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吵
一邊是年末生意場人情往來,一邊是實驗室和委托人之間職權推拉,又要費神躲開Edith的糾纏,還時不時有大洋彼岸的幾只蒼蠅發來密信叫囂。 蕭徇鐸也算得上千頭萬緒,連軸轉了幾日才梳理出些條理。 當他風塵仆仆推開池玨家門,正滿心期待溫柔鄉撫慰心靈,被迎面飛來一只抱枕砸中。 隨之而來還有小姑娘的哭罵聲,他腦門兒一嗡,踢了鞋沖進去。 池玨一手扶餐桌站著,桌上都是沒動幾口的殘羹冷炙,花瓣型的眼眶氣紅了圈,一手顫抖地指向沙發那頭的徐知煜。 “喲,你倆孩子似的,這是爭糖吃惱了不成?”空氣里有些幼稚的劍拔弩張,蕭徇鐸以為他倆為小事拌嘴,拎著抱枕挑眉道。 徐知煜杏眼圓睜,臉上憤怒痛苦倔強交織,聽見聲響才發現他進來,倏然變色,急忙彎腰從地上提起了什么。 蕭徇鐸走上前幾步,穿過沙發椅背,才發現徐知煜竟然光著腿沒穿外褲。天藍色衛衣梢長,衣擺蓋住隱私部位。只是兩條肌rou萎縮的腿上一圈圈錮著金屬寒光,鐵錮深嵌進凹凸的皮rou,而縫隙間露出的腿rou青紫交雜,已看不出原本的膚色,殘忍得觸目驚心。 他張了張口,倒抽一口涼氣又合上了。 徐知煜松垮垮系上褲腰,自暴自棄地抬頭盯著池玨,諷刺一笑:“你要看,現在看見了?怎么樣,還滿意你看到的嗎?” “阿魚...我不是...”池玨哽咽著喘不勻氣,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不是什么?”徐知煜眼神像利箭般射向她,鋒芒冷冽如有實質,“不是可憐我施舍我?不是自以為是自作主張?池玨,那些爛事你知道便知道了,非要我扒光了,把所有傷口都撕開晾在你面前嗎?” 蕭徇鐸偷空掃視一圈,這才注意到沙發腳邊散落著十幾只精致的奢侈品紙袋,里面是些男款的衣物和用品。 他眨眨眼,明白了大致情況,先走到餐桌邊扶著指尖顫抖的池玨坐下。 “......“抿了抿唇,雖知道自己現在說什么都不合適,他還是按國際慣例勸架道,”她也是為你著想,不必這么咄咄逼人。“ 徐知煜看向緊挨著的男女,目光落在池玨手上的鉆石指環上,恍然大悟地心痛笑道,“我咄咄逼人?怎么不說她何不食rou糜?你蕭徇鐸也不必在這假好心,我泥潭深陷,你香玉軟懷。多好,你贏得多么毫不費力?” “贏誰?”蕭徇鐸老神在在,端了杯溫水放到池玨手邊,大風大浪見多了,還不至于因幾句話失了氣度,“贏你?恕我直言,打從第一天起,我就沒把你看作過競爭對手。” 熱汽在空中緊張地盤旋直上,徐知煜瞪大了眼,一時間被他頂得想不出如何反駁。 池玨心里顛來倒去,自覺被蕭學長撞見爭吵已是丟臉,又害怕蕭學長再說些什么讓場面更慘烈,思量片刻,慢吞吞開口解釋道:“阿魚,我們沒有輕視你的意思,只是想關心你,不想你過得太艱苦。” 杏眸像是突然被淬毒的刺扎中,雙眼暗紅脹痛,幾乎要流出血淚,他站不住地后退一步,忿恨道:“你們?呵,湊一塊兒跟我道貌岸然是吧。打量你們在別墅樓上做的那些腌臜事我不知道呢?這天底下,誰又比誰純潔高貴些?” 池玨聽聞此言,心下大慟,不敢想象當時撞見兩人歡好的徐知煜有多么心痛絕望。她霎那間無言以對,素手捂住胸口痛處,咬著唇又愧又悔,嚶嚶抽泣。 “徐知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蕭徇鐸見她哭得抽搐,薄薄的脊背都弓了起來,倒有些急了,開口呵斥對面簡直失心瘋了的少年。 “好,好,好。”幽咽哭聲鉆得他腦漿迸涌,心臟撕裂一般疼,徐知煜仰頭強忍熱淚,梗著脖子斷斷續續地說,“都是我的錯。我礙著你們卿卿我我了。好么,我走!” 他低頭用力看向池玨,兩串水珠終于順著重力滑落臉頰,他抬手胡亂抹了把臉,強行別過眼摔門而去。 池玨被巨響驚得一震,哆嗦著反應過來,拉著蕭徇鐸的袖口,顫聲求道:“他...他不能自己走。你去送,送他,可以嗎?” 蕭徇鐸自然不想去管,可低頭瞧見兩只兔子眼睛,輕撫烏發喟嘆一聲,認命道:“好,別哭。我去送他,你放心。” 蕭徇鐸堪堪一米九的身高,四肢頎長,幾步便在大門外追上踉蹌不已的徐知煜。 “你來做什么?笑話還沒看夠?”徐知煜以為他來挑釁,憤恨地盯著他。 蕭徇鐸看了眼惱羞成怒的少年,指指樓頂,又指指不遠處剛剛熄火的車,無辜道:“受人之托,把你安全送回去。上車吧。” 徐知煜仰頭看向最高層,透過暗紫色微弱光亮,簾幕緊閉,望不見里面哭泣的人兒。 心頭似乎有千萬根針在扎,他吸了吸酸澀的鼻腔,垂頭喪氣地跟蕭徇鐸上了車。 一路寂靜。 兩家離得很近,車程不過十分鐘。 蕭徇鐸專心駕駛,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看向身側,停下車才發現徐知煜已在悄無聲息中滿臉淚光。 這個夢想被毀,驕傲破碎,獨自支撐的少年今年也不過才十八歲。 “差不多行了啊。”他唏噓著搖了搖頭,無奈道,“還等著人來哄,你以為你是誰?池玨么?” 聽到池玨的名字,杏眸里濕意更勝。圓溜溜的眼睛水汪汪地轉過來,眼底的兇狠被蒙上一層淚霧,看起來可憐又可笑。 “我對她十年如一日,也沒見她懂幾分我的真心。”他少魂失魄地哀怨道。 “你坐在這,不往窗外看,就不知道冬天枯葉凋零,山巔堆雪了么。”蕭徇鐸心里默念日行一善,耐下性子多勸幾句,“自幼相識,不必多言,她自然是懂你的。只是她從未經歷過坎坷,滿心光想著寬慰你,或許方法粗糙了些。你就算看在兩小無猜的份上,也不該那么曲解她的。” 徐知煜一路上靜了會兒,蒙頭的火氣被涼涼月色澆熄,自悔方才口不擇言。 “池玨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她會不會真的跟你計較,不必我說,你自己就知道。”蕭徇鐸見他神色懊悔,便動之以情,“你也別賭氣了,難道真甘心與她生疏?等過幾天她消消氣,尋個由頭去服個軟。” “嗯,不勞你費心了。”徐知煜臉上掛不住,嘴上卻還硬撐,埋著臉點點頭,開門下車。 “喂,”蕭徇鐸恍若看見少年莽撞的自己,伸頭叫住他,壞笑著咧出虎牙,“別惹玨兒傷心,我還是可以考慮把你當作情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