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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區美人養娃日常[八零] 第13節

    第17章

    此時的陸老太還不知道, 她的瘋狗兒媳婦已經走到了大路邊,搭上一輛前往紅星縣城的拖拉機。

    一路上孩子們那個興奮喲,激動得話都說不完整:“mama, 我們現在……終于……可以去姥姥家了嗎?”

    說起姥姥家, 大家都露出向往的神色,仿佛那就是個福窩窩。

    孩子就跟小狗一樣, 永遠記吃不記打,他們只記著mama教他們撒謊說去姥姥家有餃子吃,同一個謊言重復得多了,就自己也信了, 哪里還記得以前被姥姥一家掃地出門的情形呢?

    既然都到這份上了, 衛孟喜也不再瞞他們,正色道:“我帶你們去找爸爸。”

    “啊?”

    “啥?”

    “那咱們家咋辦?”小小的他們已經把牲口房當自個兒家了。

    衛孟喜心頭一酸,那只是她的權宜之計, 一切的籌謀都為了今天,可孩子們不知道啊, 以為村口那間低矮的散發著牲口糞臭的房子就是他們的家, 一輩子遮風擋雨的家。

    “以后咱們會有真正的家, 但一路會非常辛苦, 你們愿意跟我去嗎?”

    這還用說, 當然愿意啊。

    “現在后悔還來得及哦。”

    “才不后悔呢。”衛紅小聲說了句, 想了想又有點遺憾, “那以后還能給我買小皮鞋嗎?”

    衛孟喜暢快地笑, 只要脫離了那糞坑,以后就是海闊憑魚躍, 天高任鳥飛, 她衛孟喜既然能把他們帶出來, 就一定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拖拉機很快到達縣城,衛孟喜趕緊帶著他們就往班車站跑,如果上次來踩點沒記錯的話,紅星縣每天有兩班到省城的班車,而末班就是下午兩點。

    可他們沒有手表,就沒時間概念。

    幸好,也是上天眷顧,今兒的班車有個老太太身體不舒服,一上車就趴那兒哇哇吐呢,司機和售票員怕她弄臟車子讓她下車吐個干凈再上來,正好就這么一耽擱的工夫,臨發車前一分鐘,他們擠上了車。

    一個年輕母親,臉上青一塊黑一塊,身上還臭烘烘的,也不知道是幾天沒洗澡了。她懷里兜著個吃奶娃娃,肩上挎著個舊兮兮的包裹,前面走著倆手牽手的男娃娃,一個挎著水壺,一個提著一網兜的野果子。

    中間是倆手牽手的女娃娃,一人挎著一鐵罐子,包裝紙已經被撕了,看著像是吃空的麥乳精或者奶粉罐子,估計也是出門在外的干糧。

    大人孩子穿得破破爛爛,看起來就像逃難似的。

    “你們去哪兒啊?”售票員很警惕地問。

    可別是盲流。

    “去找我爸,給我妹看病。”衛東大咧咧說。

    小呦呦適時的抬頭,露出一張灰黑的小臉,這是mama給她抹的。

    女售票員愣了愣,這娃也太可憐了,遂“嗯”一聲,“介紹信呢?”

    衛孟喜從懷里掏出來,倒著遞過去。她中途帶孩子看病確實是開過兩次介紹信,但只用了一次,因為第二次胡大夫已經算熟人了,她還又給他們開了個轉診證明,相當于是去金水礦務總醫院看病的介紹信。

    “俺帶小的看病,順便帶大的去看看他們爹。”

    售票員這才放他們上去,幸好座位最后一排還空著,這可是樂壞幾個崽崽了!

    大汽車誒,四個輪子的大汽車!那簡直做夢都不可能夢到的好東西,就那么看著玻璃窗外的樹呼呼呼倒退,那都是他們從未見過的風景。

    可惜啊,最后一排只有兩個靠窗座位,四個崽誰都想靠窗坐,互相告小黑狀,都覺著對方占了便宜。

    端水大師·衛孟喜簡直一個頭兩個大:“閉嘴,不許吵吵,每人坐十分鐘,換著坐。”

    至于十分鐘是怎么衡量呢,拐十個彎就是十分鐘,兩個坐著寶座,兩個眼巴巴的數著彎道,沒一會兒,四個都被甩暈乎了。

    看著蔫頭耷腦的崽崽,衛孟喜的良心有那么一秒鐘是痛的,可一想到要是斷不清楚這個官司,他們就會一直吵吵不停,到時候不僅她會被煩死,就是車上其它乘客也會有意見。

    幸好,四歲孩子的精力是有限的,沒一會兒就互相挨著靠著,睡著了。

    看著懷里病殃殃的寶貝蛋,又看看四個不省心的,衛孟喜只覺這一路逃難,怕是選中了hard模式,等到煤礦上她得脫層皮。

    其實路費早到手了,要跑可以提前跑,但她就想先把孩子的身體養好一點,多等一天,她心里就不踏實一天。好在中途去郵政所打聽過,陸小玉摔斷腿還沒出院,她男人也不在家,不然還真不敢拖。

    車子在黑夜里疾馳,呼嚕聲,磨牙聲,打屁聲,充斥在這鐵制的大悶罐里,衛孟喜壓根睡不著,也不敢睡。

    這年頭出遠門的,要么是投親訪友,要么是北上南下討生活,誰知道里頭會不會有二流子,小偷小摸?她身上可是還揣著戒指和五百多塊現金呢!

    故意把身上弄得又臟又臭,就是希望小偷們能放過她這“叫花子”。

    迷迷瞪瞪的警惕著,也不知道開了多久,車子終于停靠省城長途汽車站。

    她趕緊叫醒孩子,先下去找到前往金水煤礦的班車,牌子上寫著呢,是清晨八點半發車,順利的話十點半到達,將近兩個小時,倒是不算遠。

    現在三地之間還沒高速公路,火車只拉煤,不載客,去一趟得花一天時間在路上,難怪陸廣全不怎么回來呢。礦上一年就兩次探親假,每次三天,光來回就耗沒了,回老家確實是找罪受。

    省城咋說也是個大城市,人多眼雜,又是大半夜的,衛孟喜不敢馬虎,拿出麻繩一頭拴自個兒腰上,另一頭拴崽崽們腰間,立馬就變成一棵藤五個娃。

    夜風涼颼颼的,葫蘆娃們就這樣緊緊擠著,靠著,躲在班車站屋檐下,從半夜四點半硬熬到八點半。

    幸好天亮以后,班車站開門,有了開水,衛孟喜就著溫開水,吃兩個飯團。飯團趕得急,米是又糙又硬的陳米,她吃進胃里都不舒服,更何況孩子?

    她又狠狠心,一人給他們泡了一碗熱乎乎的奶粉。吃就吃吧,只要身上的錢不丟,到了礦區還能想辦法再買。

    這也是衛孟喜估計失誤,她一直以為都1980年了,班車站肯定有賣吃的,饅頭包子花卷只要是熱的,不拘多少錢,娃們也能吃頓熱的。

    可現實是,省城的班車站里除了開水啥也沒有。她又不敢走遠,只能先餓著吧。

    跟來的時候比起來,這趟早班車是真難坐,聽說常走的公路因為塌方而封了,司機繞道走遠路。

    山路十八彎也就算了,路面還全是運煤大車壓出來的炮彈坑,顛得人肝顫兒,要不是她的繩子拴著,孩子能顛得跳起來。

    車窗開太大吧,風吹得難受,也怕娃娃感冒,開太小吧,又悶得沙丁魚罐頭似的。

    關鍵很多乘客都是煤礦工人,大老爺們那呼嚕聲加汗臭味兒,衛孟喜一個從不暈車的人,差點就給晃吐了。

    一看葫蘆娃們,個個面如菜色,一會兒問到了嗎,一會兒問還有多遠……那幾個小時,簡直度日如年,更別提半路上這個餓了,那個要尿尿,那個又要拉屎,她一個人拉扯著,忍受著司機的白眼求人家開開車門等一下,既怕一不注意丟了誰,又怕稍不留神車子開走了……

    衛孟喜覺著,這一次逃難,真的把她后半輩子的苦頭全吃完了。

    那些能獨自帶葫蘆娃們出門的mama,簡直是女超人!

    等徹底從噩夢中醒來,一輪驕陽當空照,他們已經站在煤礦大門口了。

    紅磚壘砌的大門頭上,高高的掛著“金水煤礦”四個大字,大門左側的牌匾上是“石蘭省寶成市礦務局”字樣,衛孟喜只覺莫名的熟悉。

    這里是她起家的地方,也是她獲得歸宿感的地方。

    用水打濕毛巾,幾個人把臉擦干凈,終于不再像一群叫花子了。

    “誒誒你們誰的家屬?”門衛大爺似乎見慣不怪,這樣拖兒帶女來探親的婦女一天沒十個也有八個。

    畢竟,金水煤礦可是石蘭省最大的國有礦,光工人就七八千,當之無愧的石蘭省第一大礦啊。

    衛孟喜拿出自己的介紹信,“俺男人名叫陸廣全,是掘進隊三隊的工程師。”

    門衛沒想到這小女同志年紀不大,說的話倒是口齒清晰,雖然帶著點鄉音,但像她這種第一次來探親能把家屬情況說得一清二楚的可不多,有的婦女直接說她男人是開溜子的,可開溜子的那么多,到底哪個隊哪個班她又不知道。

    不由得,對她感觀也好了些,溫聲問:“陽城來的?”

    “是哩,大叔您也是陽城的嗎?”

    “我不是,我家婆姨是。”原來,老頭名叫夏有富,別看只是當門衛,卻是保衛科的正式工,比起那些吭哧吭哧挖煤的,這可是個好崗位。

    這不,三言兩語,不就成半個老鄉了嘛。

    “對了,你說你男人叫啥?”

    “陸廣全,掘進三隊工程師。”

    夏有富一愣,嘆口氣,找來個替班的同事,直接就把母子幾個帶到宿舍樓去了,一路還很熱心地給他們介紹,這兒是食堂,那兒是辦公區,那兒是礦醫院,哪兒是工人廣場,哪兒又是工人俱樂部。

    金水煤礦里頭,衣食住行商用啥都有,就是一個濃縮的小型社會,可比菜花溝方便多了。

    孩子們一看那高達四層的紅磚小樓,頓時張大了嘴巴“啊”半天,原來爸爸睡覺的地方這么好吶!是大樓房!

    原來爸爸吃飯的地方這么熱鬧誒!

    原來……爸爸的工友們都這么黑呢。

    衛孟喜卻沒錯過夏有富聽見陸廣全名字時候的錯愕,是名字有問題,還是“掘進三隊工程師”有問題?

    但老頭嘴很緊,任憑她怎么問都不愿說,衛孟喜只能多留個心眼。

    這里的工人跟其它廠礦不一樣,別的廠礦再怎么效益不行,可人至少是干凈的,不像這兒,一個個烏漆嘛黑,只能看見眼白和牙齒。

    小呦呦一開始還不敢看,生怕這些怪叔叔是吃人小孩心肝兒的,一直走到宿舍樓里面,她才敢悄悄抬頭瞄一眼,要是跟哪個大黑臉對上,立馬就要躲mama胸口去,嘴里也會“怕怕”的叫。

    實在是又可憐,又可愛。

    衛孟喜倒是不怕,她上輩子能養大幾個娃娃,能擁有自己的事業,其實都離不開這些“煤黑子”的支持,他們知道她是陸廣全的遺孀,經常有意無意都會多照顧她的生意,有時候并不是說她的手藝比別人好多少,而是這些錚錚漢子們的同情。

    往大了說,沒有這些地下煤黑子夜以繼日的勘探、挖掘、運輸,老百姓哪來的取暖條件?國家重工業怎么發展?鋼鐵、制造、軍工、化工,哪一項不是這些黑色的“血液”在維持,在補給?

    于公于私,她都敬佩他們。

    于是,住宿舍樓的工人們就發現,今兒單位居然來了個見人便笑的漂亮小媳婦,也不知道是誰祖墳上冒青煙了。

    本來煤礦就是男多女少的地方,下井的幾乎沒女的,整天在黑漆漆的井洞里待著,忽然來了個異性,哪怕長得不咋樣也能引起不小的轟動,更何況是衛孟喜這樣的。

    那五官底子,那氣質,那身條,足夠人們議論很久的。

    當然,衛孟喜也不怵,畢竟上輩子當老板娘,啥樣的食客沒見過?甚至可以說是男人堆里來去從容,片葉不沾身的。

    幾個孩子對這種新奇的螺旋式鐵樓梯十分感興趣,一會兒站在樓梯高處往下看,一會兒又往上瞅,甚至還想爬上去往下滑,看見啥新奇的都得告訴他們的老母親……

    衛孟喜真想求求他們,別叫她“mama”了好嗎,她本來就暈車,現在又被吵得整個腦袋都要炸了。

    尤其是衛東那大嗓門,活脫脫就是一豪爽大哥,路上遇到人剛下班的,準備去上班的,端著飯的,準備去洗澡的大老爺們,他都自來熟的跟人打招呼,這個伯伯,那個叔叔,還有叫哥哥的……一會會的工夫,他的親戚就遍天下了。

    衛孟喜:“……”閉嘴吧,社交牛雜癥患者!

    陸廣全的宿舍,她上輩子也沒來過,她來到礦區的時候是1981年夏天,原來的宿舍重新分配過,她只知道有幾個人打聽到她的身份后,經常接濟幫助他們。

    而現在,跟著夏有富爬樓梯,她心里也挺好奇,工程師的宿舍長啥樣?肯定不會像普通挖煤工人那樣七八個人擠一間吧。

    不說能分個筒子樓的套二套三,至少也能有個單間吧?畢竟礦上人多房少,即使不是單間,也得是個二人間之類的吧?

    然而,看著眼前這間“宿舍”,她心里的幻象破滅了。

    那是一間七八平米的小房子,窗戶很小,光線十分差,里頭有三張上下床,但只有靠門這兒的床上有人。

    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正靠坐在床頭看書,身形非常淡薄,胳膊也沒比衛孟喜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