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66節
“我……長話短說,”元禮壓低聲音,“我妹子,這回極可能真失蹤了。” “啊?” “他們那伙人,每月送來她的親筆書信,作為她安全的憑證。可從上月起,捎信之人說我妹子手受了點傷,只帶了件首飾。 “昨日,那人塞給我一脂粉盒,可里頭壓根兒不是胭脂,而是幾味中藥做成的粉末。我仔細分辨過,應是獨活、生地、無患子三味不相干的藥材。” “獨活,生地,無患子?你的意思是……你meimei自個兒出逃,去了陌生地方,讓你不必擔心?” “這幾年,對方只派人秘密看護,并不限制她自由;與我書信來往,也全當朋友間幫忙傳遞。 “或許,她多番試探,猜出她成了對方威脅我的人質,借機偷偷逃跑……而那伙人為瞞騙我,不得不捏造謊言,將她留下的器物拿到我手上。” “你來,是讓我幫你找她?” “不止這事。” 元禮警惕看了看周圍,碎步走到霍睿言身側,微微仰首,附在他耳畔,輕聲道:“我因想尋找meimei下落,私下跟蹤與我交接之人……” “你、你不怕打草驚蛇?”霍睿言蹙眉道。 “事關重大,你先聽我說,我得悉那人與另一人接頭,被派去京閩大道上,追殺一對從閩州上京告狀的中年夫婦。” 他為了防止隔墻有耳,整個人幾乎貼在霍睿言身上,形成極其親密的姿態。 霍睿言周身不舒坦,仍再三確認:“閩州?趙國公的轄地?” “依我看,趙國公那邊出了大事,你若……” 他話未說完,庭院中忽而傳來咯吱推門聲。 緊接著,沉穩腳步聲迅速靠近! 大事不妙,有人! 第五十六章 ... 耳聽來者離門口僅余一丈,元禮的話成了氣音,幾不可聞。 “那對夫婦四十出頭,姓曲,其中……男子會一點武,額頭有疤,平常裹頭巾。” 他快速說完,在敲門聲響起時倒退兩步。 霍睿言已憑腳步聲猜出來者何人,對元禮淡聲道:“這茶太苦,撤下去!” 元禮以女嗓應道:“是。” 他低眉順眼,作出嬌柔狀,手捧托盤,蘭花指翹得優雅動人,瞬間變成依依如柳的女郎。 開門時,正好撞上秦澍的戲謔眼神,他遂略一福身,“羞澀”退下。 月夜柔柔,其走路時腰肢扭動,姿態柔美,生生是一幅月下美人圖。 霍睿言內心無比佩服元禮演技精湛。 相較而言,宋鳴珂女扮男裝的本事,比起元禮的男扮女裝差太多了。 燭火輕曳,秦澍一身灰色短褐,雙手抱在胸前,背倚門板,嘴上叼了片竹葉,轉頭審視強作鎮靜的霍睿言,憋笑時發出“哼哼嗯嗯”的怪聲。 待“丫鬟”出了院落,他吐掉葉片,嘿嘿而笑:“成啊你!裝吧!” “裝什么?” 霍睿言急于從腦中整理元禮帶來的信息,被他沒規沒矩直闖、撞破密談,不得不挺直腰桿,擺出一切如常的態度。 “嘖嘖嘖,你的通房丫鬟生得雖不及你,倒還挺養眼。可她為何不給你洗床單?莫非你自己……” “……!” 霍睿言腦子繞了半天,仍分不清話中含意——通房?洗床單?他自己?做何事了? “少瞎扯!只是普通丫鬟。”他兩頰似被火燙燒過,紅得不自然。 秦澍笑得賊膩兮兮:“普通丫鬟會趴你身上、親你?” “親、親我?”霍睿言懵了。 “別以為我沒看到!你們倆影子黏一起,肯定在……唔……”秦澍鼻腔內哼出怪音,“你羞啥呀!王公子弟不都如此么?” 霍睿言心頭涌出類似于“崩潰”的無奈感。 無論如何,他也沒法招認,這嬌滴滴的丫鬟,是個男人啊! 元禮如今meimei丟了,卻有五族人身份的把柄被抓住,假若他們的合作關系被揭曉,牽扯太廣。 “秦師兄,此事,切莫外傳,尤其對我哥。”霍睿言當機立斷,咬牙把“罪名”攬下。 秦澍卻只當他們家教森嚴,霍睿言血氣方剛,與美貌丫鬟親密了些,一笑應允。 霍睿言腦海閃過無數念頭。 不論救元禮meimei,還是接應從趙國公轄地出逃的夫婦,他無法親力親為,急需武功高強的高手相助。 秦澍非朝廷中人,武藝超群,乃最合適的人選。 可霍睿言模模糊糊生出一微妙想法。 ——秦澍不遠千里入京,事前不曾聯系過他和兄長,且行蹤詭秘。 萬一……其背后摻雜了敵對勢力,而他卻毫無警覺、委以重任,屆時不但元禮和meimei受牽連、趙國公的案子被埋沒,連龍椅上的宋鳴珂也未必保得住。 霍睿言暗想,在來年秦澍考上前,有必要先了解他有否卷入朝中勢力。 至于他考上之后,即便得到重用,但宋鳴珂連對兩位表兄都把身份瞞得死死的,亦不可能告訴他真相。 當下,在秦澍面前,霍睿言只字不談元禮委托的兩件事,聊了些武學要領,待夜色漸濃,各自洗浴就寢。 翌日下值,霍睿言換下公服,借調查疑獄之名,去了趟城外,至晚方歸。 ………… 淺墨色蒼空下,皎月混著清霜,將山水宮闕渲染成寫意畫卷,一如名家手筆,氣韻端方,清貴沉斂。 一道黑影從康和宮躍出,面對守衛盤查,只亮了魚形龜紋銅令牌,閃身離開。 大門緊閉的殿內,宋鳴珂踏著燈影徘徊,手里緊攥著暗衛送來的汝州密報,蹙眉不語。 良久,她重新展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前樂平郡王妃陸氏,被休后折返回汝州,道上遭人迷暈后吊死。現場偽裝成自殺的場景。因調查需保密、多方取證,斷定兇手為輕功極佳的魁梧男子。 上月底,根據宋鳴珂的指示,密探們分三路,分別緊盯宋顯揚、趙國公和樂平郡王的反應。 樂平郡王聽聞前妻自殺后,在眾人面前表現極為鎮靜,夜里卻打翻了房中能打碎之物,可見尚有幾分余情。 宋顯揚當時忙于籌辦與饒相千金的婚事,得此消息,先是一愣,過后神色變幻,如有惋惜,如有慶幸,隨后吩咐不許再提。 趙國公遠在閩州。待密探以最快速度趕至當地,等了許久,未見有人匯報,反倒惹來密探懷疑。 按理說,宋顯揚因與陸氏私通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導致被削親王爵,趙國公會對此不聞不問? 說不定,趙國公早已收到飛鴿傳書,或此案由他策劃? 宋鳴珂徘徊良久,坐回椅上,閉目深思。 前世或今生,趙國公早早卸下朝中事務,與之相關的記憶,寥寥無幾。 上一世的延興三年秋,宋顯揚已滿十八,安王再未干政,離京回藩地。 次年,謝家倒臺,太后病逝。宋鳴珂未曾看透宋顯揚的卑劣,沉溺于謝家的悲痛中,受安王之邀,去東海之濱待了一段時日。 她與宋既明作伴,互相訴說源自家族的種種無能為力感,未曾過多關注朝中局勢。 重生后,她想破腦袋也記不起當年錯過了哪樁大事,如今細想,越發疑心,與趙國公有關。 夜風從門縫滲入,帶著冷涼之氣,驟然透過龍袍,侵蝕宋鳴珂的身體發膚。 殿外如潮涌動的夜色,仿佛有一瞬間,悄然淌入她充斥著美好光明的心。 “劉總管。”她沉聲喚劉盛。 劉盛應聲推門而入,腳步不知何時起已有些蹣跚,“陛下有何吩咐?” “這段時間,派人盯著閩州一帶,尤其是……礦業和漁業。” 她說不上為何,僅憑殘存記憶和直覺,推斷趙國公那邊會出岔子。 “遵旨。” 劉盛對宋鳴珂的各種奇特指令習以為常,只因她每回料事如神,總能察覺不為人所注意的的蛛絲馬跡,超乎她的年齡與閱歷。 他見宋鳴珂再無吩咐,意欲退下,不料她忽而發問:“劉總管,朕是不是顯得性子多疑,且過分趕盡殺絕?” “這……” 劉盛何曾想過她身為君王,忽然口出此言? 他素來沉穩的神色微有怔愣,極力思考她是在抱怨、傾訴,還是試探他的忠心。 宋鳴珂自知說了不該說的,失笑道:“朕有感而發罷了。” 劉盛日漸滄桑的眼角瞇起一縷笑意:“陛下人中之龍鳳,掌天下大權,自有主張,老奴豈敢妄加評判?” 宋鳴珂一時感慨,原也沒想從他嘴里獲得安慰,一揮袍袖,讓他下去做事。 劉盛退開數步,離殿前忽道:“幼龍既已漸展英姿,不日可壓虎視鷹瞵。” 宋鳴珂微微一笑,眸光波瀾驟起。 她起初代兄登位,只為保住龍椅不旁落。 認定攘外有表姨父霍浩倡,安內有叔父安王,宮中諸事由劉盛、余桐鼎力相助,她一心等宋顯琛康復,換回身份,她的任務便算完成了。 之所以用心苦讀,是怕她這草包小公主被人瞧出破綻。 三年了,事實證明,輔佐她的忠臣良將、得力心腹,終究會老去,或有能力未及之時。 而她,從懵懵懂懂、磕磕碰碰,一路走來,日益沉穩,漸露鋒芒。 如劉盛所言,她以稚童之身登位,自惹來不少覬覦。 若再不騰空而飛,只怕旁人皆認為,她依舊是最初那溫吞仁和、柔善可欺的“宋顯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