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58節
他北行前被迫收下她送來的食物;在宗親宴會上,偶遇時頷首而笑;有在書坊畫坊內巧遇,倉促回避;他高中時騎馬赴瓊林宴,也在無意中窺見她在茶館內掀簾而望。 這次奔龍山上之會,二人曾在道上路遇,僅作點頭示意,未多說半句話。 霍睿言以為,當初隨手招來的美人青睞,早就慢慢隨時日轉移。 他警覺樹叢后有人靠近,腳步輕且碎,話到嘴邊又咽回。 “阿兄!阿兄你去哪兒了?”一嬌軟女嗓低聲呼喚。 徐懷仁一愣,“妹子,何事?” 來者正是徐家小妹,她淡黃色羅裙委地,手指團扇,俏臉氤氳紅意,領著丫鬟步近,向徐懷仁與霍睿言一福身。 “見過霍大人,抱歉!打擾二位議事,”她垂目向徐懷仁道,“阿兄,嫂子有點事,想請您去一趟。” 此舉依照她的身份和教養而言,顯然十分突兀,且有些冒失。 徐懷仁眼底狐惑之意乍現,朝meimei蹙了蹙長眉。 徐小妹緋臉如燒,咬著下唇,素手輕抬,捏住其袖子一角,輕輕晃了晃。 徐懷仁無奈,對霍睿言道:“那……霍大人,咱們改日再聊,就此別過。” 霍睿言疑心徐家小娘子聽自家兄長說到這話題,故意打斷,遂淡笑執禮:“既然徐大人有要事,睿言不多叨擾了,二位請慢行。” 徐小妹盈盈轉身,走出兩步,清眸莫名醞釀著感傷與不舍之情。 她停步回身,猶豫半晌,對霍睿言清淺一笑:“霍大人,愿您前程似錦,福澤綿長。” 霍睿言如墜云霧,搞不清她這句祝福從何而起,唯有應答:“借小娘子吉言,往后還得多多仰仗徐大人。” 徐懷仁客套了兩句,帶上妹子和親隨、丫鬟,穿過灌木叢,步向馬車車隊。 走出兩丈,徐懷仁悶聲道:“妹子,你這是怎么了?為兄正替你問問情況,你忽然冒出來,多失禮呀!” “阿兄,別說了!”徐小妹眼眶發紅,“此事……從今往后,不要再提。” “你不一直……?” “總之,就當沒發生過。”她低著頭,提起紗裙,加快步子,倉促前行。 徐懷仁愣在當地,待她奔出丈許,才抬步追上。 霍睿言見兄妹二人一前一后急急往回趕,還道真出了什么事,謹慎跟在后頭。 走了四五丈,見他們鉆入馬車,不似異常,他方沿樹叢后的窄道折返回宋鳴珂處。 沒走幾步,附近朝臣的馬車內傳出女子議論。 “方才徐小娘子像要哭?”一人尖聲發問。 “哭不哭,倒看不真切,但傷心難過在所難免啊!” 霍睿言無心打聽人家的隱私,卻聽得那人續道:“這下可不僅僅是她,恐怕京中貴女聞此噩耗,得哭濕了枕頭!” 什么噩耗?不曾聽聞近日有大災難,發生何事了? 霍睿言心下震驚,腳步一凝。 “有些人先成家后立業,也有人反過來……當初誰沒抱著僥幸之心,以為人家功成名就,便會把眼光放在她們身上了?”語氣尖酸刻薄,甚是扎耳。 “唉……看來呀!許多事早能看出端倪!” “什么端倪?” “難道……你沒聽說那位的傳聞?僅有兩名俊俏書僮貼身伺候,府上還養了外地求學的年輕書生,私宅還住了位年輕俠客,……個個生得秀氣! “還有還有,他連丫鬟也不進院,連個通房也無!這兩年拒絕媒人,若非有龍陽之好,還真解釋不通呢!” “那是!今日看他公然抱著圣上,含情脈脈,又與元醫官爭風吃醋……” 霍睿言起初還憤然暗怒,誰!誰公然抱著他的晏晏,還含情脈脈? 他恨不得立馬沖回去看個究竟,聽完后面那句,終于明白,她們討論之人是……他。 什么?龍陽之好? 他腦子有點繞不過彎,好一會兒才勉強理順了前因后果。 所以說……從外界看來,他與宋鳴珂時常相伴,又遲遲不肯談婚論娶,是因為……他有斷袖分桃的癖好? 而徐懷仁本欲借機探聽他的想法,正好徐小妹得悉此傳聞,生怕丟人現眼,急忙趕來終止兄長的問話? 霍睿言不知該怒,還是該憂。 仔細想來,宋鳴珂因女兒身之故,借政事繁忙為由,使得后宮凋零冷落,怕已惹來不少閑言。 雖說無緣無故被人冠以“龍陽之好”的名頭,可傳聞對象……是她,讓霍睿言無可奈何的心,滋生出若即若離的甜意。 ………… 蘭月將至,宋顯揚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娶了饒蔓如。 終歸是件喜事,宋鳴珂以弟弟身份送了珍貴賀禮。 回顧二人兩世恩怨,她內心竟然有幾分祝福,匪夷所思。 上輩子,饒蔓如求而不得的那顆心,這輩子總算得到了。 可這輩子,她想要的,卻不再是他。 七夕剛過,宋顯揚攜同妻子入宮,先向小皇帝所在的康和宮方向行了大禮,才步往延福宮,與趙太妃辭別。 他新婚燕爾,縱有無限離愁,眉梢上的喜意卻未抹盡。 饒蔓如衣著如常端麗大方,裙裾翩躚,嬌美面容脂粉薄施,獨獨眉宇間猶有不平。 于宋顯揚而言,只要她在身邊,一切都好辦。 他會努力想法子去哄她,呵護她,唯求挽回過失。 趙太妃遠遠見兒子與兒媳并肩而行,只需一眼,兩行清淚瞬即滑至腮邊。 宋顯揚雙膝跪落,拜伏在地,膝行而進,長眸有淚。 趙太妃心痛如絞,急急奔出殿閣,由內侍、宮人攙扶下了玉階,疾步上前,親手扶起愛子,眼光從上到下,從下往上,淚眼流連。 “母妃,莫再難過了,現下兒有新婦相伴,您且安心吧!” 宋顯揚再無最初頹然,反過來安撫趙太妃。 趙太妃心知事已至此,悲泣無果,拭去涕淚,領著二人入內,又命宮人端上溫熱湯品,取出趕制的新袍子,執意讓宋顯揚穿上。 宋顯揚喝下母妃細心備下的燉湯,原是哀傷滿滿,見那緞袍內層夾棉,極為厚實,苦笑道:“據說南方冬天溫暖如春,這么厚的袍子,兒怕也穿不了幾次。” “胡說!來日建功立業,自有機緣返京。” 趙太妃柳眉一揚,轉而勸勉饒蔓如,絮絮叨叨的不外乎叫她照顧宋顯揚,早日生兒育女云云。 饒蔓如人前給足了宋顯揚臉面,一一應允,倒一派賢良淑德的模樣。 三人敘話至黃昏,在閣外內侍三番五次催促下,宋顯揚夫婦怕趕不及下鑰,跪下向太妃叩首作別。 任由她送至宮門,母子執手相看,別情無限,宋顯揚不禁落下男兒淚。 “母妃,兒此去一別,不知何日才可與您相見,身在異鄉,日夜遙祝母妃安康喜樂,無災無恙。” 宋顯揚為免失態,話音剛落,便緊咬下唇,再拜而別,不忍回顧。 目視仆役護送愛子與兒媳漸行漸遠,趙太妃滿臉淚痕,伸出纖纖玉手,以手指描摹宋顯揚的背影,哀痛難忍之際,身子一晃,險些摔倒。 宮人櫻鸞手疾眼快,迅速扶穩了她,柔聲安慰:“娘娘,郡王會回來的!” “是!他一定、一定會回來……” 趙太妃喃喃自語,頓覺初秋涼意從發膚滲入骨髓。 她環視這即將失去最后牽掛的皇宮,淚光陡然閃過冷冽如刀鋒般的寒芒。 ………… “啟稟陛下,”劉盛匆匆入內,“北海郡王與趙太妃拜別后,連夜出了京城,往南疾馳。” 宋鳴珂手中玉官狼豪筆走龍蛇,筆勢雄健,未有半分凝滯。 完成書信后,她以白玉雕龍紙鎮壓好,略微抬眸,嘴角泛起一抹淡笑:“傳話讓人盯緊些。” “遵旨。” 宋鳴珂見他腳步未移,復問:“有事?” 劉盛左右瞄了幾眼,碎步上前,壓低嗓音:“回陛下,上回您說要查閱二十年前的奔龍山行宮之期、賓客名單,以及當年先帝的……記錄,奴因保密。費了些時日,總算清點完畢,您……現今還需過目嗎?” 宋鳴珂心中一震,臉上不動聲色,小手擺了擺,“呈上來吧!” “是,陛下。” 劉盛退至殿外,傳話道:“來人!將陛下所需佛經抬進來!” 宋鳴珂暗笑,見數名內侍抬進來一只檀木匣子,封有雍仲“卍”吉祥符,儼然像極了佛法要籍,不由得會心一笑。 她將干透的書信折好,裝入信封,交至劉盛手中:“記著,送至桓城,快馬加鞭,切莫延誤。” “遵命。” “退下吧,朕是時候……好好鉆研佛法。” 宋鳴珂面不改色,從容自若。 耳聽腳步聲退至殿外,她深深吸了口氣,素手微帶一絲遲緩,逐寸揭開封存往事的紙條。 第五十章 ... 夜如墨染,康和宮書房內,燈影被人挑亮了數回,猶自勉力對抗夜色吞侵。 “陛……”余桐立于西風,覺更盛露重,意欲敲門,卻被劉盛攔下。 劉盛低聲道:“莫擾了圣上用功,你且下去歇息。” 余桐猜想宋鳴珂在忙活之事,僅讓劉盛一人參與,踟躕片刻后,執禮道:“那就有勞劉總管多費心了,我到廊下候著,有事盡管吩咐便是。” “去吧。”劉盛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