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買了一個大吊扇一個臺式風(fēng)扇。

    吊扇扇葉顏色像春天抽芽的嫩葉。扇葉一轉(zhuǎn)，舒服得人都能吹起來。臺式風(fēng)扇扇葉是藍(lán)色的，像廣告里的冰塊，看著就涼。

    買這么多，蓉蓉高興了，青豆青梔高興了，吳會萍卻不高興。尤其晚間吃飯，青松問起兩個meimei成績，蓉蓉提了一句要把青梔送去寄宿學(xué)校，那邊管得嚴(yán)格，把吳會萍?xì)鈮牧恕?/br>
    青梔天生惹禍秧子，學(xué)好不容易，學(xué)壞特別快。她去讀寄宿，孩子就廢了。

    青豆敏感，察覺到娘臉色不好，悶聲吃完飯，催青梔洗碗收拾，把吳會萍拉進(jìn)屋給她順氣。

    吳會萍被拉到房間沉默了一會，倒沒有對青豆說什么。青梔在蓉蓉學(xué)校，讀書垮確實抹黑。所以蓉蓉對青梔讀書抓得很緊，急了難免要皺個眉頭。

    吳會萍護(hù)短，自己打來罵去都行，但蓉蓉對青梔皺眉頭，想把青梔送走，她就噎，她就心口堵，她就難受。

    她朝青豆擺擺手，“沒事。”

    青豆不信，“真的嗎？”又怕她不在，吳會萍跟蓉蓉有矛盾，給她理思路，“嫂子很好的，蘿卜白菜都吃了。”

    “我哪里給她吃蘿卜白菜了！”吳會萍跟樓里這些人學(xué)了，每天一葷一素，搭配得很好。

    青豆知道冤枉她了，趕緊擺手：“我的意思是，她懷孕了，二哥給她買東西就是給孩子買啊。”

    “我說什么了嗎！”吳會萍憋著聲，怪女兒不理解她。

    青豆問，那是什么啊？她摸著娘的手，看外頭沒人，拿白醋兌水，給她泡手。吳會萍想了想，還是說了心里的不快。

    “蓉蓉覺得這房子小，孩子下來肯定擠，你以后念大學(xué)住宿，梔子送去寄宿，meimei不都趕出去了嗎？這個家......”吳會萍習(xí)慣了家里由她做主，也意識到自己在慢慢失去掌控權(quán)。

    青豆想說嫂子不是這樣的人，她又不是沒錢，怎么可能這么想。就是湊巧而已。

    但她知道自己說不動吳會萍。或者，在吳會萍揭開這點之后，她有點被吳會萍說服了。

    母女相顧無言的時候，青梔推門進(jìn)來。

    她濕漉漉洗完碗的雙手往身上一揩，“終于洗完了！我可以去看電視了嗎？”

    青豆翻白眼：“你再這樣就把你送去寄宿！”

    “太好了！我要去寄宿了！”剛剛嫂子提寄宿學(xué)校，她已經(jīng)興奮了。青梔一屁股坐在床尾，自己算起賬來，“同學(xué)說，我們要學(xué)上海改回五四，哈哈哈！這樣我馬上就可以讀初中了！哈哈哈哈哈！我要去住宿了！”

    天知道！她多想搬出去啊！在家里她都快窒息了。

    青豆和吳會萍：“......”

    作者有話說：

    明天一定肥更！

    本章24小時內(nèi)正分留評都發(fā)紅包！

    第33章 1990·夏 ◇

    ◎勸君快上青云路3◎

    程青松難得回來, 自然與蓉蓉粘在一起。在家不方便老粘著，兩人順著東門橋往東，大熱天的，走了個把小時, 蓉蓉氣喘聲稍大了點, 青松立馬蹲了個馬步, 托住蓉蓉，把她背在了背上。

    他舍不得媳婦兒累。雖然嫁給他就夠累的......

    夕陽余暉染紅天空, 天光水色融作混沌。他們變成一個烏龜, 在陸地上慢慢前行。

    他說，“一直這樣背青豆, 從小背到大，倒是第一次背你。”

    蓉蓉下巴磕在他肩上, 問：“是不是重了不少？”

    “教書育人，肯定是要比青豆重一點的。”他笑得發(fā)顫, 背后的熱心氣通過震動, 一陣陣傳到蓉蓉心口, “我背的是知識。知識就是力量。”

    蓉蓉笑得不能自已, “重就重, 從哪兒學(xué)來的招數(shù)。”

    “你不懂，不能隨便說姑娘重的。”

    蓉蓉伏在他背上：“你學(xué)壞了！都知道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了。”以前程青松看著壞, 實際很土很實誠。擺攤時候, 眼里裝著生意人的精明和討好，面對女孩, 卻沒什么花花腸子。現(xiàn)在他......或者結(jié)婚后, 明的暗的花招可太多了。直叫蓉蓉懷疑他以前的模樣是裝的。

    “我哪里是學(xué)壞的？”

    “什么？”

    青松咳了一聲：“我本來就壞。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蓉蓉又好氣又好笑, 手掛在他頸上, 只能張嘴咬他。青松心猿意馬，讓她別鬧，要出事的。

    她不敢了。她知道“那些事”確實很麻煩，這兒不方便出。

    “舞廳生意怎么樣？”

    青松說，夜夜都滿，月卡賣到紙都不夠用，只能手寫蓋手印。那幫人才都寂寞，晚上能干嘛呢？也不是各個都愛看閑書念酸詞畫圖稿的，也有不少文藝愛好者無處發(fā)泄寂寞。

    “你那字行嗎？”蓉蓉知道他大字都不會幾個。

    “我們有售票小姐的。”

    “漂亮嗎？”

    “就是個女的，臉沒看清過。”他撇清。

    她低笑：“男的多還是女的多？”

    青松右手手臂力量松力，人往右一傾，在蓉蓉倒抽一口氣時，飛快一啄。

    到底是混過街頭的人，這橋上有人沒人，遠(yuǎn)處幾男幾女，正往哪兒看，他盡收余光。蓉蓉羞得像個小姑娘，到家還在佯怒，不肯饒他。

    她不饒他，他偏要逗她，倆人膩得青梔都產(chǎn)生了疑惑。

    那更別提對“愛情”過敏的青豆了。

    青豆抓耳撓腮，靈感爆發(fā)，這封信還沒貼郵票寄出，下一封信又開始寫了。

    她激動得雙手顫抖，極盡辭藻，一口氣沒喘又是洋洋灑灑兩張紙。魚娘魅力施展到極限，書生沒受住，輕浮在頰邊落下一啄。

    唔！這一啄，她細(xì)節(jié)描繪——暮色四合，書生濕漉漉的嘴唇，魚娘臉頰的絨毛，以及清脆的一啵唧，全部擴(kuò)寫！

    正在劇情要推進(jìn)之時，電筒的光越來越暗，暗到幾乎看不清字跡。青豆筆尖一急，迅速收尾：欲知小啄之后，且看下回。

    隔壁青松呆兩天就要走人，與蓉蓉耳鬢廝磨一整夜。也沒干啥，就是說話，親親說說，摸摸肚皮，再親親。

    晨光熹微，蓉蓉在睡，他悄悄往她手指上套了個銀戒圈，親了親她的額角。

    他去海南，除了借的、別人投資的，還有蓉蓉賣掉嫁妝給他的。她塞給他一筆錢，說是自己攢的，但青松知道，因為結(jié)婚，她和家里鬧得不愉快，尤其是她爸，不可能給她一萬塊。他當(dāng)時沒多想，急著往海南。

    等他發(fā)現(xiàn)這錢是蓉蓉把自己的嫁妝金戒指、金項鏈、金耳環(huán)、金手鐲賣掉得來的，人已經(jīng)在海南了。

    他站在舞廳外頭，看著招牌掛起，心里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干出本事，不讓媳婦受苦。

    他掙到第一筆錢就買了個戒指，跑了幾個柜臺就為找一個一模一樣的。

    他這邊套上，剛抽出手，唇還沒離開她的額角，一道銀線已滑下了眼角。蓉蓉死死拿戴戒指的手摳住他的手，“瞎買什么啊瞎買。”

    -

    七月，盛夏。

    暑天的滾滾熱浪把平靜的人吹得搖曳不定。高三人手拿個扇子或者抄寫簿，穿梭走廊，來回扇風(fēng)。嘴里念念有詞，目光呆滯恍惚。

    高一高二迎來期末，在高考前兩天被趕出學(xué)校。青豆聽完試卷講解，兩手一拍，心情頗為愉快。這次考的還可以。

    她沒隨大部隊回宿舍，而是出了趟校門。

    她要把第三封信寄出去。

    學(xué)校門口沒有郵筒，南城師大附中的學(xué)生寄信需要拐過一條街，行至新亞賓館。

    這里靠近南城市中心。樓房浮出城市地表，幾個施工現(xiàn)場即將為高考暫停施工三天，這兩天在收尾。工人敞著背心，露出黝黑發(fā)光的胸膛，安全帽一撂，睡在了大馬路邊。

    郵筒前是南城第一家港式茶鋪，裝修小資，地面花彩方磚，半墻鋪就艷粉馬賽克小磚，輔以乳白點綴，是有點港片味道。

    青豆寄完信張望一眼，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形。她不信，多看了一眼，意外真是顧弈。

    他不應(yīng)該在學(xué)習(xí)，要高考了嗎？

    她站在門口死死盯著他，像抓兒子逃課的娘。

    顧弈面對馬路，對面坐了兩個女孩，青豆只能看到背影，應(yīng)該很漂亮。一個長發(fā)一個短發(fā)，時髦打扮，喇叭褲、hama鏡、小背心、大耳環(huán)，都是素素喜歡的元素。

    社會上，把這樣的穿衣打扮歸類為壞女孩。

    因為認(rèn)識素素，所以在青豆心里，這樣的女孩是牛b姑娘，擅長裝扮自己、無視他人，還有玩弄男人。

    顧弈與姑娘相聊甚歡，好久才把目光從姑娘臉上挪開，投往遠(yuǎn)處。

    他和青豆對視三秒后，短頭發(fā)的漂亮姑娘順?biāo)抗馀み^頭，朝青豆望來。

    可真靚。眉眼都上了妝，眼皮上是藍(lán)色的眼影，一對兒睫毛花蝴蝶似的，撲朔撲朔。好看得青豆眨眼都眨得快了點。

    短發(fā)問顧弈：“認(rèn)識？”

    顧弈笑了，臉曬得紅成這樣，是站了多久。他對青豆招手：“進(jìn)來喝汽水。”他要了一瓶橘子汽水，起了瓶蓋插上吸管遞給青豆：“怎么沒回去？”

    “我來寄信。”青豆乖巧地抿住吸管喝汽水。

    顧弈用眼神發(fā)出冷笑。青豆瞇起眼睛，使了個眼色，問他在這里干嗎？

    他裝作沒看懂，轉(zhuǎn)頭對兩個姑娘介紹青豆：“我鄰居。”

    兩位姑娘了然，繼續(xù)說他們的事兒。

    青豆喝了會飲料，也沒等到顧弈介紹人家是誰。不過通過他們的對話不難猜。他們一直在說初中的事，應(yīng)該是初中同學(xué)。

    短發(fā)姑娘念的護(hù)校，分配到南城中醫(yī)院，長發(fā)姑娘念的師范，分配到東湖那邊的小學(xué)，她對分配單位不滿意，正在念叨。顧弈大部分時候都是聽眾，和青豆扮演同一角色，告別時，他也沒說幾句話。

    等姑娘一走，青豆窩里橫的眼刀快速飛去，桌子一拍：“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啊？”

    “她們啊！”青豆又咂摸了兩口汽水。

    “她們怎么了？”顧弈故作不解。

    “天哪，顧弈，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距離高考還有兩天！整個五號樓估計都不能見到明火。那氣氛，鐵定一點就燃。

    她隔著兩排銀杏都能感受到大戰(zhàn)前夕的壓抑，這廝居然優(yōu)哉游哉，和姑娘閑聊喝汽水。是瘋了吧。

    她多褶的眼皮一掀一合，胸廓氣得一起一伏。

    見她氣得額角流汗，顧弈笑得好不得意，伸手替她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