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侍女要登基 第84節
送走了高子墨,她想過是否應該虛與委蛇,讓自己熬過三年的時光,然后換來自由,但是真的看到了元璟這張臉,卻發現自己的憤怒根本壓抑不住。 她不想再忍耐了,也不想再偽裝了。 就算她知道,這件事應不是元璟的意思,是元哲自作主張。 因為從廣信大師那里得知高檀宇的傷勢,不可能有子嗣,到決定暗殺高子墨,中間的時間差根本來不及將消息傳遞回去,請示元璟。 但她依然覺得憤懣難言,上輩子東越多少黎民百姓慘痛的殺戮和仇恨…… 她目光中近乎瘋狂的恨意元璟看得真切,滿心痛楚,滿心不解,明明一天之前,兩人之間還和煦安樂,怎么只是幫了高子墨一次,就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在過來之前,他甚至已經決定忍下這件事了,卻被吳婕這仇恨的目光激起了怒火。 “你喜歡高子墨?”左思右想,他只能想到這一個可能。 她說的在東越的戀人,青梅竹馬,哈,兩人本就是在東越相識相遇的,少年相逢,說是東越的戀人也不算欺騙。 “我早該知道。從去年中元節在山洞里見到你們兩人開始。”這個認知讓元璟眼眶發紅,疾步上前攥住了吳婕的手腕。 腕上傳來劇烈的痛楚,明知道他誤會了,卻完全沒有辯解的力氣,只有憤懣一重重涌上來,她崩潰一樣大喊。 “我就算愛上他,也不會愛上你!你這個卑鄙的家伙。” 元璟眼睛閃過赤紅的光,情不自禁收緊了力道。他將她拉到近前,“他就這么好……” 吳婕被他圈禁在墻壁和他的臂膀中。抬頭對上那冷徹到極點的眼神,驟然打了個哆嗦。 仿佛有什么瘋狂的東西,迫不及待要沖破冰封,洶涌而出。 兩人貼得極近,他凌亂的呼吸鉆進她的耳朵里。 “你們一個兩個,都只會欺騙我,放棄我,無論我怎討好挽留……”元璟的話語中帶著滿滿的痛楚。 吳婕本能地感覺到危險,她狠狠地抬腳踢著他的腿,想要掙脫這份束縛。 可元璟的力道根本不是她能抗拒的。百般掙扎都無法掙脫,動作間,她撐在旁邊小桌上的手突然碰觸到了一樣東西。 那是果盤里放著的削水果皮的匕首。頭腦一熱,吳婕想都沒想,抓起匕首沖著他刺了一下。 本以為元璟會躲避,他卻像是夢魘了一般,不躲不閃,直到吳婕眼睜睜看著鋒銳的刀刃刺進他胸口。他才猛地抬手,一把攥住了匕首的刃。 眼看著赤紅的鮮血流淌出來,吳婕整個人僵住了。 也許是她眼中的驚懼之意太明顯。元璟迅速從短暫的癔想中清醒過來,他盯著激動的吳婕,壓抑紊亂的心緒,后退兩步,放開了對她的鉗制。 握住刀刃的手一用力,就將那把匕首拔了出來,扔在地上。 吳婕其實扎得不算深,但鮮血洇開在夏日單薄的衣衫上,宛如盛放了一朵赤紅的花。還有手指被割裂而留下的血跡。 元璟臉色慘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你要去哪兒?”吳婕條件反射地問道,聲音發顫。 “當然是帶兵追殺你心愛的人了。”元璟目光冷徹,宛如冰雪,“你不是說過,我想要殺他嗎,既然如此,就應了貴妃的金口玉言。” “你……”在吳婕驚怒交加的視線中,元璟捂著胸口,拂袖而去。 再繼續呆在這里,他生怕會干出讓自己后悔的事情來。 吳婕踉蹌后退兩步,跌坐在回廊上。 接下來的日子,吳婕過得渾渾噩噩。 元璟沒有再過來,也沒有高子墨被抓住的消息傳來。 夏去秋來,天氣很快變得涼爽。 在避暑行宮住了一個月之后,她返回了宮中。長秋閣的日子繼續平淡如水。 吳婕原本做好被他處置的準備,畢竟自己那一夜,實打實地將劍刺進了他的胸口。 多少武功高強的刺客,都做不到的壯舉,竟然被自己完成了,只要再深入幾寸,也許這個人就無法活下來。 午夜夢回的時候,她也會悚然驚醒,為自己沖動之下的舉動,是否會連累家人,連累東越,但仔細想想,又覺得一種咬牙切齒,索性再深一些算了,也不必這般擔驚受怕。 從侍女間歇傳來的談話,吳婕知曉,元璟并沒有露出任何異樣,他如往常一般處理政務,召見臣僚,日夜忙碌不停。若不是清晰地看到鮮血洇開,觸目驚心,吳婕真的要懷疑,那一劍完全沒有發生過。 他將這件事情徹底壓了下去。 隨著天氣漸冷,元璟一直沒有出現。 吳婕索性放空了頭腦,仿佛又回到了上輩子那段被幽禁的生活。 這樣也好,是等到他對自己的耐心耗盡,下旨處置了自己,亦或者徹底擱置在一邊不理會,她都認命了。 秋去冬來,下雪的一日,她坐在廊下,抬手接著今年的第一片雪花。 一只貓兒從廊道底下鉆出來,拱到了她的裙裾邊上。是小白爪。 這些天因為元璟長期不見人影,小白爪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接受了吳婕這個次要主人的撫摸和喂養。 尤其隨著天氣變冷,它需要更多的溫暖。 趴在吳婕的大腿上盤成一團,小白爪喵喵叫了兩聲,將頭埋進了爪子里。 “你在想那個家伙嗎?別癡心妄想了。” “這么喜歡干脆將你送去乾安殿算了,說不定那邊更暖和呢,不過就是沒有那么多小弟小妹讓你稱王稱霸了。”乾安殿附近自然沒有任何野貓。 在她的撫摸下,小白爪突然抬起了頭顱,喵喵叫個不停。 吳婕順著它的視線望過去,立時僵住了。是元璟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后門處,斜倚在門框邊上,雙臂環繞,盯著這邊。 吳婕低下頭,想要起身離開,可小白爪這個賴皮的東西牛皮膏藥一樣粘在她腿上,讓她沒法起身。 “東越的這個季節,應該還很溫暖吧?”元璟緩步走了進來。 吳婕繃緊了身形,算算日子她已經快三個月沒有見元璟了。 幸而他沒有走得太近,在廊前停下腳步,元璟凝望著她,冷靜地吩咐道:“收拾一下東西,我送你回東越。” 吳婕幾乎反應不過來他說的是什么。 只是經歷了從夏天到冬天,元璟竟然肯放她走了。 她站起身來,盯著他:“你說的是真的。” “看來朕在你這邊,連一點兒信用也沒有了。”元璟自嘲地笑了笑。 “朕只是過來通知一聲,相信的話就趕緊收拾東西,明日出發。” 元璟的表情明顯不是開玩笑,而且他也不可能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他竟然肯放自己走了。吳婕一陣喜悅,又一陣莫名的失落。 “多謝了。”她低著頭,僵硬地說道。 “不必感激,本就是朕單方面要求你入宮的,并未顧惜你的心情。”元璟上前走了兩步,也坐到了回廊上。 兩人之間隔著一段距離。 小白爪終于從迷糊的睡夢中醒來,見到元璟,興奮的從吳婕腿上跳下來,然后跳到了元璟的腿上。 吳婕看著他,元璟依然是那般俊美的模樣,只是眼眶泛著一層烏青,眼珠里面帶著細微的血絲。 這是他忙碌到極點,疲憊到極點才會有的樣子。 他低著頭,撫摸著小白爪光滑的脊背。片刻抬起頭來,“把這個小東西也帶走吧,你不是說東越的魚兒更加鮮美嗎。” “也許它更愿意留在這里。”吳婕看著趴在元璟腿上舒坦地瞇起眼睛的小白爪, “朕日子過得忙碌,只怕未必有心情照顧它。”元璟悵然說著。 半響,又抬頭望著她,“朕一直有一個疑惑,公主可愿意回答。” “什么?” “自入宮以來,公主就對朕避之唯恐不及,宛如毒蛇猛獸,朕這般讓人厭惡嗎?” 他憤怒之下以為吳婕喜歡的人是高子墨,但回去之后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卻覺得不對。她與高子墨的來往,有幾次也被他看在眼中,那并不是對戀慕之人的態度。 為什么,吳婕想了想,望著庭院中飄灑的雪花,幽幽說道,“要聽一個故事嗎?” “什么故事?” “從前,有一個國家,國小力弱,只能在強國之間掙扎求存……”吳婕緩緩開了口,講述著那段刻骨銘心的記憶。從自己入宮受寵,到身邊侍女行刺,驟然失寵。 她臉色慘淡,眼眸卻亮得驚人。 元璟認真地聽著,一開始,她以為吳婕講述的是自己,但聽到入宮之后受寵,又失寵,卻感覺詫異,這并不是她的經歷。 可凝視著吳婕的面容,他又感覺不對勁兒。這種感同身受的痛苦表情,仿佛她就是那個故事中被辜負被欺騙被放棄的那個人。 凜冽的風吹過樹枝,摩擦出沙沙的聲響,將整個院落襯得越發靜謐。這樣的環境中,她的聲音格外清晰,連音調中難以抑制的悲涼憤恨,都格外清晰。 終于,故事講完了。 殿內一片沉靜。元璟半響,才低聲問道:“你從哪里聽來的這個故事?” “也許是書上看到的,也許是夢中經歷的。誰知道呢。”吳婕笑了笑,凝視著元璟。 “皇上設身處地想一想,你身為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可愿意原諒那個坑害他們國度,將罪名栽贓給他們,甚至之后還屠城滅族的人嗎?” “如此深仇,當然不能放棄,若是朕經歷此事,自當百般籌謀,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終有一天要報仇雪恨。”元璟冷靜地說著。 吳婕忍不住想要笑,大約以元璟的性格,設身處地,必然是要走那條最艱巨最不可能完成的道路的,可自己沒有那樣剛毅的性格和手段。 吳婕自嘲地低笑了起來,“也許那個女子太軟弱……”縱然能逃過一劫,也沒有了報仇的心思,或者說沒有這個勇氣。她選擇了一條更順暢的路,來保全自己的家人。 “世道艱難,然而事在人為。”元璟冷靜地說著。 停頓片刻,又補充道,“選擇報仇,并非因為被情意辜負,而是這故事里的皇帝太狠辣,明明已經將小國攻陷,俘虜其皇族,這樣已經夠了,為何要屠城滅族呢?” 吳婕一怔,這一件事,也是她心中仇恨所在。上輩子她與元璟之間的恩恩怨怨,終究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兒,屠滅新韶城,殺戮父母,是她永遠放不下的痛楚。 元璟目光灼灼,凝望著他,“此等暴虐之君,終究不可能長久……” 吳婕身體顫抖,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上一世,元璟征戰沙場多年,南征北討,其實從未有過屠城一事。世間征戰屠城,不外乎兩者,一者,征戰之時損耗過大,為了安撫軍心,屠城讓士兵發泄。二者,原本就有深仇,比如漢末曹cao因為父喪之仇而屠徐州。當初魏軍下新韶,輕而易舉,十數日就攻破,并未有太大折損,所以吳婕一直潛意識地認為,屠城之舉,是因為仇怨。比如,高子墨的仇怨,或者東越背信忘義,轉投南陳的仇怨。 但如今知曉高子墨原本就是元哲所殺,哪里還有什么仇恨?甚至再退一步,就算高子墨真的是因為東越和南陳的勾結而死的,高氏原本就意圖謀反,壓根兒是元璟的背后芒刺,那么上輩子他刻意表現出來的對高氏的恩寵信賴,其實需要狠狠打一個折扣的。 為這份虛偽的感情,為了高子墨,去屠城滅族?可能嗎? 自己死前兩個月,南方戰線勢如破竹,元璟即將南下親征,他親口承諾了會善待東越子民,會善待宗室。之后突然又出爾反爾。那時候新韶城破已經不少日子了,為什么破城的時候不屠殺,反而在安定下來屠城泄憤呢? 那時候的她被一連串的壞消息沖擊,精神瀕臨崩潰,都沒有來得及多想。尤其父母的身亡,還有親眼看到meimei的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