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114節(jié)
表兄妹幾乎同時從飄渺無邊的思緒中抽離,相擁的力度稍稍收斂。 宋鳴珂深吸了口氣,勉力讓身體重心偏離他的軀體,悄然站穩(wěn)了腳跟。 她緩緩以手抵住他胸口,無論如何也不敢抬起滿是淚痕的臉。 霍睿言的手從她的腰肢上松開,繼而輕撫她的臉蛋,拭去濡濕的眼淚,柔和之力迫使她微微昂首。 雙手捧住她宛如梨花染露的臉頰,對上她濕答答睫毛下水霧繚繞的眼眸,他只想再度擁她入懷,并親吻她惱人的兩瓣櫻唇。 就在他豁出去、試圖一償夙愿之際,身后數(shù)丈外傳來異常輕捷的腳步聲,隨后是余桐低聲制止的聲音,“秦指揮使,圣上……正有事要忙。” 話音未落,原本愣愣出神的宋鳴珂登時滿臉緋紅,猛力推開霍睿言,趔趔趄趄倒退數(shù)步,不住用手背擦去臉上的痕跡。 真傻……雖說讓人清場,可忠心如余桐,豈會真的遠離她的所在? 她和霍睿言杵在樹底下半天,沒遮沒掩地粘在一起,縱然侍衛(wèi)們有心回避,回廊、樹叢的背后,倒底藏了多少雙窺視的眼睛,不得而知。 哪怕她為九五之尊,光天化日與斷袖之名的二表哥公然相抱,不傳出點什么才怪呢! 事實上,她早在拒絕納妃時,已引來百官和民眾的猜測。 她不怕遭天下人誤會,待宋顯琛即位,娶妻生子,謠言不攻自破。 怕的是,無意中替兄長吸引了二表哥,這讓他們表兄弟之間、君臣之間往后如何相處? 宋鳴珂一時沒了主意,丟下霍睿言怔忪而立,撒腿就跑,倉促領了余桐等人,若無其事地返回宴席。 霍睿言半步未挪,苦笑著搓揉額角兩邊的太陽xue,茫然不知所措。 指尖殘留她微溫的淚水,他不由自主往舌尖輕點,卻嘗不出是苦是甜。 當日,宴席在眾人的歡笑聲中結束,作為主人家,霍睿言不得不與父兄一同送客。 宋鳴珂自出了暖閣一帶,竟表現(xiàn)得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照樣與霍浩倡夫婦、朱磊夫婦閑話家常,笑迎群臣的敬酒,并于賓客簇擁下,由姍姍來遲的秦澍送回皇宮。 那淡定從容的態(tài)度,與適才痛哭的模樣無半分相類。 若非霍睿言竹葉紋霜色緞袍衣襟處殘留著她極淺淡的唇脂,以及混有淡黃色粉末的淚漬,他幾乎誤以為,與她相互擁抱的時刻,不過是他的一場夢。 ………… 三日后,太后謝氏設宴絳萼殿。 定國公夫人帶上長女霍瑞庭、剛過門的兒媳舒窈,又強行拉了霍睿言同行,還讓他打扮得光彩些,說是太后想見見他。 霍睿言猜測,太后未能撮合兄長和“長公主”,總算想到他這個表姨甥各方面不亞于霍家長子,因而打算近距離接觸一番。 他欣欣然換了一身新制的淡青色袍服,料子為定國公府特有的修竹暗紋,銀灰緞子滾邊,彰顯他身量頎長,面如冠玉。 高騎在赤玉馬上,他為霍家的三輛馬車開道,高潔深遠的眉目與昂藏精干的英姿,惹來沿途無數(shù)關注目光。 一路上,他禁不住回想宋鳴珂那日難得展現(xiàn)的脆弱與纖柔,滿心憐愛溢于臉面。 她下定決心要接納他了?因害羞而借太后之手,好讓他主動提親? 他懷著雀躍之心,努力保持鎮(zhèn)靜,維持他一貫的豐采。無奈抵達絳萼殿外,他被眼前景象驚得傻了眼。 殿外四面環(huán)水,綠水倒影藍天白云,本該是寧靜美好的畫面,然而水上四拱橋上,白玉階前、朱色殿廊上,熙熙攘攘站滿了人。 這些人除了極少數(shù)的男童及仆役,絕大多數(shù)為誥命夫人,及她們的千金和兒媳。 ……?太后讓他一個大男人,赴一群女眷們的宴會,意欲何為? 幸好,他并非萬紅叢中的一點綠。 穿過一眾或嬌羞或活潑的女眷,霍睿言直入殿閣之內,拜見太后,和她身旁靜然端坐的“長公主”宋顯琛。 宋顯琛衣飾煥然,興許因長開了之故,比起前年所見,柔弱感淡了許多。 即便化了濃妝、滿身珠飾,仍掩蓋不住少年的勃勃英氣。 礙于殿內外聚了上百人,他只朝霍睿言面露淺笑,眼底透著深深的無可奈何。 霍睿言依稀能從他極力掩飾的神態(tài)中,捕獲了一絲同病相憐之感,正覺惶惑,卻聽殿門口內侍尖聲道:“圣上駕到!” 眾人連忙整頓衣裳,退至兩側,齊齊禮迎跨步入殿的宋鳴珂。 “免禮。” 宋鳴珂穿了一身緋色龍袍,甚是精神,唯獨神色淡淡的,見霍睿言尷尬站在殿上,她似是忍俊不禁。 霍睿言腳步不自覺挪向她,被母親一把拉住。 “朕只是來湊個熱鬧,討杯水酒喝喝,大伙兒請隨意落座。”宋鳴珂把中間的主位讓給太后,自顧和“長公主”低聲交談。 余人紛紛入座,享用各色美點。 夫人們開懷暢談,少婦們則談論服飾妝容,待字閨中的千金們羞澀垂眸,生怕御前失儀。 宋鳴珂似乎想看舒窈,又似強行忍住,視線沒投往霍家人的方向。 霍睿言一頭霧水,全然猜不出這場宴會的主題。 按理說,他和“皇帝”,不該出席這類場合。 太后把女子打扮的宋顯琛帶來,表面看無可厚非,實則不合適;再邀請既是親戚,又是臣子的他,更是莫名其妙。 反正,不管何種原因,他意識到,來時幻想的那件美事,恐怕要落空了。 他正襟危坐,只偷偷望了宋鳴珂一眼,又唯恐別人誤會他看的是“長公主”,急忙轉移視線,盯著地上灰褐色的軟毯。 青綠絲線繡有蔓藤,點綴絳紅與金色的華麗花朵,看久了,令他頭暈目眩。 “阿言,你怎么老看地板,像個木頭樁子似的?”一旁霍夫人低聲提醒。 霍睿言簡直窘迫死了,豈敢干別的事? 他趁旁人忙著吃喝交談,身子傾側,壓低了嗓音問:“母親,此等場合,為何要把我拉進來?” “太后說了,圣上已滿十六,差不多該選秀,提前讓他過過目,又念在你遲遲未成親的份上,讓你也一塊挑……” 霍睿言懵了。 太后所說的“圣上”,自然指的是真龍?zhí)熳铀物@琛。 可哪有天子和表哥同時選佳人的道理?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 難道……太后打消了和霍家親上加親的念頭? 霍睿言暗暗心驚,隨后忿忿不平。 論文才武略、學識樣貌,他哪里比兄長差了?為何太后相中霍銳承卻沒看上他?太不公平了! 霍夫人見他傻愣愣的,低笑道:“阿言,你哥已成婚,你也是時候了。這些年,爹娘在薊城,沒及時為你們兄弟二人cao辦婚娶之事,幸好一回京,圣上便即刻給你哥賜了婚。 “近幾個月忙著你兄嫂的親事,也未能替你cao心。你表舅公謝國公近日給太后捎來書信,大力夸贊你,說你當年給他的提點,使他免了一場滅頂之災,又談及桓城正好有一批謝家人來京,探往數(shù)月前在京任職的長輩們。 “喏……對面那位紫色衣裙的小娘子,聽說曾在桓城和你有一面之緣;那綠色紗裙的也是你表妹,長得很是秀氣,看著不錯;左邊的珊瑚紅色……” “娘!”霍睿言慌忙打斷她。 霍夫人又道:“我這不是怕你過分挑剔,沒相中京城的小娘子么?” 霍睿言險些沖口而出,他相中了!早相中了他的小表妹晏晏。 可宋鳴珂本人和偽裝的“長公主”都在場,此話豈可隨意道出? 他料想自己屢次拒絕父母的提議,加上斷袖緋聞讓母親焦心,一籌莫展,才被迫請?zhí)蟪雒妗?/br> 連“斷袖”傳言也沒去澄清,為的就是怕催婚,為什么還有……? 霎時間,一道明光劃過霍睿言心頭——太后之所以沒再考慮招他為婿,該不會是源于他另類癖好的傳聞? 忽然感受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痛感。 不不不,這事必須得說清楚! 他難以抑制激動之情,轉頭直視丈許之外的宋鳴珂,額頭就差刻上“委屈”二字。 不料宋鳴珂無視他的眼色,和宋顯琛交流了半盞茶時分,忽而離席。 霍睿言想追出去,而霍夫人似覺察到什么,死死拽住他的袖口,悄聲道:“別忘了!是太后邀你來的,不是圣上!” 語氣中強烈的警告,使得他清晰明了一事——母親定是聽到他和“皇帝表弟”在府中摟抱的舉動! 本場宴會真正的目的,從太后的角度來看,是為宋顯琛日后選秀作準備,也是為了成全霍夫人,讓她的愛子對“皇帝表弟”死心。 霍睿言想通了其中緣由,啼笑皆非。 自始至終,他就沒對表弟動過心啊!這些長輩!一個個瞎cao什么心? 要不……宴席散后,他找機會私下對太后挑明吧? 但愿太后母子,得知他苦苦為他們隱瞞多年的份上,將他真正視為自己人,不再避諱。 霍睿言正自尋思如何開口,如何避重就輕,未料眼前青綾宮裙晃動,一名宮人為他端來一碟水晶凍。 金銀紋路交錯的精美小盤子上,擺放著一片竹葉,尚有一團瑩潤剔透的半透明糕體,內含粉色花瓣,像極了當年元禮在百花糕宴上,以桃、竹、柳所制的桃花水晶凍! 一想到當初元禮借此物暗示了一句詩,而詩中隱含京城東南角的籬溪……霍睿言一拍大腿! 他怎么把這給忘了? 元禮曾說,他早年以藥侍醫(yī)女的身份,在籬溪周邊的村落結識了一孤寡老婦人,因此偶爾打扮成村女,回去探望并侍奉。 在此后的交往中,元禮也提到,因老人視他如己出,他常為自己欺瞞了對方而糟心…… 偏生,霍睿言辛辛苦苦找了數(shù)月,命人翻遍京城內外的大街小巷、山村荒野,卻獨獨忽略,元禮極可能改作村女形象! 他不確定元禮是否真留在村里陪伴老人,但若然他們關系密切,元禮不至于無情到對老人家不理不睬。 只要尋得一線希望,他必須嘗試! 唯求元禮平安歸來,與李太醫(yī)聯(lián)手,好讓天家兄妹盡快換回應有的身份。 念及此處,霍睿言緩緩望向宋顯琛,只見身著繁復秋裙,頭飾奢華,病怏怏坐在上頭,無精打采,愁眉深鎖,活像一華美卻失了魂的靜美人偶,哪里還有天之驕子的傲氣與風華? 一剎那,銳利刀鋒狠狠割在霍睿言的心上,他再也坐不住,借公事向太后辭別,倉皇離殿,出宮后飛馬狂奔。 第九十六章 ... 從出宮起,霍睿言大致感覺有人偷偷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