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了櫻桃,綠了芭焦 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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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房按工齡、級別、職務、職稱、學歷等算分,分高者得房,分低者繼續攢分數。 好不容易攢夠分數,房子也不是任你挑選,要抽簽分房。 就是說,空出二十套房子,你得到的是哪一層、哪一間,要看運氣。 靠外的光線好,靠樓梯的非常吵,靠廚房水房的非常熱,門道講究不可謂不多。 青豆自己家沒有一個體制內的,但她周圍卻全都是。每天看他們米面糧油水果往回領,聽他們說房子的門門道道,久而久之,莫名其妙成了半個算分換房的小專家。 青松有時候回來會能遇見找她聊房子的阿姨,而青豆也幫青松用職工內部價入過一些好東西。 房子天天在嘴邊叨叨,當青松說出這回買房的細節時,青豆整個人像是田間越燒越旺的秸梗,越聽越熱。 青松說:“有個四樓的房子,分了一年多沒分出去。” 青豆一拍手:“小南城這邊的說法,四樓不吉利。” 小南城方言前后鼻音和平翹舌音不分,所以“4”就是“死”。 青松說:“門牌號也不太好,404。上一戶住那里的一對夫妻,離婚了,后面的人更不愿意了。” 青豆嘆氣:“離婚是大事啊。” 這年頭離婚,事的嚴重性和輻射性比結婚要廣泛很多。在青豆的信息渠道聽來,離婚是古代皇帝老兒駕崩一樣等級,能震動四鄰的大事。 青松說:“今年四月,他們單位想把這房子賣了。” 青豆問:“誰告訴你的?” “孟庭。” 青豆眼睛一轉,原來如此。如果他們買房,就順理成章搬出去,而孟庭若做通于雨霖的思想工作,這間泥瓦房可以給素素住。兩全其美啊。看來,最近悶聲鑿墻沒有白做功。 孟阿姨到底是孟阿姨,真是顆活的七竅玲瓏心。 青豆問:“多少錢?” “一萬五。” 天哪。上次五千都覺得不可能,這次翻了三倍。青豆嘆了口氣:“哎。” 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直沉默如睡著的吳會萍忽然開口,“那就湊湊吧。” 其實在程家村,“4”也不吉利。但當年青豆害瘟,風水先生說過,這個小姑娘命不同。青豆是一種攀緣草本的吃食,撥豆不是要扒開絲絲縷縷取出那顆豆子嘛,她就是有點彎繞的命,“4”旺她。 青豆苦惱地喊道:“又不是一百五,哪那么容易湊到啊。” 下一秒,吳會萍和程青松異口同聲:“你好好讀書,這不歸你管。” 青豆笑了,“要集資嗎?我有一百五。” 吳會萍問:“哪來的?” “我存的!”青豆咯咯笑,“我放在這張床的床板下面,萬一有天......我和二哥餓肚子了,我還有私房錢!” 程青松躺在地鋪上,哎喲了一聲,“我說咱家怎么這么窮呢,原來養了只偷米的小老鼠。” 話正說著,素素進來了。她很懂事地把燈熄了,爬到了青豆身邊。 青豆悄悄問她:“怎么樣?” 素素垂目,掩住情緒:“我也不知道,再說吧。睡吧。” “好,睡覺。”青豆與素素在黑暗中對視一眼,沉入睡夢。 再睜眼,陽光明媚。泥瓦平房的地鋪收好了,吳會萍忙忙碌碌進進出出。 吳會萍見她醒了,把她泡在水里的梔子花擺擺好,深嗅了一鼻子:“這什么花啊,真香。” “是的,老香了。”青豆在梔子花的花香里意猶未盡地翻了個身,正奇怪mama不知道這是梔子花嗎,就聽見耳邊的嘈雜越來越大。 見裝載行囊的蛇皮袋放在了屋中央,青豆才反應過來,mama和meimei今天就要走。 “怎么了?不是說禮拜一走嗎?”青豆急得土話都冒了出來。 吳會萍聽到青松有買房意向,趕著回家,她要把地里的菜收了賣了,要去問大伯挪點錢,去她大姐二姐三姐四姐那里問問看,能不能借點,她一想到上上下下都是事兒,城里是一天都待不住了。 話音一落,青松滿頭大汗買了車票回來。 他邊拿井水沖臉解熱,邊說:“中午的車。” 青豆腦袋一片空白,顧不上洗漱,踹了被子就往顧弈家跑。睡前她想好了,要問顧弈借照相機拍張全家福,寄給大哥,要是他不借,她就帶她們去照相館拍。 顯然后者來不及了,青豆急得掉眼淚,照片的愿望全寄托在顧弈身上了。 她跑到筒子樓樓下,忽覺腳軟,找了輛自行車,一屁股坐在后座上想對策。 正好,虎子和他爸從東門橋那兒過來,手上還捏著半截油條。 青豆乖巧地沖王乾叫了聲叔叔,等他上了樓,青豆把這事兒給虎子說了,“你說,顧弈會借我嗎?”這照相機到底是金貴的寶貝,不是說借就借的。如何開口,都有些不識好歹。 虎子“哎呀”了一聲,接著皺起眉頭。很是苦惱。 青豆著急:“不肯嗎?給錢也不行嗎?” 虎子也不知道顧弈肯不肯,只能問青豆:“一張照片多少錢啊?” 青豆飛快口算:“一卷膠卷是20張還是30張?算了,就按一塊錢一張算,洗一卷15塊,那洗一張也算他一塊錢。唔......一張照片兩塊錢夠吧。”她已經往多的算了,一點沒有坑他的意思。 她想想又不對:“得加上相機本金。照相館一張是20塊,我就給他20行嗎?” “那行啊。”虎子一聽很劃算,換他肯定干。 “那你陪我去找他行嗎?”青豆有點緊張。 虎子百分百樂意奉陪。 走出兩步,青豆兩手一拍,想起自己沒帶錢。二十塊錢這么大額的巨款,她怎么會隨身帶呢。 “我得回去拿錢。”這樣比較有誠意,不然像賒賬的。 青豆興沖沖往回跑,跑著跑著,腦子里浮上不少顧弈的好來。他一直都挺大方的,買糖會給她捎一塊,吃醪糟也一起分,應該不會這么計較吧。還有還有,昨天她還給他出了看電影的錢呢。要是他等會同意借相機,昨天電影就算她請他,不要還了。 青豆跑進院子,一頭扎進小屋,只是,手探到床板下熟悉的位置,笑意僵住了。 她往左摸,往右摸,再往左,再往右,如是幾個來回,心慌成一片。 一分鐘后,她將整塊床板掀了起來。 沒了?沒了。不可能啊。 青豆像被兜頭潑了盆涼水。她迅速冷靜,拉開五斗櫥重新找,她想,也許是自己某天點錢點完了換地方放了。 五斗櫥每一層都整整齊齊碼了東西,每開合一層,青豆的心就涼一截。 篦子鏡子、繡花錢袋、鐵皮煙盒、盤包了漿的魔方、國光口琴、兩枚佳光大電池……再往下是毛巾手帕,她的衣褲,二哥的衣褲......這些東西她經常擦拭折疊整理,每一樣東西的位置她都清清楚楚。 她又去翻了床頭麻袋里的米,之前她藏過,后來聽說米會被偷,生怕別人偷米把錢也背走了。 虎子站在門口:“找到了嗎?”說著走近青豆,看清她滿臉的淚水,嚇了一跳,“怎么哭了?” 青豆一邊流淚一邊又把這一眼見底的房間翻了一遍。 二哥問她找什么,她說一疊錢。 他笑:“你那一百五十塊私房錢嗎?” 青豆不許他笑:“真沒了......”那是她存了六年的錢。一分一分攢的。 也許是看青豆真的著急,每個人都來幫她找了。素素虎子二哥mamameimei,大家挨個進屋看了一圈,接力一樣出去了。 尋找只是安慰動作,他們動作漫不經心,好像知道這錢是找不到了。 青豆失神地坐在床上,指尖隱有數過千遍的結實褶皺的手感。 吳會萍看了眼庭院,拽過大丫頭的手,壓低聲音:“你離那個素素遠點,這種女的不要好,學也不上,打扮得像妖怪一樣,手腳肯定不干凈。” 青豆忙確認了一眼外面:“媽!你說什么呢!” “不然能是誰拿的?這里又沒外人。”一百五,她和青梔兩年也就用這個數。 青豆懵得擠了兩顆眼淚。吳會萍伸出粗糙的手,為她拂去眼淚,“以后錢放放好,不要告訴別人。你昨晚這么一說,洞里的老鼠都聽見了。知道什么是財不外露嗎?” 青豆兩手一垂,徹底失去了找錢的動力。此時此刻,她明白,這錢是找不回來了。 她怔怔地靠著門,徹底忘了自己本來要干嘛。 直到素素端來一碗糖粥,把勺子塞到她手中,青豆才咽下口中的咸腥,楚楚可憐地抬眼看向素素。 四目對視的剎那,青豆耳朵里涌入鄰里低語,同時釋放的,還有經年藏匿的重重的心跳,以及碎碎響起的鄒榆心的訓斥。 青豆的眼神很重,重得像一萬五千個一分錢硬幣。 素素被她看得頗為不自在,避開眼神:“你說的,吃糖心情好。我扇了好一會,應該不燙了。” 青豆抽了抽鼻子,推開碗:“我不想吃。” 素素愣了愣,縮回手,“那等你餓了吃?” “我不餓。”青豆不再看她。 “哦。” - 顧弈進來時,青豆已經不哭了。她正在給青梔扎小辮。 “程青豆。”顧弈開口叫她。 虎子嘿嘿一笑,做了個“里面請”的動作:“看我把誰請來了。” 青豆循聲回頭,手上的辮子掉了,眼淚流了下來。 她不敢置信地盯著顧弈手里的相機,下意識地說:“真的跟電影里一模一樣。” 黑洞洞的鏡頭,金屬質感的機身,比電影里好看。 “我看了,不叫寶麗來,叫海鷗。國產的。” 青豆手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褲子:“我......” “先拍吧先拍吧,阿姨不是要走了嗎?”虎子掐掐青梔的臉蛋兒,又朝吳會萍招手,特自來熟地張羅道,“阿姨,來啊,拍個全家福再走。” 青松像是明白怎么回事了,笑著拍拍顧弈肩,“合著豆兒哭了一早上,是要問你借相機。怎么?一百五是抵押的錢?” 顧弈搖頭:“沒。免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