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43節
“喲,二表哥如此掛念,朕、心、甚、慰、呀!” 霍睿言根本沒來得及細想,她何以現身于此。 第一反應是——捂住他那張沒洗凈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二表哥:緊急求助!突然被心上人看到自己沒刷牙沒洗臉的銼樣……該如何挽救?挺急的,在線等。 第三十八章 ... 聽到霍睿言的聲音時,宋鳴珂心頭漫過一股不可言全的暗喜。 手下密探早收到飛鴿傳書,算好了霍二公子這幾日便歸來。 她只帶了幾名侍衛,微服私訪霍家,原是為了把養成球的貓提前歸還,免得他入宮來討。 她不許霍家人聲張,自顧到二表哥的小院溜達,左轉轉右轉轉,不料,正正撞上霍睿言回京抵家! ——太久沒見,甚是掛念。 哪怕他掛念的是表弟宋顯琛,她還是被甜到了。 心如罐蜜,水眸光華流轉,小臉笑開了花。 日影悠悠,院落青磚鋪地,縫隙透出綠蘚,因多日無人踐踏,油亮油亮的。 墻邊銀杏樹被西風吹得半黃半綠,不經意抖落兩片金葉,飄在霍睿言蹭了灰的小黑靴邊。 他灰撲撲地站在她面前,仿佛比數月前更高大結實,膚色不知是日曬還是灰塵所致,微帶銅色。 最難得,他居然……有淡淡的胡茬子! 表情略顯呆滯羞怯,讓人產生沖上前掐一把的沖動。 這真的是臨風玉樹、冰骨仙姿、完美得難尋一絲瑕疵的二表哥? 宋鳴珂有種逮到神仙下凡的興奮。 或許私下的他,也有煙火氣,會坦誠“甚是掛念”這類從未宣泄過的言詞,而非一直端著。 因震駭之故,霍睿言全然忘了行禮,只傻愣愣站了半晌。 三花貓圓睜雙眼,小鼻子一抽一抽,而后掙脫宋鳴珂的懷抱,撲通跳地上。 落地時,喉底如常發出被擠壓的“嚶”聲,渾圓一體的身軀像球一般滾到了霍睿言腳邊。 宋鳴珂如像目視自家小孩撲向別人懷抱,眼光和語氣微露幽怨。 “二表哥,你這貓實在太胖了!我常見它跳不上案頭,前爪掛在上面,整個身體懸在空中,后腿亂蹬,嗚嗚求救…… “它除了吃就是睡!要不就追著人,給它梳理毛毛……可它又懶,追不動就自暴自棄,肚皮朝天躺地上了! “還有啊!它跳地上會發出聲響!我從沒見過落地有聲的貓!你到底是怎么養出來的?” 霍睿言暗地舒了一口氣。 瞧她樂開懷的模樣,再無臨別之時的冷淡。數月前的無名火氣……早消了吧? 震驚與狂喜之余,他心底隱有酸澀騰升。 他離家千里時,她常來定遠侯府與兄長作伴? 否則……如何解釋,她對他的貓了如指掌? 宋鳴珂見他表情復雜,竟一句話也沒說,狐疑挪步走近:“被我嚇傻了?” 霍睿言方記起自己沒行禮,將手中的兩尺長的大木盒塞給身后的霍銳承,朝宋鳴珂揖道:“不知陛下大駕光臨,一時失儀,還請……” “恕罪!” 宋鳴珂翻了個柔美的白眼,替他把剩余二字道出。 霍睿言從她不屑的口吻中讀到了鄙夷。 她歷來煩他把禮節做全,可數月未見,加上沿途聽了太多有關霍家的溢美之詞,他更不敢輕率。 “這一大盒,是何寶貝?”她目光落在霍銳承手上的木匣之上。 霍睿言從兄長處接回匣子,打開后,內里為橫九豎六共五十四個小格子,裝盛著顏色、質感、干濕不一的沙、碎石或泥土,邊上附有木牌,標明地域。 “我在薊城做了個木匣,回程每路過一座城,便抓一把沙土,置于盒中,陛下請看,每一處的沙石灰土皆有特點……” 宋鳴珂伸手觸摸不同地域的土質,只聽得他簡單介紹道: “如薊城的土地,多含粘土質砂巖;甘州為黃土,含有碎石、卵石;桓城則是粉土為主;墉州山林多為腐殖土……千山萬壑,不盡相同。” 他如數家珍,笑時深邃眼眸如暖陽普照下的清溪,閃著光,且純凈得不含一絲雜質,薄唇翕張,半開玩笑: “這可是,陛下的江山。” 宋鳴珂一怔,一道暖流從內心深處涌向眼眶,他那張沾染風霜的臉,瞬即變得模糊。 初秋枝葉濾下的陽光柔柔勾勒出他寬肩窄腰的線條,未消的微笑溫和如三月風。 明明是尋常院景,明明仆侍圍繞,院落外隱約有管事的吩咐聲、小廝搬運物件的推拉聲…… 可她的眼中、耳邊,唯剩下兩尺外的男子。 他的明眸如有磁石,吸牢了她的視線。 耳畔全是他處于華麗與沉實間的聲線,如茶芳冽,如酒低醇。 他眉山眼水,縱使風塵滿面,卻掩不了內里的溫潤如玉。 沒來由,她的心驟然跳躍,不受控制。 每一下,動得極其有力,似要從胸腔內蹦出。 她曾與他有過多次肢體相觸,共乘一馬,湊近耳語,被他抱過、背過…… 此時,他傻傻站在原地,卻比以往任何時刻更讓她緊張,甚至……被定了身似的,不能動彈。 為掩飾心中澎湃洶涌的感動,她眨眼擠掉淚花,抿唇啐道:“你這個傻表哥,不遠千里扛了一盒泥巴回京……” “嗯,我也覺得,有點傻,”霍睿言笑得窘然,“興許有那么一日,我會踏遍天下,為陛下捎回三山五岳之土。” 他立于日光下,鬢角薄汗滲出,微微泛著光。 宋鳴珂不及細想,順手翻出一塊龍紋緞帕,高抬至他臉上,輕輕為他拭去汗滴。 不光霍睿言整個人懵住了,在場的霍銳承、侍衛、管事、仆役……全傻了眼。 發生了什么! 小皇帝給霍二公子擦汗! 是大伙兒眼睛出問題了?這世道出問題了? 宋鳴珂總算意識到自己干了一件何等驚世駭俗之事,忙訕笑收手,欲蓋彌彰補了句:“看你臟的,該不會也是千里路上堆積的灰塵吧?” 霍睿言一生中何曾被女子如此溫柔親昵對待過? 且此人恰恰是他離別后朝思暮想的小表妹! 他如風中凌亂的秋葉,分辨不清心在飄還是在抖,只知這沿路的艱辛與寂寥,已被她輕巧抹去,毫無影蹤。 良久,他訥訥打破沉默:“我……我還帶了點土特產,不如咱們仨到屋里,邊吃邊聊?” “好。”宋鳴珂收回緞帕,從他手上取走木匣。 感受其中份量,她盈盈一笑,語帶雙關:“朕的江山,還挺沉的,得好好端穩。” 有一句話,她沒好意思說出口。 ——這是她有史以來收到過的,最質樸而又最有意義的禮物。 ………… 偏廳內,細碎陽光自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在灰磚地上畫下無數斑斑點點。 幽淡檀香充斥各處,壁上高懸的字畫、古琴無處不宣示主人家清新閑適的雅氣。 請宋鳴珂上座后,霍睿言命人備上各式果品、蜜餞、麻團等物,以精致定白瓷器鳴盛好,擺在案上,各式各樣,擺在幾上,煞是好看。 其中,他從秦嶺山域摘的藤梨、在容城摘的毛桃,路途奔波數日,正好都熟透了。 宋鳴珂看著他身旁蜷縮成毛團的三花貓,再觀他手邊形似鴨卵大、褐皮覆毛的藤梨,以及整齊堆放的小毛桃,不由得失笑。 “二表哥連水果,也喜歡毛茸茸的?” 霍睿言被她戳中小癖好,尷尬一笑。 宋鳴珂還不放過他:“前些天,榮王叔來京,還帶來了一批椰子,早知道給你留著。” 見一旁的霍銳承哈哈大笑,霍睿言生怕他又爆出更多細節,趕忙轉移話題,談及自己在薊城一帶的見聞。 宋鳴珂起初安靜傾聽,后出其不意地起身,在他訝異注視下,一把奪了他的貓,邊埋怨貓的沉重,邊摟在懷中,不停地揉著,并示意讓他繼續。 有那么一剎那,霍睿言有些吃自家貓的醋了。 這又懶又肥又精的家伙,竟博得她的寵愛? 聊到外界對謝家、霍家盛贊的傳聞,霍銳承未反應過來,宋鳴珂則若有所思。 霍睿言隱去在謝國公府上無意竊聽到的男女對話,只簡略總結為,他的言行被人夸大了。 宋鳴珂不以為然:“有些事的確有你之功,例如墉州祈福活動是你的主意,后來我在朝臣前夸贊時說過;黃河工事,你我確實探討過;伴讀之誼、保翠山救駕,更是無可否認……二表哥,你慌什么呀?” 霍睿言躊躇道:“陛下,您可曾想過,我目下無爵無職,與陛下日常討論琢磨的,最多只起到一點點推動作用,談不上功勞。 “可謠言聽起來,似是我尚未出仕,便早已才華蓋世、只憑三寸之舌立下汗馬功勞、且在陛下面前舉重若輕,這讓真正的朝廷柱石、國之棟梁、抗戰勇士們心寒。” 宋鳴珂秀眉輕揚,疑慮之色乍現:“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把你和大表哥捧高以招人嫉妒?” “不錯,眼下無論謝家霍家,皆盡忠職守,未曾犯錯。雞蛋沒有裂縫,蒼蠅叮不進去,便想著將它舉高,等著它某一日動搖了,自會摔落跌碎。 “要知道,人一旦被過分夸獎或吹捧,就容易驕傲自滿、停滯不前,乃至倒退、墮落、失敗。 “即便我們兩家秉持純良之心,說不準,這些言論到了陛下耳中,會日積月累,轉化成硌心頑石,屆時……有人御前稍微加油添醋,離間之計即可生效。” 霍睿言長眉憂色堪比起伏山巒,使得宋鳴珂想伸出小手,一一為他細細撫平。 她手指輕戳貓圓鼓鼓的背部,笑道:“我的二表哥呀!你可真是多思多憂!我有那么輕易被人離間?你該學學你的貓,放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