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37節
“嗯。” 宋鳴珂偷眼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階前,心中失落感如雨匯成流。 他居然……沒哄她幾句? 就算她是“小表弟”,他也該給個說法吧? 寧愿跑去踏春、讀書,也沒來瞅她一眼? 要是沒記錯,他是時候動身了吧? 說好的為君分憂呢?兄弟和睦呢? 生氣,生氣生氣氣! 于是,跟前的奏折,被她隨手戳了硃批——呆瓜! 余桐收折子時,不由得對那位倒霉的巡撫大人予以深切的同情。 第三十四章 ... 風煙渺遠,彰顯天地寥廓,恰如霍睿言空蕩蕩的心。 細雨如織,他行于其中,神色木然,卻被斜穿楊柳的鶯鶯燕燕鬧得心浮氣躁。 龍椅上的小表妹,為何突然冷淡至斯? 近二十天沒見,他忙得暈頭轉向,偷偷外出,和友人一同調查元禮背后的勢力,研究北域各地的地貌風俗,籌備北行諸事,仍熬夜刻了件小玩意送她。 可惜,她正眼沒瞧,對他說的話,不超過三句。 ——平身。 ——二表哥今日入宮,所為何事? ——嗯。 莫非,離開保翠山行宮時,他得罪了她?可上回不是好好的么? 出了宮門,與牽馬候命的親隨匯合,他不發一語,融入那片茫茫的落英飛絮。 忙碌的人們換上了單薄春衫,喜氣洋溢的面容曾讓霍睿言心生愉悅,此刻則如隔了一層離別的愁霧。 盼了數載的遠行,近在眼前。 無奈,帶著與她不歡而散的巨大遺憾。 回到定遠侯府,管事說,吏部徐大人聽聞霍二公子北行在即,捎來了一點薄禮,請他轉交給定遠侯云云,其中有一份卻是新鮮糕點,竟還是熱的。 霍睿言揭開精致的剔紅食盒,內里兩層,一層為枸杞蓮子糕,另一層為rou松酥餅。 蓮子糕采用蓮子取芯切碎,加有鹿茸等中藥,以米粉加白糖蒸熟,點綴上紅潤的枸杞子,十分誘人;rou松酥餅則是魚rou雞rou所作的rou松餡兒,表皮松脆,酥香味濃。 霍睿言面露訝異:“此等食物,絕不可能熬到北境,怎可能給父親呢?” 管事又道:“送東西來的仆役說,這是他們府上新做的點心,順帶給二公子捎一份。” 送點心什么的,不大像徐懷仁的作風。 只怕是……他那位meimei所為? 既然人家送來,他無法婉拒,只得與下人分了。 恰好他入宮連口水也沒喝上,早覺腹中饑餓,隨手拿了兩塊,緩步行至花園。 遠望煙雨濛濛的園景,花木掩映下那座小暖閣被雨水洗得濕亮。 他與宋鳴珂,曾于那處靜然對坐,手捧熱茶,傾聽一場秋末初冬的大雪。 此后他們有過無數交心的機會,甚至有過親密的肢體觸碰。 然而,心早在那時便動了。 起心動念,無不是罪,無不是業。 從最單純的表兄妹情誼,日漸轉化成不可說不可聞的男女之愛,他掙扎多時。 越掙扎,越淪陷。 該將火熱的心放置何處? 沉思之際,腳邊被某個軟綿的事物蹭了蹭。 最熟悉不過的力度,伴隨著一聲細細的貓叫聲,“喵——” 霍睿言心一下軟了,蹲下揉了揉三花貓的腦袋,撫摸它那身油光水滑的毛,笑道:“餓了?分一rou松餅給你。” 憑欄而坐,貓咪毫不客氣躍到他膝上,叼走了他手里的餅。 吧唧吧唧,啃光了rou餡后,它抬頭沖他半瞇眼,似乎還想要。 霍睿言笑得無可奈何,隨手又把剩下的給了它。 “你已經夠胖了,我若不在府上,你怕沒那么多好吃的,正好減減肥。” 貓埋頭猛吃,不搭理他,讓他想起伏案忙碌的宋鳴珂。 是因為過年后,兄長成了她的近衛,常伴她左右,因而不需要他? 有別的煩心事?要是他厚著臉皮多問一句,說不準能為她排憂解難。 霍睿言心懷悔意,靜坐廊下,無意識地揉著貓,暗笑自己患得患失,無半分豁達男兒氣象,真是見了鬼。 命人將貓吃剩的酥餅皮丟去后院喂狗,他一把抱起rou乎乎的貓球,不忍多一眼這春色宜人的庭院,挪步回房。 收拾行囊,能否順便收拾心情? ………… 今夜宮中設宴,為遠道而來的榮王洗塵。 前世記憶中,榮王于嶺南動亂中被刺殺。 后來宋顯揚將其管轄的封地交予異母兄弟宋顯維,在他十五歲時便逼他就藩。 北域之戰,嶺南之亂,西南邊陲動蕩是宋顯揚在位時的三大禍患。 今生,北域有霍家鎮守,西南邊陲則提前派去了官員,融合當地文化,支援各族。 前年國喪時,榮王曾赴京吊唁,礙于特殊時期,宋鳴珂不宜多談。 此番觥籌交錯,碟碗杯盞錯落如敲玉,宋鳴珂不得不對駐守南方的叔父榮王多上心,叮囑他減徭役、覃恩信、重命令。 榮王身在南國二十年,日日安享各種美食,心寬體胖。對年紀尚輕的小皇帝所提的問題,他唯唯諾諾,也不曉得聽進去幾句。 宋鳴珂苦口婆心勸勉了一番,宴席勉強算是在和睦氣氛中結束。 夜里急雨忽來,淅淅瀝瀝,打落一地殘紅,被琉璃宮廷映照出美人遲暮、風華老去之感。 宋鳴珂命余桐挑亮燈火,捧出有關嶺南的地形圖冊,研究了一晚上,又盯著小水缸中的兩尾小魚發呆。 茫無頭緒,掩卷靜聽簾外春雨。 如果重生那日,沒撞倒屏風、絆倒在地上,她是否來得及制止宋顯琛喝下那盅藥膳? 如果重活一世,即可從游手好閑、只愛裝扮的長公主,搖身變成擁有治國能力的圣帝明王,該有多好! 每次遇到前行無路時,她都禁不住抱有僥幸心,也許安王叔能替她解決,也許二表哥可為她出謀劃策,也許大表哥將幫她開辟道路…… 然則,大伙兒有再多的才華,坐在龍椅上的人卻是她。 縱然內心有上百個頂著問號的小人兒在抓狂,哭吼著“我不會啊!我不想玩!我想當個漂亮小公主!”,可她每日醒來,終歸要鼓起勇氣,面對屬于皇族的使命。 那已不再是宋顯琛的重擔,而是她的。 無從避,不可退。 “陛下今兒怎么了?”余桐見她時而咬唇,時而皺眉,為她端上一碟香氣撲鼻的杏仁酥。 “不吃,再吃便成榮王叔了!”宋鳴珂吞咽口水,擺了擺手。 “時辰不早,陛下還請早歇息。元醫官千叮萬囑,嘴皮子快說破了。” “朕的耳朵也聽得起繭子了!”她揪了揪耳朵,仿佛真如她所言那般起了繭子。 余桐笑道:“這家國大事雖為重中之重,但龍體更應保重,才不致讓群臣百姓憂慮啊!” “不必說奉承的話了!” 宋鳴珂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暗覺余桐欲言又止,“還有事?” 余桐目光快速往案上掃去:“小的這就傳輦。” 宋鳴珂順他的視線轉目,發現他所望的,正是霍睿言白天送來的寶藍緞錦盒,笑罵:“你怕朕忘了不成?” “霍二公子離京在即,諸事繁忙,難得冒著雨進宮面圣,想必懷藏一片苦心。” 宋鳴珂自知今日刻意冷落二表哥是有些過份,但他半句解釋和哄勸也無,只說了不咸不淡的三句話! ——見過陛下。 ——前些天做了些小玩意,特來獻給陛下把玩。 ——陛下有要務在身,睿言先行告退。 什么玩意!宋鳴珂怒氣沖沖,一把抓過錦盒,順手打開。 黑色絨面布料下,安安靜靜依偎著一對雞蛋大小的白玉小貓,小的那只閉目靠在大的那只的背上,滿是溫馨美好的情致。 形態生動,雕工精細,通體圓渾,煞是趣致。 玉質瑩柔生光,溫潤而澤,縝密以栗,乃上品。 這是……他親手做的? 宋鳴珂火氣漸熄,唇角輕勾淺笑,玩賞良久,愛不釋手。 或許是在二表哥眼中,她這“小表弟”至今還沒長大吧? 也難怪,誰讓她沒事折騰他,讓他刻那些稀奇古怪的閑章? 憶及他的背影透著不曾有過的寥落,宋鳴珂無比自責,心似被細小的針尖扎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