在蘭草之上,供其遮風擋雨。 眼看花兒停止顫抖,他唇角柔柔翹起。 他酷愛花草,猶喜蘭,因而女兒的名字也取了個“蘭”字。 自成婚后,他從未離開妻女超過三日,現(xiàn)下著實想念,巴不得插翅飛回北海。 猶記饒蔓如領(lǐng)著孩子送他離城時,語帶戲謔說了句“你若兩月不回,汐汐定然記不得你”。 當時宋顯揚聽出妻子的依戀,抱起女兒,親了親她眉心的小紅痣,笑著哄道:“汐汐乖乖聽娘的話,早日學喊‘爹爹’二字,爹爹便回得快一些?!?/br> 他本想吻別饒蔓如,奈何周遭仆役護衛(wèi)一大堆,只得把蘭汐送回她的懷抱,又趁沒人注意,偷偷在她手上摸了一把。 “幼稚!”饒蔓如垂眸頃刻間,暗含淺淺的嬌羞。 宋顯揚帶著妻女的眷戀踏上北行之路,未料途中有變,在郴州一呆就一月。 此時此刻,他怔怔凝望雨傘下的嬌弱花兒,心中浮浮沉沉,忽聽驛館外馬蹄聲匆忙而至,隨即停在門口。 他心下一喜,莫不是郡王府的人前來稟報家中之事? 然則當他興沖沖冒雨奔至前院,造訪的竟是幾名似曾相識的玄衣人。 他們躬身對宋顯揚道:“郡王殿下,王爺命屬下前來催促,您的病若無大礙,還請盡早動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