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92節
正逢她初懷身孕,挑食、暴躁,宋顯揚又是哄又是勸,關懷備至,仍被折騰得周身不暢。 無意中發現饒蔓如對合浦珍珠愛不釋手,他下令讓眾人到當地搜刮。 合浦珠早在先帝在世時,已明令禁止開采,時人為求生計,想出了一套養珠法。 養珠人取稍大的蚌蛤,以清水浸之,趁其開口時急投以人造珠核,此后頻繁更換清水,經個兩三年時日,即可得真珠。 人工養殖的珍珠耗時耗力,未獲大力推廣時,產量極少,且大多進貢皇家,挑剩下的良莠不齊,入不了饒蔓如的眼。 因此,宋顯揚想著山高皇帝遠,便打著養殖合浦珍珠的名義,暗中派人讓珠民下海取珠,一為填補匱乏的資金,二為博美人一笑。 花了半年,期間經歷了外祖父被削爵、母妃被送入山中清修等巨大波折,他沮喪過、怨恨過,依舊懷著對未出生孩子的渴望,一忍再忍。 他命人當地最好的工匠精挑細選,精心打造了一系列瓔珞、腰鏈、步禁、耳墜子等首飾,一拿到手,便以精美錦盒裝好,立即趕去給夫人獻寶。 此刻,被饒蔓如的貼身丫鬟攔在回廊前,宋顯揚的勃勃興致似被澆了盆冷水。 他悄然追問:“郡王妃當真入睡了?” 丫鬟垂目道:“是。” 宋顯揚又道:“近日新做了套合浦珠的首飾,本想早些拿給她看看是否合意,如不喜歡,本王再叫人改一改,不過……也不急在一時。” 他堂堂一郡王,自娶妻后再未招惹其他女子,即便饒蔓如孕中性情難測,不容他行房事,他亦規規矩矩,連個丫頭也未曾觸碰,可謂隱忍至極。 上輩子究竟造的什么孽! 嘆了口氣,他手捧錦盒,轉身離開。 ………… 丫鬟恭謹送宋顯揚出院落,掩上大門,退回臥房前當值時,內里一淡漠的聲音發問:“大晚上的……他又來做什么?” “郡王說,為您新做了珍珠首飾,想請您過過目,又怕擾了您歇息,未敢進來。” “呿!”饒蔓如啐道,“連敲個門的勇氣也無,怕也沒幾分真心。” 丫鬟忍笑道:“若您有閑情一觀,奴婢去請郡王回來……” “別!” 饒蔓如記起前幾日,宋顯揚撩開她的裙裳,以手掌貼在她肚皮感受胎動時的笑顏。 七尺男兒,眼眶微濕,一如成婚當晚掀起蓋頭時的喜悅和感動。 那瞬間,她險些想請他留宿,共度漫漫長夜,從此放下芥蒂。 她確信他是真真愛煞了自己,然則,他們之間永遠隔著一堵敲不碎的墻。 靜下心來細想,她早在豆蔻年華時,已被滿城的人預估為皇后人選,見了當時年方十二三歲的小皇帝,那獨絕容貌使她怦然心動,一眼便烙在心上,再難磨滅。 平心而論,如若沒有皇帝,宋顯揚會是她最好的選擇。 他出身高貴,生得高大俊朗,從一開始就待她溫柔備至,千依百順。 可他只是親王,而且是皇帝最不喜歡的親王,后來還與友人的發妻私通、被降為郡王,可謂名聲狼藉。 當她被下三濫手段送入他房中,受藥物所控,曲意逢迎,失了清白之身后,她羞憤恥辱,曾想過自我了斷。 痛哭一夜,終究沒那膽子。 懷著憋屈、仇恨、怨憤……她一步步走到了今日,成為他即將誕下兒女的郡王妃。 一年過去,她逐漸分不清自己的心,到底是恨多一些,還是迷戀多一些。 “罷了,我睡不著,”她支起身,挺著七個月的身孕,緩緩下床,“到花園轉一轉。” 郡王府就那么一點大,宋顯揚的書齋毗鄰花園,往常這個時辰,他多半在挑燈夜讀。 丫鬟會意,連忙為饒蔓如披上銀紅外裳、挽好發髻、插上發簪。 ………… 書齋內,燭火昏黃,宋顯揚剛喝上幾口野參燉雞湯,忽聞蔡師爺有急事求見,心中煩躁感更甚。 “北海這等僻遠小地方!能有何緊急事務!”他怒而將書冊摔落在案頭。 蔡師爺是本地人,四十出頭,替他打理合浦珠的分銷,為人機變。 眾所周知,他這位郡王脾氣不好,蔡師爺敢夜間來訪,怕是真有要緊事。 惱火稍減,他想著閑著無聊,干脆召其入內。 “殿下,”蔡師爺滿是橫rou的臉因咧開的大嘴而擠出數道褶子,“這么晚了,您還沒休息啊?” “廢話少說!有屁快放!”宋顯揚在饒蔓如處遇冷,正是窩火之際,一口氣沒地方撒,自然逮誰罵誰。 “殿下,舍弟有一朋友姓管,平常周游各地的地下珍珠市場……” “什么亂七八糟的!”宋顯揚不耐煩打斷他。 蔡師爺哭笑不得,唯有取出懷中一信封,訕笑道:“那管老三上兩月跑了趟京城,不知何故捎來一封信,疑似……逮住了安王的把柄。” 安王與趙國公為敵,等同于宋顯揚的敵人,至少北海當地人認定如是。 宋顯揚朝他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怒道:“你們這些人……甭想老虎口中拔牙!要死死得干脆些,別連累本王!” “您莫要生氣,”蔡師爺雙手呈上書信,“我也不知那管老三為何捎來這信,只怕空xue來風,未必無因。” 宋顯揚對于安王倒無太大敵意。 最初,他的確反感皇帝重用安王,并愛屋及烏,對安王世子宋既明那紈绔子弟也尤為重視,反而一再冷落自己這個二哥。 但安王待他倒頗為客氣,真真像位慈愛的叔父,曾與他探討過養生及花草等話題,年節互相贈送例禮時,亦投其所好送了一批珍貴草木。 把柄?拿到安王的把柄有意義嗎?現今的攝政王已無前兩年威風,真正的大權早被皇帝牢牢掌控。 宋顯揚展信,不屑一顧的臉面先是一愣,繼而眸光凝滯。 信為極其劣質的粗糙麻紙,字跡力弱,筆鋒顫抖且開叉,上書寥寥數語。 ——二爺,今目睹濱州之主與靜延師太于虛明庵外私會,混淆天家血脈,犯上作亂,務必嚴防毒手。平絕筆。 ……?宋顯揚懵了。 蔡師爺沾沾自喜,笑道:“沒想到安王竟然跟一尼姑私通……殿下,這若是捅了出去,可是您千載難逢的翻身良機啊!” 宋顯揚內心奔騰了千萬匹烈馬,踩得他五臟六腑快成醬了。 “濱州之主”。,顯而易見指的是安王,可遠離京城數千里的蔡師爺也好,其他百姓也罷,定然不會猜到,信中所提的“靜延師太”,便是宋顯揚的生母趙太妃。 自先帝離世后,趙太妃皈依三寶,在佛門的法號為“靜延居士”。 而今年三月底,她被皇帝送至京城西山的虛明庵,因代表天家,除未落發外,其余諸事與僧尼等同,因而改稱“靜延師太”。 這信在蔡師爺眼中看來,是抓住了“濱州之主”安王的天大隱私,但對于知曉“靜延師太”為何人的宋顯揚而言,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如遭雷劈,整個人僵立在地。 信上的“二爺”指的是何人?是他這個二皇子?此信故意偽造謊言來激怒他? 就在他要暴怒撕碎信件的頃刻間,他留意到“絕筆”二字,筆法弱到極致,一筆一畫,透著無盡的憾意。 這可不是什么玩笑。 他來不及細想信中所言是真是假,銳利眼光直視蔡師爺:“這封信,有誰看過?” “舍弟在小的跟前拆的信,就我倆一起看的,事關重大,小的不敢泄露。” 宋顯揚嘴角揚起一抹弧度:“辦得很好,明兒重重有賞。” “是是是。”蔡師爺笑得沒了眼,哈腰而退。 他喜滋滋往外走,穿行于花園時,深深呼吸這夏夜的清爽氣息,但覺肺腑中充盈各種奇珍花香,教人心情愉悅。 依稀瞥見樹叢后有銀紅色綢緞隨風飄揚,他只當府中貴人路過,沒作多想,低頭疾行。 剛邁出郡王府,沿著寂靜長街走了沒多遠,身后極輕微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他暗暗心驚,正想回頭,脖子上突然掠過冷涼之氣,咽喉一陣劇痛。 那聲來不及發出的驚呼,和狂涌鮮血一并被捂住,蔡師爺笨重的身軀受人連拖帶拽,迅速消匿于黑暗中,仿佛未曾出現在此。 第七十八章 ... 天色宛若青瓷般溫潤,如絲浮云流淌于京城南郊的蓮湖上空。 遠觀湖上小木船穿梭于層層疊疊的荷葉間,粉色、白色的藕花亭亭而立,幽風送香,景致宜人。 赴宋鳴珂所說“咱們哥兒倆出去散散心”的邀約,霍睿言一臉生無可戀。 是他聽錯了,或理解錯了?還是宋鳴珂的算術沒學好? 為何“咱們哥兒倆”,除了他們二人,還多了他親哥霍銳承、他的師兄秦澍這兩名侍衛指揮使? 余桐作為近侍官與她形影不離倒也罷了,可元禮身為御醫官……干嘛跟著跑出來? 她一冒充男子的小丫頭,身邊要那么多男人做什么? 六人不時變換隊形,緩緩沿蓮湖岸邊散步,因選擇較為偏僻處,游人稀少,放眼望去皆為青山綠樹翠湖,甚是寫意。 宋鳴珂一旦改穿便裝,便超乎異常地興奮,仿佛要將皇帝的身份徹底拋棄。 她沿途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半分君威也不留。 “咱們也去泛舟吧!”她扯了扯霍銳承的袖子,踮著腳四處張望。 霍銳承一直為她遇刺的事傷透了腦筋,委婉否決她的提議:“陛下,這蓮湖花葉層疊,刺客若隱藏于其中,不易發現……咱們別冒這個險。” 宋鳴珂又道:“那……去湖心亭走走。” “亭上人員繁雜,”霍銳承皺眉,“若陛下執意要去,臣先去清一下場。” “哎呀!無趣極了!”她抱怨,“這樣出來玩耍,有何意義!” 霍睿言不忍怫她意,笑道:“我先去巡視一番,你們半盞茶時分后再過來,盡可能不惹人注意便是。” 宋鳴珂拉住他:“你病好沒多久,讓大表哥去吧!” “是!”霍銳承應聲而去,長腿健步如飛。 霍睿言對上宋鳴珂隱含關切的明眸,啼笑皆非:“我真沒那么嬌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