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了櫻桃,綠了芭焦 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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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弈問她:“想吃毛豆?” 青豆搖搖頭。 青梔跑得飛快,只是幾個眨眼的功夫,她氣喘吁吁空手回來,像是大功告成一樣地說:“沒了,賣完了。” 青豆看了眼電影,“那就去買花生。” 青梔不說話,眼睛意猶未盡地盯著電影。 “去呀。”青豆推她。 此刻,男女主角正唯美地躺在小瀑布下的青石上,畫面頗為曖昧。 顧弈抿嘴憋笑,見青梔不肯,拉拉她:“你去買,買完我就是你姐夫了。” 青梔一聽,撒腿就跑,跑得比剛剛還帶勁。 青梔剛一走,熒幕上,女主角閉上眼睛求吻,男主角害羞地不肯,畫面一度非常催人生津。 在場所有觀眾屏息,廣場上靜得可怕,樹葉響動聲突然顯得“驚天動地”,相鄰的兩人也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大家吃力地注視著男女主角的拉扯,直到女主角爽氣地啵了男主一下,才終于長舒一口氣。 青豆見“吻”的劇情過了,也跟著舒了口氣。 青梔回來,電影男女主角還在那塊青石上,她心道還好自己跑得夠快,一邊吃花生一邊繼續(xù)看。 作者有話說: 【本章揪50個發(fā)紅包】 第10章 1990之前 ◎春夏之交1◎ #09 程青豆 露天電影結束,街上已是漆黑一片。 青梔到底年紀小,八點之后對她來說就是深夜。她趴在顧弈的背上呼呼大睡,四肢脫力一搖一擺,活像風中稻草人。 他們推著自行車往回走,一路走一路說《廬山戀》劇情。 素素兩手擰著麻花兒辮:“我也要像周筠一樣勇敢大方,還有,我也想有那么多衣服。” 青豆說:“嗯。”衣服真的很多,一部電影穿的衣服,比她這輩子的衣服都多。 虎子說:“我要找個周筠一樣的婆娘。”勇敢大方! 青豆說:“你......”個豬頭三,“想得倒美。” 顧弈想的是,男主角太摸曲了,女生都這么主動了,他卻連親個臉都不敢,還要四下張望。都在山上了,怕什么“流//氓罪”,親完就跑啊。 但顧弈開口說的是:“這部電影拍的不錯。” 青豆說:“嗯。”要你說,全國人民都說好。 接著,青豆很主動地介紹自己的觀后感:“咳咳,我要說我的啦。” “說。” “嗯。” “哼哼。” “這部電影里,我最喜歡那個相機。”看了十多遍了,每次都會喜歡新的東西,喜歡女主角熱情,喜歡男主角正派,喜歡時尚衣服,喜歡多情山水,喜歡蜻蜓點水頰上一吻,這次看完,她最喜歡那部相機。 三腳架一架,人物入畫定格,像永恒。 報紙上說是寶麗來一次成像。她不知道這相機和照相館的相機有什么區(qū)別。 現在,青豆有股強烈的拍照沖動。 顧弈說:“我家有,不知道是不是同一臺。” 青豆腳步一頓:“啊?”她追上顧弈眼神,問,“真的嗎?” “我爸出國那年買的,讓我拍照寄給他。”本來要買進口的,但價格差了三倍,沒舍得錢。 “顧弈。”青豆叫他。 他挑眉:“嗯?” “顧弈顧弈!”她抬高音調,眼睛緊緊盯著他。兩顆酒窩擠得有點諂媚。 顧弈笑了,還沒說話,虎子在前頭嘲笑她:“程青豆,你就是個見錢眼開的狗腿子。” 見錢眼開是這么用的嗎?狗腿子是這么用的嗎?但青豆管不上了。 她笑嘻嘻地靠近顧弈:“這個東西是不是只要買了膠卷就可以用?” “對的,買膠卷裝進去,等拍好一卷洗出來,就是照相館的那種照片。” “膠卷貴嗎?” “膠卷一卷要25吧,柯達的。沖的話......”他想了想,“好像要15。” 青豆不說話了。她和二哥一個月吃住也就20不到,能體面見人,能去面館吃兩次燜rou面。用孟庭的話說,看著窮酸,其實還挺小資的。 但拍照也太奢侈了吧。 顧弈這話說完,別說青豆了,所有人都沉默了。 也許是困了吧。 報紙上接連報道的優(yōu)秀干部和創(chuàng)業(yè)萬元戶說到底還是太遙遠,報紙外的他們,對貧窮習以為常到聽到巨額數字也毫無斗志,只會犯困了。 小南城晚上過了八點,街上黑得陰森不說,沿街可以說是片甲不留。 逢年節(jié)要是掛串彩燈或是放兩盆鮮花,晚上關鋪前也必須收進去。但凡留下一磚一瓦,次日必定消失。采花大盜不一定采“yin”,人窮起來,普通的花也不會放過。 這些年偷窨井蓋之事可謂猖獗,也不知道后來誰把這口鍋扣在了口口人頭上,事實上,全國都窮得在口井蓋。 大家都好窮。青豆家更窮。 她在家屬院里,聽得最多就是大家在那十年受的煎熬和苦難,生活是如何一落千丈,知青是如何上山下鄉(xiāng),家人是如何被迫四散。 但青豆發(fā)現自己沒有這種故事,她從沒落魄過。程家窮到祖祖輩輩都是農民,沒發(fā)達過,所以連倒霉也沒輪上。 如果家里是貧窮辛勞的農民,那對那十年,確實是沒有什么概念的。他們只是普通的一窮到底。 憑什么顧弈可以有錢。青豆心里恨恨。 像是在漫長的沉默里接收到了怨念,顧弈提議:“你要拍嗎?可以按照相館......” 青豆下意識打斷:“不要。” 拒絕是情緒下的產物,脫口而出后她又想聽他下半句說什么,是按照相館一張的單價給他錢嗎?那是可以接受的呢。 青豆正在掙扎要怎么接回剛剛的話題,東門橋上兩個成年人按停了對話。 - 東門橋是小南城的標志之一。 傳說過去橋下水流湍急,常常翻船,龍王將東邊城門移至河道,用以鎮(zhèn)河,不知道真假,反正東城頭真的沒有門。上回青豆騎三輪扎進河里,顧弈還讓她踩踩河底是不是真有一扇城門。 小南城的夜確實黑,但東門橋的夜不黑。這里臨河,波光粼粼中托著一輪倒映的白晝,反映得石板路影影綽綽。 孟庭身姿窈窕,遠遠望去,模糊的剪影即可辨出姓名。 她站在東門橋下和于雨霖說話,隱有爭執(zhí),見幾個小鬼回來,朝他們招招手。 素素想躲,被孟庭上前一步拽到了于雨霖眼前:“素素,來,叫叔叔。大方點兒!抬起頭!別縮著!” 于雨霖是孟庭的丈夫。他常年戴一副金絲眼鏡,非常儒生氣,見人就笑,愛端個水果罐頭的茶杯,碧綠茶葉上下浮動,像他人一樣溫柔。 此人顛覆就顛覆在夜里。這種顛覆性不亞于當年虎子的金庸新編。 青豆當然沒法站在“一家三口”之中。她押著虎子湊熱鬧的后腦勺,快步往家走。 素素到小南城約一周,終于要直面問題了。青豆一邊為她松口氣,一邊有些緊張,不知道于雨霖會不會接受素素。 回到家中,很難得,mama和哥哥都沒睡,更難得的是,燈亮著。要知道,吳會萍不允許沒事開燈。就算青松告訴她,電費分攤,你省這點也沒用,吳會萍依然控制不了自己關燈的手。 洗漱時,青豆感覺青松有話說,等躺下了,才知道,真的是大事。 1988年春夏之交,程青豆人生發(fā)生了兩件半的大事。 其一,她見到了mama和meimei。關于大哥多少是遺憾的,但她們來到小南城,青豆每天早起睡覺都要幸福地流淚。 交再多朋友,談再多天地,都不如吳會萍一聲呵斥來得暖乎。青豆活到十六歲才知道,原來自己的mama有點兇悍,又有點紙老虎。 其二,也就是這一晚,二哥告訴她,他要在小南城買房。青豆的第一反應是二哥在吹牛。 程青松說的信誓旦旦,眼里噙著兩顆搖晃的燈泡,像有煙火在盛放:“要娶媳婦了,得弄個房子。” 房子?又是房子。 這五年里,小南城的人均住宅面積從8平升至12平,但青豆和青松的住所沒有變化,粗算下來,一人劃到兩三平吧。 這個詞對青豆來說特別近,就在腳下,又特別遠,飄在空中。 一九八五年九月十號是全中國第一個教師節(jié),而后全國各地響應號召,為教師改起福利房,沒多久,教師漲工資,沒多久,窮教書匠開始吃香。 小南城的老師們在接下來的三年里,論資排輩,陸續(xù)住進各學校集資建成的教育新村。 教育新村就在東門橋一號樓往西,也就是顧弈家西邊。 鄒榆心當時也想爭一爭,改善自己的小兩居室,把大女兒接過來。為此,她找過兩次南城大學的領導。 但顧燮之87年的時候去了譯制片里遙遠的異國他鄉(xiāng)讀書,加上他們83年就分到了最好的房子,所以這次分房一事沒有考慮他們。 那也是僅有的,青豆看到鄒榆心不夠精神的半年。 可見分房子多耗人。 虎子的筒子樓也不太平。 就算破得天天電閘跳電,夏天熱成蒸籠,暴雨水房漏雨,可筒子樓依然是單身宿舍樓男女撕扯爭搶的香餑餑。 那是一個可以稱得上是家的獨立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