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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了櫻桃,綠了芭焦 第125節

    虎子一雙大眼苦行僧般半耷拉,沒全睜開,所以回頭第一眼看見的是地面的四個墩子。

    四周太黑,他沒反應過來,走出兩步,才看到顧弈面無表情坐在河墩子上,再一抬眼,傅安洲嘴角勾起,朝他揚揚那包利群:“大戶啊。我都舍不得扔。”

    顧弈搖頭:“真的關傻了,兩個大活人杵在眼前都能視而不見。”

    他和傅安洲就站在河邊,正思索怎么打招呼不矯情,虎子就這么目不斜視,徑直越過他們,走了出去。還朝他們身上扔了包煙。

    虎子完全沒想到會有人來接他,看見他們,喉頭噎了口腥。

    “怎么……”

    顧弈:“以為出獄能瞞人,怎么?以為誰都是程青豆?”這么好騙?

    傅安洲微笑地抽出根利群,往虎子嘴里一塞。

    春夜風涼,吹得人眼睛出淚。虎子吸吸鼻子,抿著煙:“你沒去上學?”

    “回來了。”顧弈掏出火給他點煙,“要不是安洲說四月二十一,我們誰也不知道。小徐現在鑰匙換地方了,你不說一聲,臺球室都進不去。瞞著干嗎?準備睡橋洞?”

    虎子深吸一口煙:“沒。日子不好。四月二十一,又是四開頭,又是單數日子,還是凌晨四點,晦氣。”鼻腔灌進清冽的煙霧,舒服不少。

    “放屁。”顧弈罵他。

    都進牢監了,還講究什么啊。

    傅安洲縮起脖子,邊抵擋涼風邊朝虎子伸手,半攬過他的肩,給了一個男人的招呼式擁抱。

    虎子忙擺手,“讓我洗個澡。”真晦氣,不吉利,做生意的人最忌諱剛出牢監的人。

    顧弈一把抱起虎子,掂了掂,“瘦了。”

    虎子凌空騰起,煙頭一翹,差點燙到鼻尖。

    傅安洲看了眼表:“走吧,明天鳴宴樓訂了席。”又低笑,“豆子不知道,以為我過生日。”

    “她不會還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吧。”顧弈牽起一側唇角,順著虎子的撲騰手一松,讓他落到了地上。

    “說不定。如果她準備了生日禮物,就給虎子了。”說完,傅安洲思索了一秒,“我猜是書。”

    虎子鼻子堵得更厲害了。

    作者有話說:

    省略號會通過后面正常劇情推進的視角補。

    第96章 1995·春 ◇

    ◎醉后不知天在水6◎

    -

    青豆真的準備了禮物, 不是書,而是一個三棱鏡。這是光電學的學生常準備的禮物。

    他們系送禮物,基本都送棱鏡。透明如水晶,太陽照之, 通過調整光圈, 能讓七色霓虹映在臉上、桌上、墻上。

    是他們專業專屬的無聊浪漫。

    三棱鏡很適合拍照。她記得傅安洲曾經提過丁達爾效應, 這現象可遇不可求,所以她準備用這個三棱鏡, 幫他拍一張照片, 如果這天是個好天,七色光映在他儒雅英俊的臉上, 一定非常好看。

    鳴宴樓在1路車的終點站,也就是西寧區的最東邊。青豆早前奇怪, 它為什么不在市區最中心,直到上回來, 才知道其原因。

    遠處, 大片黃燦燦的油菜花迎風搖晃。交界處, 一大片莊稼地鋪上了水泥, 改為為鳴宴樓所用的臨時停車場。

    除了幾部公車, 停滿私家車,桑塔納、銀或白色的面包車、豐田、皇冠以及公爵。這在市區非高峰時段, 幾分鐘也看不到一輛。

    虎子說, 他這輩子見過車子最多的地方,除了汽車站, 就是鳴宴樓。

    外觀上鳴宴樓是典型中式造型, 檐頂與兩側雉堞凸起, 形成“山”字, 走近一看,墻體上刻滿希臘浮雕,大門是純西式的拱門,不倫不類。據說,當時設計是按中式設計的,樓蓋到一半建材不夠錢,停工了,后來另一個老板接盤爛尾樓,裝修時改了設計。

    青豆進門前特意呼吸吐納,夾緊屁股,走出淑女的儀態。

    傅安洲說都是青豆認識的。青豆想的是學校的同學,高中啊大學啊還有素素,沒想到,是虎子。

    樓共三層,回字形,像古裝戲里的茶館。一樓正中一個戲臺子,供樓上客人俯視。

    虎子瘦成一張紙,靠在紅漆扶欄,斜支起一邊肩膀,探出腦袋似笑非笑,更顯得頭不小。

    青豆愣在二樓樓梯半截,仰頭呆滯,仿佛看天外人。

    顧弈背朝圍欄,看了眼手表,拽過他:“藏起來藏起來,等會程青豆要來了。”

    虎子笑得更厲害了。

    傅安洲和一個穿白襯衫、腋下夾皮包的男人正在樓梯口說話。他看見青豆,朝她招手,伸手介紹道:“這是這家鳴宴樓的趙老板。”

    趙老板一雙細眼貓在金邊方眼鏡后頭,左嘴角上方一顆大痣格外扎眼。

    青豆收起忿忿的嘴角,快步上樓,朝趙老板鞠躬問好,努力忽略他痣上那根隨呼吸起伏的毛。

    趙老板看到青豆,眼睛一亮,下巴頦周圍松弛的幾層顫了顫,拍拍傅安洲的肩,“難怪看不上傾玥。”

    傅安洲知他誤會了,連連擺手:“沒有沒有,趙叔叔,我們是同學。”

    趙老板一點也沒信,笑得一臉油膩jian邪,一副把她當自己人的親和模樣。關心青豆幾歲了,什么大學,什么專業,家里又是什么情況。

    青豆是象牙塔里的呆子,遇到這種社會人,畢恭畢敬,像遇見老師一樣,有問必答。

    對答間隙,她瞥了眼顧弈,沒理他。

    她和顧弈此刻站在了同一樓層,他自然看到了她,方才戲弄的表情已經褪到玩世不恭的嘴角之下。

    傅安洲見顧弈神色不明,呼吸一緊,朝趙老板補了一句:“趙叔叔,她真的……”他一時組織不出措辭,肩往顧弈那兒一聳,“她是我朋友的女朋友。”

    趙老板這才“噢喲”一聲,明白錯點鴛鴦,放過了青豆一馬。

    虎子看程青豆翻著白眼走過來,笑得前仰后合。和小時候氣呼呼的樣子一模一樣。

    青豆面無表情:“藏起來藏起來,程青豆已經來了!”

    他們原先的計劃是等開席了,虎子端著蛋糕出現,嚇程青豆,現在好了,不用嚇了。顧弈拳頭抵唇,輕咳一聲:“你要是愿意裝傻,我們可以演一遍。”

    傅安洲和趙老板說了好一會話,沒有停的趨勢。

    趙老板老jianghu,一眼就看出青豆俏麗勾人,大好的男孩子沒可能不動心的,等青豆走開,拍拍傅安洲的肩,說叔叔都懂。

    傅安洲垂下眼,沒有接茬,繼續跟他說出國的事。

    中間,他周到地招呼服務員先上菜,讓他們先吃。

    等說完話,已經過去二十分鐘了,往那一看,那三個人端端坐著,對著一方桌的菜沒動筷子。

    也不知道怎么忍得住的。

    趙老板說完話,跟在傅安洲身后,特意跟他們打招呼,指著蒜蓉開邊蝦、蚧皇錦繡球和新加坡炸鴿子這三道菜對青豆擠眉弄眼:“小妮兒,好好嘗嘗,這是我們這兒特色。”

    青豆忙不迭點頭。

    趙老板看了眼顧弈,點點頭,又特意跟青豆打了聲招呼,“這頓算我的,你們不夠吃隨便點。”

    顧弈不動聲色,牽起嘴角,不覺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青豆和虎子內心皆是一震,連聲道謝。

    “安洲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趙老板怕青豆不明白,抬抬眉毛,“我們安洲,很不錯的。”他欲言又止,在桌子中間丟下一枚“石子”,攪亂寧靜的湖水,然后就這么走了。

    這頓飯既不傷感,也不喜慶,大家往嘴里塞菜,聊得不痛不癢。虎子辛苦,這頓飯主題是為他接風,結果還要他從中斡旋,活躍氣氛。

    他實在沒什么好說的,只能說牢里的事,什么老鼠身上爬,煙草商黑心,給他們的煙都是差煙,聽得人難受。

    青豆的胃可大可小,有好吃的時候,能往里塞很久的吃食。今日罕見,二三十口就飽了。最后一道松鼠桂魚上桌,她一筷子都沒動。

    顧弈問,怎么吃這么點?

    青豆看向虎子,低聲說:“今天得吃白豆腐。”在南城,出獄接風有吃白豆腐的習俗。

    傅安洲不知,虎子和顧弈知道,但沒有想到。

    只有青豆想到了。或者說,也不是她想到的,是素素幾個月前,嘴里碎碎念叨的。

    顧弈直起身:“要不…….”

    傅安洲會意,招呼服務員來道小蔥拌豆腐。

    顧弈順勢一偏頭,才看到凳子上的相機包:“忘了拍照了。”

    本來開餐前,準備嚇程青豆,然后記錄一張合影的。結果人沒嚇到,反被識破,這頭鬼子也掃蕩完了桌面。

    現在每道菜都被筷子狠狠蹂//躪過,拍照肯定不好看。

    青豆從兜里掏出三棱鏡,問傅安洲:“今天是你生日嗎?”

    傅安洲嘆氣:“我說過我是夏天生的。”在程家村割麥那回,他提過一嘴。她果然不記得。他輕快地朝她聳肩:“算了,你記得顧弈生日就行了。”

    虎子趕緊提問:“顧弈生日幾月的?”

    顧弈活動下頜,也把目光落在了青豆身上。

    青豆翻了個白眼:“忘了。”這少爺,從小過生日。每逢他小生日,鄒榆心都要買個小蛋糕樂樂呵呵地在家慶祝一桌席。更別提他二十整,在鳴宴樓大擺的生日宴了。

    誰不知道,他是正月里出生的貴子。臭顯擺。

    顧弈撇起一側嘴角。

    下一秒,青豆手從桌底下捏起他一根食指,搖了搖。他偏頭,撞上她裝傻的一顆酒窩。

    一月啦。

    顧弈清清嗓子,反手握住她的手,低下了頭。

    虎子以為他們氣氛僵著,拍拍手張羅去拍照,“留念留念!老子特意洗了個澡呢,不拍照浪費了。”

    “要不去樓下拍吧。”青豆想起樓前那排氣派的停車場。

    “對!有輛皇冠來著!”虎子讓服務員別撤桌,等會還來吃,他們先去樓下一趟。

    青豆說要不吃完再拍吧。虎子說,吃撐了人支不起來,就現在,半飽正正好。人最精神。

    出牢監的人最大。大家都聽他的,腳腘窩往后一頂,凳子滋滋拉拉。起身時,青豆和顧弈的手仍黏連在一起,忘了松開。

    虎子和傅安洲都看見了,明顯一怔。

    好好的朋友,忽然變成了情侶,怪不適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