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侍女要登基 第83節
夏日的夜晚,吳婕穿得很清涼,半透明的白紗上繡著金線紋,透著一種朦朧綽約的美,肩頭的銀藍色外裙隨意地披著,隨著微風開合不停。明亮的月光下,整個人肌膚生光,宛如美玉。 殷長青不便多看,徑直行禮道:“臣等奉旨追查刺客,驚擾了娘娘。” 吳婕露出驚訝之色,“刺客?怎么竟然有這般兇險之人潛入了宮中,皇上那邊可安好?” 他躬身一禮,“被刺客潛入宮中,是臣等失職。皇上平安無恙,刺客也大多授首,只是有少數流竄,臣等奉命搜查附近宮室,以免有漏網之魚。” 吳婕露出不悅之色:“怎么,殷將軍今日想要入本宮的寢殿搜查嗎?此事與禮不合,本宮斷不能同意。” 殷長青從容道:“刺客兇險,仔細搜查也是為了娘娘的安全著想。” 吳婕皺起眉頭,依然拒絕:“本宮之前一直在殿內,并未聽見任何聲響。” 殷長青笑道:“娘娘不通武功,不知有些刺客功體非凡,神出鬼沒,便是潛藏在室內,有時也全無所覺。” “聽著倒是挺嚇人的。”吳婕不緊不慢地說著。“不知道這次潛入宮中的刺客,有幾個人。難不成比去年上元節還要嚴重?” “數目寥寥無幾,只是兇險之處猶有過之。” “如今夜闌國已經被皇上御駕親征,一舉蕩平,不知道今次的刺客,是什么來歷?” 殷長青頓了頓,“這個臣等也納悶著呢。需要擒拿之后,交由刑部仔細審訊。” “難不成是之前高氏余孽?意圖行刺圣駕?”吳婕猜測著。 殷長青垂下視線,沒有回答。 吳婕眉梢微挑,故意問道:“說起來,聽聞殷將軍以前也是高氏門下之人。” 殷長青曾經是西北前線探馬,他出身平民子弟,從小天資非凡,入軍中不久就實打實立下了幾次顯赫的功勞,有一次邊關戰敗,他帶著十幾名士兵流落敵后,不僅沒有被蠻人大軍絞殺,反而潛入敵營,燒了對方大部?糧草軍馬。因為這一次功勞,他被越級提拔六品的校尉,也進入了素來愛才的高檀宇的視野。西北大將軍對這位軍中新秀大為賞識,將其收為義子。 背靠了這座大山,殷長青的仕途更加一帆風順,年紀輕輕就晉升到東林衛統領的地位。 從這個角度講,高檀宇算是對他有知遇之恩,他卻不知何時轉投了元璟。 殷長青抬頭看向吳婕。 他為什么會背叛高氏? 自從高氏敗落,這個疑惑應該存在很多朝臣的心頭,但是還沒有一個人敢直接問出來。有的人以為自己屬于忠君王道的老派人。也有的人認為,肯定是自己調派入京城的這兩年,被元璟用高官厚祿收買了人心。 殷長青公式化地笑了笑,“大將軍的提攜之恩,自然沒齒難忘,但國事為重,也請貴妃慎言,大將軍雖然有失儀之處,但忠心耿耿,高氏門下自然也都是朝廷忠良。” 吳婕聳聳肩,“將軍果然忠義。” 兩人身邊的宮女侍衛滿心驚詫地聽著兩人的對談。話題怎么越說越歪,直接歪到三千里開外去了。 掰扯了好一陣子,殷長青目光掃過,兩個黑影從寢殿后窗閃過。 他垂下視線,恭聲道:“今日驚擾了娘娘,是臣等失禮。就依循娘娘的意思,明日領了皇上旨意,我等再入內搜查吧。” 吳婕點頭:“殷將軍果然是明理之人。” 離開了水殿范疇,殷長青腳步放慢,兩名侍衛來到他身邊,低聲稟報道:“之前屬下詳細搜查了一遍,內中確實無人。” 殷長青皺起眉頭,“怎么會無人?” 之前他故意在門前跟吳婕掰扯,就是拖延時間,讓屬下暗中潛入搜查。沒想到一無所獲。高子墨在這個避暑行宮里認識的人不多,可信的更少。高氏臣屬,大部?在這些日子的安撫中都歸降了元璟。也只有這個新晉貴妃最可疑。 “屬下連床底房梁,還有四周的水底墻角都查探過了,確認無人藏身。”兩人肯定道。 能去哪里呢?殷長青臉上露出一絲苦澀。 吳婕屏退了侍女,轉身進了房內。 她關上了門,聽著外面的聲音徹底平息下來,她按住胸口,總算松了一口氣。 轉頭看向身邊,溫聲道:“幸而他們沒有細看你。” 站在她身邊的是一個窈窕的侍女,梳著雙丫髻,劉海兒長長遮住了眉眼。此時抬起頭來,低聲道:“多虧了紫茴姑娘你的妙計。” 改扮成侍女的正是高子墨。他原本就生得清秀,再加上年齡小,此時一身小宮女的服飾,倒顯得頗為可愛。 剛才聽聞了殷長青帶人前來搜查,吳婕就知道以他的認真謹慎,不詳細搜一遍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自己大殿之內可藏身的地方雖多,也未必能逃過他手下的查探。索性兵行險招,讓高子墨換了一身小宮女的衣裳,然后站到了殿門旁邊的陰影之下。這個位置很巧妙,大多數人都不會注意到。 吳婕故意在殿外跟殷長青掰扯,給他的人制造機會,潛入殿內搜查。 那些人搜遍大殿上下,其中幾次目光掃過殿門口跟在吳婕后面的侍女,都沒有動疑心。 而殷長青因為吳婕穿得清涼,不便抬頭多看,雖然注意到殿門處陰影下侍立這一個小宮女,也只以為是吳婕房內的值夜宮女,并未多想。 高子墨看著鏡子里自己的形象,不免臉頰發紅,他匆匆將外裙脫去。剛才時間匆忙,他里面還穿著那身油光水滑的黑色皮衣。 吳婕上前幫他松開頭發,一邊問道:“你接下來準備去哪兒?” 高子墨目光投向窗外,“我要返回西北,然后報仇。” 吳婕蹙眉,“你怎么報仇?” 這幾個月里,因為元璟的懷柔手段,高氏旗下的將領大多歸順。西北兵權是元璟籌謀的重點,安排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將前去西北繼任高檀宇留下的位置,又調派了好幾處關鍵城池的守將。 高子墨笑了笑:“我們高家在西北經營五十多年,所存留的,豈是臺面上的這點兒實力。” 吳婕心神微顫,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高子墨已經這般仇恨元璟了,倘若他回到西北,只怕將來會挑起戰端。 被仇恨和憤懣填滿的心臟突然冷靜了下來,一種未知的恐懼油然而生。 高子墨并沒有注意到她細微的情緒變化,繼續說著:“紫茴姑娘,請你幫我一次,如今這個宮中,我能信賴的,也只有你了。” 在他誠摯的目光凝視下,吳婕低下頭:“你回了西北,要怎么辦?” “總要走一步看一步,若是我不盡早回去,只怕連剩下的這些勢力都無法保存了。”高子墨苦笑。 吳婕略一猶豫,點頭道:“好,我幫忙離開這里。”事到如今,她也別無選擇。 高子墨繃緊的精神徹底松懈下來,感激道:“若將來有回歸的一日,必不負姑娘的深恩。” 吳婕子忍不住道:“其實,人生這樣長,也并非只有仇恨。你如今還年輕,將來還有大好的人生。終究要保全自身最重要,想必你的親人泉下有知,也是如此想法。” 高子墨眉宇間郁結難解,依然鄭重點頭道:“我記下了。” 第85章 弒君 第二日, 刺客的事情漸漸平息下去,吳貴妃要去小佛堂禮佛。 小佛堂建在湖心島上,環繞四周的湖面極為寬敞, 是從宮外涇河引入的活水。也就是說順著小佛堂后的水道, 可以游出宮外。 這一行, 吳婕只帶了一個侍女。 在佛堂里消耗了大半日時光。估算著高子墨已經游的遠了。吳婕才收拾東西,從佛堂里出來。 返回清風殿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吳婕進了后殿, 卻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元璟正坐在廊下,看模樣似乎是等著她很久了,正百無聊賴地望著開滿蓮花的池塘。 吳婕目光轉冷,若要說這些日子的相處, 她對元璟的態度有所軟化, 那么此時此刻, 已經分毫都不剩了。兩輩子的委屈和痛苦將一切柔軟的情緒都沖刷得灰飛煙滅。 元璟沒有注意到她的情緒, 笑問道:“回來了, 小佛堂那邊冷僻地很, 想要禮佛在殿內就好,何必跑這么遠?” “想起了往日的事情,過去看看。皇上倒是關心。”吳婕沒有面對他,目光投向遙遠的天幕。 “朕只是擔心你, 萬一再遇到毒蛇毒蟲怎么辦?” “皇上之前不是說過行宮上下都已經仔細清理過了嗎, 更何況, 這宮中處處都是陰霾之地,難道別的宮室就沒有毒蟲毒蛇隱藏了?” 元璟終于注意到她情緒不對勁兒, 他沒有說什么,站起身來, 岔開話題:“時辰不早了,先去用完膳吧。” 吳婕冷冷道:“皇上政務繁忙,何必非要來我這邊用膳。” 元璟沒有說話,凝視著她半響,才認真地道:“誰讓愛妃你這邊的魚兒格外鮮美勁道呢。” 吳婕一怔,被這不著邊際的話語。 元璟信步走到水池邊上,光滑的水面反射著夕陽金紅余暉,如灑了金子般奢華。 他指著窗臺下面的痕跡,平淡地道:“若不是一條巨大又勁道的魚兒,怎么會躍起這樣高,將水漬和痕跡都留在了窗臺下面呢?” 吳婕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遙遙看去。果然窗戶下方,白凈的墻壁上帶著水漬浸泡的痕跡,還有一點兒細微的踩踏印痕。 她心中一顫,應該是高子墨留下的。那天晚上她倉促之間,只來得及收拾整理了窗臺上的痕跡,沒想到墻外還有線索。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吳婕索性破罐子破摔,這兩天的憤懣涌上來,她已經覺得自己要爆炸一樣。 元璟還在自顧地說著:“也不知是什么魚兒,能濺起這么大的水花。” “也許不是什么大魚。須知,就算是一條小魚兒,瀕死的時候,總要奮力一搏。” 元璟沉下臉色,凝視著她:“你今日出門帶了侍女吧,人呢?” “留在佛堂抄經了。”吳婕冷冷說道。 “黑燈瞎火的時候,讓女子單獨留在佛堂不妥當,不如朕安排人過去接她。” “皇上倒是體貼,不必了,也許皇上過去的時候,人已經不在了。” “去了哪兒?” “誰知道呢,也許是化為飛鳥,飛回了故鄉,也許是化身游魚,游回了家中。總之不用束縛在這個冷酷的地方。等著屠夫的屠刀不知何時落下來。”吳婕一句句說著,憤怒涌上來,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元璟沉默了片刻,放緩了音調:“朕知道,你之前就與他交好。只是這樣倉促離開,只怕北上的路不會一帆風順。” 吳婕別過臉去,“總比待在這里等死強。” “朕并沒有想過殺他。” “是啊,還不到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呢,”吳婕語調之中都是嘲諷,“皇上如今日日夜夜忙碌的,是如何收攏高氏留下的兵馬和人才。” “朕并沒有想過殺他。只要他安分守己,不再舉兵,朕可以保他一世榮華富貴。”元璟一字一句說道,這是他的真心話,他不是趕盡殺絕的人。 吳婕卻不肯領情,“什么叫安分守己?一輩子被囚禁在府邸之中嗎?高氏一族沙場征戰多年,兢兢業業幾輩人。然后呢,換來的就是你們的斷子絕孫?” 一邊說著,她快進了房內。 元璟覺得她不可理喻,緊跟著她的腳步。“你這樣義憤填膺干什么?朕記得不錯的話,高子墨的兄長,當年還曾經領兵征伐過你們東越吧?” 十幾年前的事兒了,東越是南陳的屬國,高家作為北魏將門,也曾經在南線征戰殺伐。 “彼此敵國,征戰本就是常理。”吳婕咬牙說著,她之前肯放下上輩子對北魏的仇恨,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想到之前兩國有仇,而如今卻知道,有的不是仇,而是栽贓和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