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38節
疼痛過后,漸生麻酥酥的難受。 她是皇帝啊!代表的是宋顯琛! 為何一時任性,冒充兄長,傷了二表哥?也傷了他們的多年的表兄弟情誼? 加上上輩子活的歲數,她比他還長了幾歲,耍什么小孩子脾氣! 再說,他一次又一次明里暗里助她,出謀劃策,不止一回救她于危難,她卻恩將仇報,為一丁點小情緒而給他擺臉色! 他別時步伐沉重,想來真心遇冷,很不好受吧? 宋鳴珂笑意逐漸凝固,鼻子發酸,將玉雕放回錦盒中,忙揉揉泛紅的雙目。 為免泄露難堪之情,她收斂惆悵與懊悔,沉聲道:“朕困了,回寢宮。” 手里緊緊攥著那錦盒,一路未放松。 是夜,春雨細細復疏疏,點點滴滴落在宋鳴珂未眠的心上。 上輩子再肆意驕縱,也無這般小器,何以今生活成了如此斤斤計較的小女子? 不論作為君主、表弟或表妹,她都錯了,錯得離譜。 即便心頭有氣,不該以冷戰方式去排解,至少該給他解釋機會。 說不定,他真的太忙了,才沒空陪她。 寢殿內一燈如豆,她忐忑難眠,百無聊賴地伸出手,把龍榻上的精細雕花逐一摸了個遍。 閉上眼,盡是霍睿言昂藏身影漸行漸遠的一幕。 他發如墨染,玄青竹葉紋大氅襯顯出挺拔風姿。 朦朧間,他驀然回首,劍眉斜飛,長目清朗,一如既往對她微笑。 可惜,只存在于半睡半醒的幻覺中。事實上,他未曾回頭。 宋鳴珂自問前世與今生,從未為某人或某事而輾轉反側。 她認定,一切源于愧疚與虧欠。 不然呢? ………… 翌日無早朝,宋鳴珂睡到將近巳時才起。 剪蘭與縫菊備好各式用具供她洗漱,并為她補上眉毛。 “待會兒命御廚多備些菜肴,來個皎月香雞、珍珠湯、魚膾,對了!加一道羊rou旋鲊!點心要糯米做的團子,甜的,圓的!” 宋鳴珂邊吞食藥物,嗓音時粗時尖。 她歷來對吃的并不大挑,好吃就成,主動指定菜式更是前所未有。 這些菜式,顯然是某個得罪了她的人愛吃的。 門邊上的余桐恭敬應聲,神色詭異。 “派人去一趟定遠侯府,讓霍二公子進宮,朕要為他好好踐行。”她算了算時日,估摸霍睿言近日要出發。 “陛下……”余桐為難道,“怕是,得快馬加鞭召回。” “什么?” “據霍大人所言,霍二公子今兒天沒亮便動身北行,陛下是否還……?” “啪”,宋鳴珂素手中的瓷瓶掉落在地,摔了個粉碎。 他……就這樣不告而別,離她而去? 心一下子抽空,瞬即被復雜情愫填補。 仿似感受到眼眶中有溫熱液體流出,她一慌神,連忙趁宮人彎腰收拾碎瓷片時,悄然拭去眼角淚痕。 可無論如何,抹不掉心中愁緒。 第三十五章 ... 晨曦微明,青山延綿,碧江橫流。 寬闊官道自繁華京城蜿蜒北延,道上清脆蹄音噠噠響起,踏入日漸闌珊的春光。 遍野桃梨盛開,赤色駿馬一馬當先,四蹄揚起陣陣落花。 其后緊隨的是定遠侯府的一小隊府兵,十余人沖破空氣中彌漫清淡甜香,風旋電掣而過。 霍睿言借口兄長當值夜歸,謝絕相送,一大早趕在城門開啟時,領府中弟兄一路北上。 聽聞昨夜宮宴來了不少宗親與朝臣,他再一次體會到無官無職的尷尬。 宋鳴珂必定生氣了,否則她會像平常那樣,留他作伴,一同赴宴。 只因摸不清具體是何原由,霍睿言忍痛選擇了冷靜處理——不去打擾她。 反正,他跑那一趟,原為道別,只是沒來得及道出心中之詞罷了。 他青衣落落,袍袖迎風拂動,觸碰橫生花枝,帶落殘花如雨般飄揚。 朝陽漫入山林之際,眾人稍作停歇。 回首來時路,霍睿言喉頭艱澀,俊朗臉容上神情變幻不定。 遙遙望去,山下雄偉壯麗的皇宮宛若巨龍盤踞,巍峨殿宇,飛檐陡壁,金芒耀目。 睡在龍床上的她,是否還在夢中? 所夢的又是何人何事? 待他秋日歸來,一切會否物是人非? 可他還得一往無前,盡霍家男兒應盡之責。 ………… 宮城之內,宋鳴珂的落寞維持了小半日,因饒相入宮而打斷。 君臣討論設置市易務的細節,此策略的核心為收購滯銷貨物,待短缺時再賣出,以抑物價,調供求,限制jian商壟斷居奇,增加國庫收入。 宋鳴珂只記得,上一世,此法實行后失敗,導致商貿萎縮蕭條,各地出現動蕩不安之局。 可她想破了腦袋,卻記不起緣由,唯有緩幾日再議。 往日,碰到疑難,她大多與霍睿言商量,憑借她驚人的“推測能力”,以及二表哥飽覽群書所獲的典據,基本能將事情理順。 真真可惡!二表哥一走,她便無能為力了? 回到書房,她命人將有關市易相關的書簡、書冊數盡搬至書案周圍,逐一翻閱,查找被她遺忘的可能。 燭火明亮,沉香輕煙裊裊,古籍灰塵氣混合翰墨書香,沖淡了霍睿言不辭而別所帶來的煩擾。 費了兩日,通過大量閱讀和努力回想,宋鳴珂大致記起,前世市易務設立后何以遭挫。 原是平抑物價、抑制大商家重利盤剝的新策略,逐漸演變成朝廷壟斷貨源與價格。 大大小小的生意,全部需經過官員的關,以致于連倡行的饒相也憤惋自陳,感嘆不如初議。 這是一條漫長而曲折的錯誤之路。 宋顯揚已走過,她宋鳴珂絕不可重蹈覆轍。 找到答案后,宋鳴珂心潮翻涌,尋思該如何說服倡導的饒相及附議的朝臣。 畢竟,饒蔓如之事,她已一再回避,不曾透露半點口風。 擺弄案上一枚犀角螭鈕閑章,她隨手在朱泥上印了兩下,蓋在白紙上,卻是“毛瓜”二字。 欸?她當時為何讓二表哥給她刻了“毛瓜”? 真是莫名其妙。 他如愿離京到外頭行走,飽覽大好河山,一定興致高昂吧? 既是胸懷廣博之人,自不會記她那點睚眥之仇。 來日等他回歸,她再好好褒獎便是。 接下來,她除了要安撫朝臣,還得加倍留心諾瑪族與胡尼族的動向,哪有工夫為雜事傷神? 于是,她命余桐把一系列讓她睹物思人的閑章仔細收好。 話雖如此,可心藏不起來,與他共同的回憶,也藏不起來。 ………… 這一日小朝,饒相當眾重提設置市易務之策,令宋鳴珂頗覺為難。 她固然可一一陳述當中利弊,但如此一來,將大大折損饒相顏面。 最讓宋鳴珂頭疼的是,安王也贊成推行此法,并對人員進行了補充:“陛下,臣建議先于京中設都市易司,各地則設提舉官、監官等,并負責召募鋪戶和牙人,擔當貨物買賣之職。” 作為攝政親王,某種程度上,他的權力等同于君王。 多方壓力下,宋鳴珂顧不得顏面問題,朗聲道:“朕認為,此策極可能造成盡籠諸路雜貨,官中自為兼并,奪商人毫末之利的局面。” 她根據近日所思,分析其中的優劣,得出新法執行后,上下均受其弊的推斷,使得群臣一眾嘩然。 這幫老臣子,道理他們都明白,但各在其位,各謀其政,更是盤算自身與家族利益。 此政策的實施,最終得益者為誰,他們心知肚明,卻未曾想過,宋鳴珂不留情面,撕破了大伙兒努力偽飾的道義。 面對重臣提出的質疑,她臉不紅,心不跳,泰然自若,調理清晰,有理有據,辯得余人啞口無言。 宋鳴珂作為新君坐上龍椅后的第三個年頭,憑一己之能,站穩腳根,且綻放出少年君主應有的光彩。 朝臣中有心悅誠服者,有表面迎合、內里腹誹者,有拭目以待者…… 她自知無法cao控眾人想法,唯一心挽狂瀾、扶大廈,哪怕勢單力薄,也要傾盡全力。 若兄長有朝一日坐上龍椅,二表哥位列朝堂,定會為她驕傲。 退朝后,群臣于低議聲中散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