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區美人養娃日常[八零] 第14節
衛孟喜終于知道夏有富為啥會有那樣的表情了,這樣的居住環境,壓根就不是“工程師”該有的! 雖然跟心理預期不一樣,但衛孟喜也沒失望,她來做隨礦家屬,又不是來享福,只要手藝沒丟,上輩子能當“暴發戶”,這輩子也不會太差。 “小同志你好,請問陸廣全是住這兒嗎?” 小伙子抬頭,木愣愣地點點頭,“你們是……” “這陸廣全婆姨,帶娃娃來探親,他人呢?”夏有富大叔有點著急地問,這一圈也不好找,畢竟礦上這么多工人,他不可能所有人的宿舍號都能記住,一路找一路問,飯點讓工友替班也不好。 衛孟喜趕緊謝過他,讓他先去忙自個兒的,心想這么熱心腸的好人,以后有機會可得好好感謝人家。 小伙子叫劉利民,衛孟喜是知道的,因為上輩子她來煤礦的時候就是他全程幫忙奔走,包括向單位申請補償,堵領導的門討要孤兒寡母生活費,甚至上后山蓋小窩棚,平時歇班就去小飯館幫忙洗洗刷刷。 可惜后來娶的老婆……怎么說呢,如果不結那次婚,小伙子的人生會不一樣。 再見到熟人,衛孟喜發自真心的笑,“你好。” 劉利民局促地起身,趕緊提起水壺,但宿舍條件有限,也沒杯子,他只能拿出一個漱口用的搪瓷杯,上頭還印著“為人民服務”的最高指示,“是廣全哥的。” 幾個崽崽可興奮壞了,這宿舍雖然陰暗潮濕,還有一股子臭汗味,但這可是“城里”,是爸爸的味道,是有爸爸的地方哦。 衛孟喜打量宿舍,是真的很小。煤礦上的工作,除非級別很高的領導層,不然都是三班倒,一個班得在井下待八個小時,要是遇上生產旺季或者人手不夠的時節,那可是十幾個小時。好容易躲過了滲水、冒頂、瓦斯泄漏等各種生命危險上來,也只能困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崽崽們以為有樓房就是城里,其實這也是鄉下,只不過是衣食住行齊全的大農村罷了。工人們基本都是一個人在這兒,工資得省著寄回家給妻兒,壓根不舍得出去花銷,這日子的苦悶可想而知。 所以,陸廣全的床上別的沒有,就是有很多書。 除了基本的地球物理學、水文學、環境學、采礦工程、工程力學等大學時期的教材外,還有很多外文的。 為了把生意做大,到國外開飯店,衛孟喜也曾跟風學過幾年英語,當然雖然最后也沒出去開,但為了學外語也交了幾個外國朋友,其中有一個是德國來的理工科留學生。 陸廣全床尾那本藍底白字的外文書,她好像看見那個留學生拿過,聽說成書于七十年代,但里面涉及的機械工程自動化、測控技術……這些很新穎的詞匯,直到很多年后都奉若圭臬。 她很震驚。 按理來說,這些技術目前還是世界領先的,陸廣全一個普通的煤礦工人怎么會知道呢? 劉利民急忙說:“嫂子你別擔心,廣全哥挖煤只是暫時的,以后他一定會重新做回工程師,他……他從沒放棄學習,真的。” 衛孟喜心頭一動,當初相親的時候他確實是工程師,她還見過他的工作證,這幾年村里也一直在傳說他是工程師,可眼前所見的居住環境和夏有富的態度,又跟他的“身份”對不上,莫非…… 劉利民卻誤會了,以為她生氣,一咬牙,“嫂子,其實廣全哥一直沒給家里說,是不想你們擔心,他自從……那事以后,就一直在咱們采煤二隊三班。” 衛孟喜沒猜錯,陸廣全現在還真不是工程師了。當年他以全省第三,全市第一的高中畢業成績被特招進金水煤礦,要不是全國高校停止招生,絕對是妥妥的名牌大學生! 這樣的天資進來,確實是當作工程師苗子培養的,78年還被礦上推薦去念工農兵大學,可惜那年十月這種上大學的方式戛然而止,他的學歷就一直停留在高中。 “廣全哥從沒后悔跟你結婚,只是……哎呀,有些事還是得廣全哥跟你說才行,反正他即使被弄井下改造,也沒后悔跟你結婚。”小伙子臉漲得通紅,看得出來非常維護陸廣全。 衛孟喜覺得,自己提前來到金水礦,看見的似乎是另一個陸廣全。 上輩子,工友們都說他是個好人,連帶著對她也格外照顧,可具體怎么好,他們又不愿多提,尤其是提起他上工農兵大學這段,幾乎所有人都惋惜,沉默。 這一次,他還是個好人,甚至聽劉利民的意思,陸廣全是因為跟她結婚才被擼了工程師職務的? 這背后一定有她不知道的故事!而且這個事問誰都沒用,只能問陸廣全。 她忽然為上輩子的他可惜,與男女之情無關,而是一種對人才,對知識分子的惋惜……她甚至有個大膽的猜測,這個人的死亡,可能也是這個行業的損失吧。 都說字如其人,衛孟喜看著他的字,工整大方,還自成風骨,不像自己,雖然已經很努力的練,也很舍得的花錢請名師教了,但依然僅限于工整而已。 看來,自己上輩子對這個“丈夫”其實壓根不了解,他讓她看到的,只是他的冰山一角。 當然,衛孟喜一點也不生氣,因為他們就是因為利益結合的半路夫妻,有陸家那一家子狼心狗肺的墊底,他沒像防賊一樣防著她,已經說明人品不差了。這輩子能不能把日子過起來,還得走著瞧呢。 正想著,宿舍鐵門“嘎吱”一聲,室內光線忽然一暗。 所有人,包括懷里的小呦呦,都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男人很高,比衛孟喜記憶中還高,至少有一米八七的樣子。也很瘦,一件白襯衫里空空蕩蕩,臉型是介于國字臉和瓜子臉之間的,反正就是既有男人的剛毅,又有點少年的羸弱。 “你們怎么來了?”他愣了愣,說。 這愣神的工夫,衛孟喜猜他是在記憶深處搜腸刮肚吧,一年只回一次家,算上結婚就見過三次的“新婚”妻子,呵。 他摸了摸根花根寶的腦袋,第一眼感覺就是這倆孩子不一樣了。那年他回去探親,看到的是兩個又黑又瘦還臟到不忍直視的“小白菜”,他問母親不是說會照顧好他們嗎?陸老太振振有詞的把家里有多難多忙哭了一遍,又數落他在外不知農村的艱辛,誰家孩子不是這樣帶大的。 可現在,雖然衣服也沒好多少,但小臉是干凈的,那種長期被忽視的木訥也沒了,取而代之的是生機,是活潑。 看著倆孩子,他心頭泛酸,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于是又去看妻子懷里的小奶娃。 小呦呦剛睡醒,又熱又餓,在長途班車上折騰那么久,整個人都蔫噠噠的。 所以,對著眼前這個瘦條條的陌生人,她十分不給面子,毫不留戀的把頭埋mama胸脯里,只留個后腦勺給他。 當然,他也沒忽略衛紅衛東,叫著他們名字,摸了摸小腦袋。 奇怪的是,五個孩子沒一個買賬的,別說叫“爸爸”,還嘟著嘴氣呼呼的……衛孟喜也沒想到,到礦第一天居然是這么個場面。 氣氛一時尷尬極了。 “你們先等一等。”陸廣全似是想起什么,放下手里端著的鋁皮飯盒,那里只有一個青黃色很粗糙的雜合面窩頭。他轉頭從鋪蓋底下摸出幾張糧票和兩塊錢,又借走了劉利民的飯盒,迅速地出了門。 他一走,崽崽們頓時松了口氣。 “我不喜歡新爸爸。”衛紅率先表明立場。 “我……我……我們也……”根花也很是同“仇”敵愾。 道理很簡單,在崽崽們心里,愛他們的人就要像mama這樣,溫柔的跟他們說話,幫他們爭氣,收拾欺負他們的人,給他們好吃的,做不到以上幾項,那就是不愛他們。 哼,壞爸爸! 孩子們別看大多數時候團結一致,其實心里都在互相較著勁呢,以血緣關系為天然的利益群體,一對有親生mama,一對有親生爸爸,看著衛紅衛東的親生mama這么好,根花根寶當然就想看看自己的親生爸爸怎么樣,肯定不能被比下去。 哦吼,這一下子,他們可不就輸了嘛。 衛孟喜沒錯過男人眼里的動容,他跟她是各取所需的半路夫妻,但孩子總是親生的,幾年不見的父子,孩子早忘記他長啥樣了,他要親近也不是第一面就能親近上的。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已經累成狗了,也沒多余的精力cao太多心,衤糀只能先把孩子的小情緒放一邊,她得先上個廁所。 一路上為了少上廁所,她幾乎不敢喝水,一泡尿都沒有,再憋下去她覺著自己都憋壞了。 “那個,小劉同志,麻煩問一下,廁所在哪兒?” 劉利民紅著臉說給她,“嫂子你放心的去,娃娃我給你看著。” 衛孟喜也顧不上了,把小呦呦遞給四個大的,交代不準離開宿舍,“餓了就先吃你們爸爸打的窩頭,洗洗手,別給meimei喂太大塊的,聽見沒?”哪怕只有一個,那也夠墊墊了。 “哼,我們才不吃呢。”壞爸爸的窩頭,雖然有一丟丟香,但肯定有毒,還是苦的,辣的,吃了會竄稀呢! 廁所并不在宿舍樓下,而是工人廣場對面,走過去要三四分鐘,結果這個點兒正是辦公室小姑娘們下班的點兒,女廁所還排起了隊。 衛孟喜現在就一件舊舊的打著補丁的解放裝,都不知道是幾手的,從哪兒淘汰下來的,但耐不住個子高,將近一米七,腰背又直,就這么站那兒也是一道風景線。 有幾個女同志都在悄悄看她,猜測她是誰的家屬。 等進了廁所,是十個空格的旱廁,中間用半人高的水泥墻隔開,她剛蹲下去,就聽見有人在說話。 “你們看見李莫愁沒?” “嘁……又追著人家跑呢,好不要臉。” “噓,她還追著要跟人家借書呢,人‘陸展元’雖然死了老婆,可已經二婚了,她怕不是走火入魔了?” “要不走火入魔,怎么被人叫‘李莫愁’呢?” 眾人哈哈大笑。 衛孟喜心里暗自好笑,難怪一開始啥李莫愁陸展元的,聽起來怪熟悉,原來是幾年前港城《明報》上很流行的一部連載小說里的人物。 當然,那時候雖然信息閉塞,但小說這種東西歷來都是年輕人最愛的,雖然沒能大范圍的流傳開來,但小圈子里一旦有一個人看過或者聽過,知名度就會迅速打開。 那是一部武俠小說,李莫愁是女主角的師姐,因為初戀對象移情別戀,導致性情大變,滅了人家滿門,成為大家都討厭的女魔頭“赤練仙子”……當然,她的初戀就叫陸展元。 你就說吧,這些年輕姑娘們,想象力還怪豐富,怪會給人取外號,看來這個“李莫愁”和“陸展元”也是礦上的風云人物啊,衛孟喜心說,有機會可得看看。 等她心滿意足回到宿舍,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陸廣全他居然用大洗臉盆端回了一,盆,吃,的! 底上是三分之二的大白米飯,上頭依次鋪著蒜苗炒五花、大白菜燉豆腐和酸辣土豆絲,全都是讓人咽口水的硬菜!礦食堂每頓最好的菜也不過如此吧? 他一開始打回來準備自個兒吃的那個窩窩頭,就顯得特寒酸,形單影只的。 好吧好吧,看在他還不是那么笨到無可救藥的地步,衛孟喜就先不跟他計較了,“洗過手沒?” “嗯。” “那還不吃,等著我喂啊?” 崽崽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決定向mama的yin威屈服。 哼!他們是向mama屈服,不是壞爸爸的rou,吃了壞爸爸的rou肯定會竄稀! 說實在的,這礦食堂的廚師手藝不咋地,五花rou不夠薄,老醬燴的也不入味兒,蒜苗還夾生,吃著辣嘴,但沒辦法,這是rou啊,重生這么長時間還沒正經吃過一頓豬rou的衛孟喜,吃的那叫一個香。 “mamarou好吃。” “mama我能吃一碗。” “我能吃一盆!” “我能吃一鍋,要是咱們的鐵鍋帶來就好了……”根寶頗為遺憾地說,他們能去抓魚,逮田雞,還能挖野菜,有鐵鍋就能做好吃的。 大家一致覺著,爸爸只能頓頓啃窩頭的原因找到了,那就是宿舍里沒鐵鍋,炒不了菜喲。 衛孟喜實在累極了,只“嗯嗯嗯”的敷衍。 “mama你又說嗯,啥都嗯。” “閉嘴吧,有吃的也堵不住你們嘴。”饒是耐心再好的一個人,一路上也被吵死了,還不能敷衍你們了,真是反了天了,啊。 劉利民不顧挽留,已經端著自己飯盒跑了,屋里只剩一家七口。 孩子們大口大口,就像餓死鬼投胎,就連小呦呦,也是mama剛喂一口她就張手要下一口,小嘴巴吃得鼓鼓囊囊的。 那五花rou,衛孟喜專門挑薄的,用筷子夾得碎碎的,拌在飯里喂她,油漉漉,香噴噴,入口即化,誰能不愛呢? 陸廣全貌似就不愛,一個人干巴巴啃完了窩頭,也不吃菜。 衛孟喜只當沒看見他的欲言又止,管你愛吃不愛吃呢,當爹的就是自個兒不吃也得省著喂飽娃娃,這是老石蘭人從古至今的傳統。 生的時候你倒是爽了,養的時候就不管了,在衛孟喜這兒就沒這樣的美事! 吃飽喝足,一個個哈欠連天,車上雖能睡,但空間有限,誰也沒睡好,衛孟喜現在是真不想任何事情,只想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