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28節
宋鳴珂如羽扇般的睫毛輕顫了一下,終歸沒睜開雙眼。 她美好如三月春光的側顏,在他逐漸模糊的視野中幻成一束光。 針上的毒……致命嗎? 尚未親眼目見她蘇醒、活蹦亂跳、笑展顏開,他便要墜入黑暗深淵? 無盡悔意,如洶涌浪潮,一浪接一浪,拍打他心中故作堅強的堤壩。 三個時辰之前,當她聽霍銳承所言怒而轉身離開,他何不厚著臉皮,緊隨其后,一一辯個明白? 而叢林之中,她在他懷中顛簸,迷迷糊糊說的一句“來生……再會”,終將一語成讖? 他不甘心,就此消失于世上,留下無所作為的污名。 熠熠燭火刺目錐心,他閉上雙眼,左手寸寸移動,覆上她柔軟細膩的小手。 一點點,與她十指相扣。 用力,再用力,握緊。 陷進混沌之際,掌心內的小手輕輕動了動。 可惜,他再也無力睜眼。 ………… 宋鳴珂疑心自己回到前世。 撞見逼她跳下懸崖的蒙面殺手,也遇到趕來救她、讓她撐住的表兄。 甚至死前,她聽見極其相似的一聲怒吼。 唯一不同的是,她道出藏于心的謝意,且發自內心堅信,他們會再次相遇。 而她,必將加倍珍惜他。 記得重活之時,她認定自己死在大表哥懷中。 而今相處日久,她隱約覺得,兄弟二人武功同樣高強,有沒有可能……是成天陪在身邊的二表哥? 盡管霍睿言有“嫌棄生病的晏晏”之嫌疑,可潛藏意識里,她更希望是他。 沉睡中,她仿佛聽到叔父安王在遠處大聲說話,具體內容聽不真切。 安王的話音,使她回憶起前世客居于東海之濱的日子。 那是宋顯揚繼位的第四年。 謝國公所轄地區發大水,堤壩決堤,百姓流離失所。此事鬧得沸沸揚揚,由此揭發謝氏一族謊報災情、挪用軍資一案。 病重的太后謝氏,抵受不住壓力,在宋鳴珂沖動頂撞下,怒氣攻心,撒手人寰。 七個月后,安王不忌諱她至親離世時隔未滿一年,接她到蕃地小住,讓世子多加陪伴,助她平復心情。 瑣碎片段翩然而至,宋鳴珂依稀覺著,她好像漏掉了至關重要的細節——當年除此之外,還有一件大事。 她離京數月,一直蒙在鼓里。 朦朧中,又有年輕男子的嗓音入耳,似是二人爭執。 她累得無心辨認,漸漸進入夢鄉。 幽暗而陰冷的夢內,一只溫熱大手悄然與她相握。 最初溫柔備至,繼而不斷使勁,攥得她好生疼痛。 強烈危機感,促使宋鳴珂驀地睜目。 驚覺自己平躺在軟榻上,她費了好大勁兒,總算從熟悉的檀木梁柱想起,此為保翠山行宮的殿閣。 勉為其難分清夢與現實,她茫然轉頭,出乎意料,鼻尖竟蹭上了另一人的鼻尖! 這這這……怎么回事! 她驚悸之下,陡生一股力量,抬臂亂推。 那人僅有上半身伏在榻上,被她一推,從旁滾落。 他墨發束起,面容如雕如琢,眉如遠山黛,出塵雅氣渾若天成,獨獨雙目緊閉。 啊?二表哥怎會跟她……?他睡了?暈了? 正自疑惑,她的手被他下墜之力一帶,方知他們兩手互握。 她沒穩住,骨碌碌隨之滾下榻。 軀體交疊,她以無縫貼合的方式,壓牢了他。 小臉深埋在他頸窩,眉眼鼻唇觸碰到的,全是他溫暖結實的男子肌膚。 特有的清冽氣息滲入鼻腔,化作guntang熱流,匯入身體發膚,如燒如灼,令她心跳有須臾靜止后,狂跳不息。 周身乏力,手腳酸軟,臉紅欲燃。 糟糕,起……起不來了! 再三確認他呼吸如常,應只是昏睡過去,宋鳴珂滿心的擔憂焦慮稍淡了些。 這種情形下叫醒他,她有臉活嗎? 掙扎數次,以失敗告終,她自暴自棄,軟綿綿地趴在霍睿言身上。 人如置身沸水中烹煮,卻又像被加了蜜似的,沒來由揉雜若有若無的詭異甜味。 第二十七章 ... 撲通,撲通,撲通…… 靜謐殿閣內,無人伺候,無人攙扶,無人走動,唯一聲音,是心跳聲。 宋鳴珂腦子亂糟糟的,并未細究此情此景的異常。 趴在霍睿言胸前,時間長了,力氣逐漸恢復,她依然維持原來的姿勢。 分不清是疲倦欲死、懶得動彈,還是……太舒服了,她舍不得動彈。 累了,早忘記多少時日沒人予以她安撫的懷抱。 大概……上輩子的事吧? 天家親眷,諸多禮儀規矩,她自幼與母親沒太多親昵之舉,不論前世或今生。 記憶中,有位小姐妹,總在她最悲傷難過時握住她的手,并非血親,更勝血親。 重生歸來,宋鳴珂努力尋找有關她的行蹤線索。 奇怪的是……與之相關姓名、身份、年齡等重要信息,似從腦海中抹掉了,唯剩偶爾閃現的美好片段。 想起她,宋鳴珂的心會痛、會愧疚,卻記不得原因。 估算年紀,二人年齡相仿,大約相識于十四五歲。 如果大軌跡按照前一世的方向,明年或后年,她將會來到宋鳴珂身邊。 對于宋鳴珂來說,二表哥一年來的相伴與照顧,彌補了她失去父親,缺乏母親、兄長、小姐妹關愛的空缺。 她全心全意信賴他,哪怕……他極可能在疏遠口不能言的“晏晏”。 此時此刻,暫且借他的胸膛,讓她靠一靠,尋片刻安慰。 反正趴都趴了,再多呆半盞茶時分又何妨? 宋鳴珂沉浸在無邊無際的思緒中,待意識到周遭久無動靜,方覺不對勁。 二表哥沒有蘇醒的意思?該不會是……裝的吧?或是出意外了? 想到此處,她慌忙從他胸口翻側滾落,喘著氣,勉強坐起身,毛手毛腳地伸手摸他脈搏,探其鼻息。 看似一切正常。 回過神來,宋鳴珂總算記起,她午后領隊騎馬狩獵,為何醒來身在殿閣? 近日過于勞累,導致騎馬時魔怔了? 她抬頭掃視四周,乍眼一看,平日寸步不離的余桐、剪蘭、縫菊皆失了影蹤。 茫無頭緒,她正想喚人問個明白,又怕把不熟悉的內侍喊入,被人瞧見她與霍睿言雙雙倒在地上,多尷尬! “二表哥……”她伸出小手,戳了戳他的臉,手感比她想象舒服。 沒反應。 “二表哥!”她改而捏他筆直挺立的鼻子。 沒反應。 “霍二公子!”她探手翻了翻他的眼皮。 依然……沒反應。 “霍睿言!快看,這兒有一只貓!” 她揪他耳朵,又像逗貓似的,順手撓了撓他的下頜。 還不醒!這是躺平任人蹂|躪的意思么?沒想到,往日一本正經的二表哥也挺好玩的! 推拉了一陣,散去的guntang熱流翻涌復至。 她在干嘛?大晚上,趁年輕男子深睡時,壓倒了還摸來摸去…… 嗯,以宋顯琛的身份。 抱歉了,親哥。 擔憂、羞愧之余,她忍不住偷笑,卻聽得門外有人敲門低問,“霍二公子?元醫官?” 她頓時慌了神,連滾帶撲,爬回軟榻之上,躺得直直的,閉目裝睡。 ………… 敲門者正是余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