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39節
宋鳴珂緩步走出大殿,龍袍于風里翩飛,勾勒出她瘦削的小身板。 放目而望,她沒來由記起,重生后初次站在此地的心情。 旭日光耀下,宮闕樓閣依舊燦若明珠,萬戶之都仍然廣廈林立,青天之下依然山川明秀。 而她亦如當初許愿那般,將新生中窺見的一線生機攥牢在手。 “陛下方才,真叫人嘆服!”霍銳承邁步而近,禁不住贊道。 宋鳴珂微微一笑,眸光沉著。 于她而言,這僅僅是個開始。 久立無語,她挪步繞殿一周,滿心苦想的是,先前的措辭是否足夠嚴謹,態度會否傷及君臣之誼。 尤其,她代表的是仁君宋顯琛。 行至西北角,她心念一動,回頭問道,“二表哥離京已有四日了吧?” 千里來回,也不曉得,他會否遇到不平順之事。 少了霍睿言,就如心頭缺了一角,任何歡愉與喜慶都會悄悄漏掉。 霍銳承從她眸底的關切讀懂了言下之意,咧嘴笑道:“陛下放心,他閑時四下走動,會照顧自己的。” “他走后,定遠侯府可曾有異狀?” “沒什么,倒是他上回撿的那只貓,一天到晚滿府亂竄,到處尋他,煩不勝煩。” 霍銳承豪邁奔放,不拘小節,對貓貓狗狗不敢興趣,談論此事時,無奈搖頭。 宋鳴珂活了兩世,對小動物一向憐愛。 上輩子寂寞時養過幾只貓,陪伴她數載的也是一只三花貓;今生忙得暈頭轉向,竟連根貓毛也沒摸著。 記起當時霍睿言被貓纏上時,她讓他先收了,離京后轉給“晏晏”,遂淡然一笑。 “貓看似驕傲,實則有心思細膩之時,三色|貓的性情更是難以琢磨。改日送宮里,我替他養一段時日?!?/br> “這……” 霍銳承傻眼——當今天子,竟無聊到關照臣子家中的貓? 宋鳴珂未多作解釋,繼續前行,踱步回御書房。 霍銳承只得尾隨在后,補了句:“遵命。” ………… 次日清晨,曉來雨過,白玉鋪造的地面殘留一灘未清除的積水,倒影著宮殿上檀木飛檐。 少年君主儀表非凡,容顏如玉,立于廊前,對著水漬發呆,會陷入深思,蹙眉、哀嘆、淺笑兼有。 宮人們狐惑不安,不知該清理那灘水,還是留著供其觀賞。 陡然間,遠處貓叫聲打破這微妙的靜謐。 宋鳴珂頓時精神一振,笑而出迎。 “陛下!”霍銳承邊走邊抱怨,“您這說風就是雨,可沒把我愁死!” 分明春夏之交,他快步奔來,額角密密細汗閃著光芒。 宋鳴珂見狀樂呵呵:“你堂堂一御前衛官,連只貓也搞不定?” “姑且不談這家伙刁鉆古怪、東竄西跳,我能將它毫發無傷拿下要費多大勁兒!單說這帶貓進宮之事,便得受重重檢查、多方刁難。” “是我之過,忘了給你一道手諭。”宋鳴珂扭頭去看貓。 這三花貓體圓臉圓,眼睛也圓,三色的毛分布甚是均勻。 因額頭布了黃色與黑花紋,眼睛以下又雪白雪白的,生得霸氣之余又十分可愛。 它憤怒瞪視宋鳴珂,發出“嗚嗚”聲,全身毛炸起,更像一個圓球。 宋鳴珂被它逗樂了,示意讓霍銳承把籠子擱在石桌上。 她彎下腰,將視線降至和貓同一線,并對它不停瞇眼睛。 “陛下這是何意?”霍銳承摸不著頭腦。 余桐等人也悄然圍攏,被宋鳴珂揮手制止,“噓……” 過了一陣,貓有平復跡象,反過來對宋鳴珂眨眼睛。 一人一貓眉目傳情了一盞茶時分,宋鳴珂緩緩伸手,打開竹籠,由著貓自由活動。 讓大伙兒震驚的是,貓小心躍出籠子,謹慎向宋鳴珂走去,并以腦袋蹭了蹭她的龍袍。 宋鳴珂蹲下,嘗試撫摸它的背,又撓了撓它的下巴,以極快速度獲取了它咕嚕咕嚕的信任之聲,并吩咐宮人準備貓食。 霍銳承目瞪口呆:“……陛下馭貓有術??!” 宋鳴珂成功拐走了霍睿言的貓,擁入懷中,感嘆:“這毛團子!屬豬么?真沉!” 感受到久違的溫軟,她尋獲一份久違的安定,臉上展露出久違的笑容。 蹂|躪那團綿軟,有一霸道念頭自她心底冒出——二表哥若不早點回來,貓就歸她了!屆時不管他怎么哄怎么求,她都不會還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二表哥:歸你歸你,我心是你的,人是你的,貓自然也是你的! 第三十六章 ... 經過謝國公轄所在,霍睿言怕耽擱時日,并未叨擾,而是快馬加鞭,翻山越嶺,低調繞道而行。 初夏草木繁盛,除了鳥獸痕跡以外,得走上大半日,才見小隊人馬運送往來物資。 霍睿言未曾到過此地,他深知,之后往前走的每一步,將是他離家最遠的一步。 抵至荒無人煙之境,風餐露宿,食不果腹,在所難免。 一路走來,他已充分了解各府兵的出身、來歷、性情,彼此之間互相照顧,相處融洽如同哥們。 而府兵們則驚覺,素來文雅高華的霍二公子,與他們同食同住,無任何怨言,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人人盡心相護。 行至澶州,霍睿言特意繞去前年雪災受災之地,確認劫后余生的百姓過得是否如傳聞中的安好。 所幸,賑災計劃落實到位,當地人獲得朝廷的賑給與賑貸,積極參與重建與興修。時隔一年多,城鎮比往年繁榮,人們的總體生活恢復到災前水平。 啟程前路過城內最大的茶肆,內里聚集形形色色的人,如官吏、兵卒、文人墨客、閑人、煙花女子……可謂三教九流。 茶博士敲打響盞,高唱叫賣,口音與京中人相異,見霍睿言等人牽馬而行,當即招徠。 “客官!今日除了光茶、姜茶,還有雪泡梅花酒!請進來品嘗品嘗!” 府兵們原以為霍睿言不屑步入這簡陋樸實、魚龍混雜之所,不料他抬步入內,挑了個安靜角落,撩袍而坐,飲了最簡單的茶水,并模仿江南口音,問起茶博士周邊近年的天氣變化。 只因茶肆人來人往,各種小道皆匯集于此,茶博士對奇聞異事所知甚多,為打探消息的理想人選。 “客官是南方人啊!”茶博士禮貌答道,“天氣倒還正常,就是雨比去年還少,一年比一年少??!” 霍睿言眉頭悄然凝聚陰云,隨便點了二色腰子、蝦蕈等輔佐小食,邊吃邊喝,聽周邊人談論。 澶州歸謝國公管轄,本地閑散子弟聊起謝家人時,恭敬而無忌憚之色,容色如常,甚至對小皇帝的勤勉為政、愛民如子大加贊揚。 霍睿言好奇地問及一年多前的雪災,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感慨之余,紛紛夸耀后續工作之有效。 “當時謝國公早早提醒大家防范,因此大伙兒加固房屋。被雪壓成重傷者、凍死者多為懶惰之人?!?/br> “原本以為山高路遠,補給難供,沒想到朝廷很快派人送來物資……” “謝國公為政清廉,教導有方,養出了母儀天下的謝太后,培養了心系百姓的天子,萬民之福??!” “還有定遠侯霍大人!他們父子為募捐出了大力!” 霍睿言未曾表露身份,聽到各類夸獎之言,無一絲得意。 相反,心中憂慮更重。 若百姓對謝氏一脈有微詞,固然棘手;更棘手的是——過分夸耀,歌功頌德。 這是否與霍家面臨的境況相似? ………… 一行人越過高山密林,穿過風沙連綿的荒漠,于四月下旬抵達薊關。 念及宋鳴珂在花朝節那夜的醉言——風大,沙子多,能把人臉劃破,霍睿言會心一笑的同時,莫名有種夢中曾見的錯覺。 進入磚石并砌的城墻,薊城內百姓們紛紛好奇打量這位年輕的公子。 多數人已從其長相與氣質猜出身份,小聲討論,膽大者則上前招呼,如見親人。 霍睿言笑顏相對,甚覺民俗民風遠比京城要樸實,百姓也待人熱切。 都督府門庭雅潔,只有兩名守衛立于門外。 “哎呀!我的二公子!咋不早知會一聲!”老管事大為震驚,一邊禮迎,一邊派人奔入稟報。 他在霍家伺候數十年,歷來處變不驚,見霍睿言時,笑中眼底泛淚,全是別后重逢的驚喜與欣慰,“一年沒見,成大人了!” 霍睿言笑道:“快馬趕來,比預計提前了三日,黎叔和家人都還康健吧?” “勞二公子掛懷!老伴身子骨還硬著,孩兒們都有事可做。” 老管事話音剛落答話,二門處一清脆女嗓叫喚:“二弟!真的是你呀!” 影壁后快步走出一名鵝黃羅裙、明艷容顏的女郎,正是霍家長女霍瑞庭。 她步伐匆忙,喜笑顏開,一掃離京時的頹然。 一見霍睿言,她笑瞇瞇拉住他,上下端量。 其身后還有一位剛健威武的武將,肩寬膀粗,笑容爽朗,模樣有幾分眼熟。 霍睿言曾于家書上讀到過有關長姐決定留在北境的消息,見了她身后的男子,頓時明白幾分。 “這位是朱將軍,”霍瑞庭眸光瀲滟,兩頰微紅,為二人相互介紹,“我二弟阿言?!?/br> 就這樣?沒別的?夠簡單明了。 幸好霍睿言早打聽過父親重用之人的官職與家世,知此人為父親的好友之子,年方二十五,已立下大大小小的戰功,也是一名得力干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