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232節
他們不多殺一些,沒臉祭奠為了邊城而戰死的亡魂! 段怡半句也沒有提什么投降不殺的事,她回過頭去,朝著城樓上的祈郎中豎了豎手中的長槍。 祈郎中搖了搖手中的大旗,沖著她點了點頭。 段怡瞧著,看向了身邊的兩個人,“你們可累了,可還能繼續?” 蘇筠同韋猛一聽,瞬間來了精神! “哈哈,段怡,殺狗賊怎么會累?我覺得我來能大戰個三日三夜!” 段怡并不意外,她伸出手去,一手搭著蘇筠的肩膀,一手搭著韋猛的肩膀,“那好!咱們便將那敵人打怕了,叫他們的子孫后世都將這種懼怕,刻在骨子里!” 第四零零章 一枚暗子 今日的夜好似格外的長,天空黝黑如墨瞧不見一顆星辰。 “段三,咱們啥時候去打那些狗娘養的?” 蘇筠趴在草叢中,朝下看去,吐蕃軍營里靜悄悄地,營帳里已經熄了燈,空余大渡河中的河水拍擊著河岸,那一浪一浪的聲響,讓人仿佛回到了襄陽城似的。 “等那日贊收到王都的傳信,拔營啟程!” 蘇筠微微一怔,信服的點了點頭。 一旁的鄭鐸卻是忍不住開了口,“老夫也讀過兵法,這夜襲不應該是攻其不備,趁著他們睡熟了,然后將他們咔嚓了么?怎地還要等他們醒來了再去?” “更何況,主公如何得知,今夜那日贊收到王都撤退的傳信?!?/br> 段怡沖著鄭鐸咧了咧嘴,“將軍莫急,等會兒便知?!?/br> 她說著,耳朵微動,算了算時辰,朝著一旁黑黝黝的空地喚道,“谷雨,到時辰了?!?/br> 谷雨在黑暗中伸出一只手來,轉了轉手中的匕首,像是在說知曉了似的,隨后又隱匿了行蹤。 趴在那兒的蘇筠瞧著,將自己的手一下子藏在了草叢里,一下子又放到了影子處,可不管怎么藏,都晃眼得很,根本沒有辦法同谷雨一樣,原地消失不見。 “谷雨這是什么詭異功夫,我怎地不能大藏活人?”蘇筠捅了捅韋猛,一臉驚奇。 韋猛看了看他的手背,“你的手太白了?!?/br> 蘇筠恍然大悟,“那若是落雪了,豈不是我便能藏了?” 韋猛搖了搖頭,“得剃成禿頭。” 蘇筠慌忙捂住了自己的腦袋,驚恐的看向了韋猛,“曉得你跟著老和尚長大的,沒有必要把你的家人我也勸成小和尚吧?” 尚未走遠的段怡聽著這對話,一下子走了神,踩著一根枯樹枝,發出了咔嚓一聲。 她搖了搖頭,腳步輕點,同谷雨二人施展輕功,飛馳而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二人便到了一株老槐樹下。 這老槐樹不知曉生了多少年,枝繁葉茂,影影綽綽的像是一把巨傘似的,在槐樹底下,有一塊大青石,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男子坐在那里垂著頭,不知道想著什么。 聽到段怡的腳步聲,那人抬起頭來,他一臉的木然,朝著段怡攤開了手心,那手心當中放著一個皺巴巴的紙團兒。 “你陷害我”,陳忠原冷冷道。 邊城一戰,段怡同蘇筠還有韋猛一連斬殺三人,卻獨獨放過了他,他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預感,待入了營帳親兵給他換衣衫的時候,這個紙團便從他的衣衫中掉落了出來。 他當時腦子一嗡,險得沒有直接將那親兵斬殺了去。 “你約我來這里做什么?就不怕我帶人來,將你活捉后拿到日贊面前邀功去么?你殺了他最寵愛的兒子延桑,他恨你入骨。我若是抓了你,王都還有何人會懷疑我?” “你更加不用想要勸降我,自從我離開大周的那一刻開始,我便知曉,我這一生都回不去了。更何況,故國已亡,便是能回,也不是從前了。” 段怡見他神情緊繃,輕笑出聲,“瞧你同木頭似的,想得倒是挺多挺美的?!?/br> “你一不是真心給日贊賣命,二也不想在吐蕃建功立業,擺爛的人做什么邀功的事,沒得給自己添麻煩。” “而且便是你想要叫人來,也要賭人家信與不信你。今日你被輕松放過的好戲,便是特意演給多與瞧的。不知道他會相信你,還是覺得你故意誆騙他帶人前來,讓他陷入我段家軍的包圍圈?!?/br> 陳忠原死死的盯著段怡,見段怡成竹在握的樣子,聲音有些干澀,“你想做什么?我身上沒有什么可圖的。你要殺我,輕松得很,何必這般大費周章?” 這一點他是最想不明白的,就算段怡讓那日贊同多與,認為他如今又叛了吐蕃,想要重歸故土,那又有什么好處? 最多不過是讓他們將他殺了了事。 可段怡要他的命,只需要今日在戰場上,一槍刺死他便是了。 段怡瞧著他一臉茫然的樣子,搖了搖頭,笑道,“不,你一點都不了解你自己的價值。” “身為一個善良的人,我從來都不把人往絕路上逼,眼前有兩條路給你選?!?/br> “第一條,我將你殺了,然后將這封信,放在了你的身上?!?/br> “第二條,我將這封信放在你的身上,多與對你起了疑心,很快他們便會再敗一場,需要一個替罪羊。他會殺了你,然后搜到你身上的這封信?!?/br> 段怡說著,左右兩手各拿了一封信,在手中揚得嘩啦啦作響。 陳忠原瞧著瞳孔猛的一縮,左手那第一封信信封上的筆跡,竟是他的字跡一模一樣。 “兩條路我都是死,為何我要選?我這么做對我有什么好處?” 段怡嘖嘖出聲,“選第一條路,你只是站著那里被殺而已,屁事沒做,啷個有臉要好處?” “選第二條路。倒是有兩個好處,一來,你可以向害你至此的絳姬復仇;二來,我回襄陽之后,會派人去尋你的子孫后世,免除他們的流放之苦,給他們一個脫去賤籍,東山再起的機會?!?/br> 陳忠原臉色大變,他握了握拳頭,眼中終于有了一些活的光亮。 當年他鬼迷心竅,只當是終于遇到了真愛之人,卻不想去了王都之后,方才發現自己就是一塊踏腳石。他冷靜下來,方才懊悔不已,他通敵叛國,京都無辜妻兒定是會被連坐,永世不得翻身。 可一步錯,步步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再也回不去了。 “絳姬是一國之后,她的兒子乃是先王唯一的兒子,如今那孩子尚未成年,絳姬垂簾聽政,可謂是站在一國之上!我一個小小的將軍,如何能蚍蜉撼大樹?” 陳忠原說著,一臉自嘲。 段怡沖著他搖了搖頭,“要讓高樓塌,自是直接毀掉她的地基,來得最是有效?!?/br> 段怡晃了晃手中的信,“這信里,有一個秘密,那絳姬根本就沒有生下國君唯一的兒子,如今坐在王座之上的那個孩子,是你同絳姬的兒子?!?/br> “等到他親政,實權在握,到時候西邊的天下,姓甚名誰呢?他會在國中大肆的崇尚中原文化,待時機成熟,便對中土俯首稱臣?!?/br> “你同絳姬忍辱負重多年,不惜裝作陌路。就是奉獻了自己一生,去等一個中原盛世?!?/br> 段怡說著,朝著那陳忠原攤了攤手,“你就說感人不感人?這天下哪里有無用之人,端看人會不會用人了?!?/br> “怎么樣,你考慮好了么?選第一個,還是第二個?” 第四零一章 一手明棋 陳忠原只覺得自己腦子嗡嗡作響,他瞧著段怡那一張一合的嘴,仿佛半句聲音都聽不著一般。 他活了數十載,還從未見過這般離譜之事。 便是將他的天靈蓋打開了,讓他暢想半載,他也想不出來這故事的一個邊角。 “他們能信么?絳姬的兒子,并不是我的兒子”,陳忠原結結巴巴的說道。 段怡哈哈笑了起來,“現成的改朝換代的把柄送上門來,便不是真的,自是有一群人賣力讓所有人相信,這是真的。你什么都不用做,自有人代勞?!?/br> 陳忠原從前在大周亦是天子心腹,身居高位,先前只是被震暈了,如今冷靜下來一細想,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是第一種,他即是細作,來見段家軍的人,怎會突然被人殺死?雖然信是鐵證如山,但是有漏洞,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可第二種,就有意思了。 “你想將我當做一枚爆竹,隨時將整個吐蕃炸個人仰馬翻!” “多與已經對我起了疑心,他一旦殺了我,得到這封信。整個吐蕃必將內亂,到時候他們自己人打得頭破血流,如何還有余力犯邊城?” “你便可以趁此機會,重新設立安西都護府,扶持一些西域小國,作為過渡的屏障,從此兩國不再交界?!?/br> 陳忠原說著,深深地看向了段怡。 內戰多半會讓一國由盛轉衰,就算吐蕃好運,換了一個明君,那中原也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了修養生息的機會。 “若是多與不立即殺了我,那我能起到更大的作用。此番日贊大敗,吐蕃本就短時間不會再來犯。那日贊是攝政王,是小皇帝的靠山,此番回去,小皇帝會艱難一段時日?!?/br> “我可以等他恢復了一段時日,蠢蠢欲動之時,再炸!” 陳忠原見段怡絲毫沒有意外,那夸張的激動聲戛然而止。 “這也都是在你的算計之內?所以你看著給我了我兩條路,但只要不傻的人,都會選第二條路。選了第二條路,至少有一項是真的了,那便是我真成了你安排的細作?!?/br> “撒謊高手,定是一句話里半真辦假,我是細作是真的,顯得我的信就更真了。” 段怡挑了挑眉,饒有興致的看向了陳忠原,“所以你選什么?” 陳忠原突然笑了,他從段怡右手中拿過了信封,“雖然晚了,但也算彌補罷。” 他說著,朝著邊城的方向看了過去,深深的鞠了一個躬,然后轉過身去四下里看了看,快步的離開了。 段怡沒有看他,卻是朝著那吐蕃大軍營帳看去,只見大渡河上來了一葉扁舟,那上頭的人隔得遠遠的便大喊道,“報!報!王都急報!” “大王大王!太后有令,命大王速速班師回朝,都護軍統領李增伙同襄陽大將程穹領軍來犯,如今已經直逼王都!” “太后急令,命大王速速返回王都救駕!” 段怡勾了勾嘴角,腳步輕點,領著谷雨朝著段家軍潛伏的高地飛馳而去。 那鄭鐸見她回來,一臉喜色,“主公當真料事如神!難怪當日傳令,只要山南西道駐軍前來,卻是未叫程將軍一并救援。原來使的乃是圍魏救趙之計!” 段怡點了點頭,若說那陳忠原是她給未來設定的一個暗子,那么程穹便是一手明棋。 圍魏救趙,兵法不怕老,有用便是好。 她想著,朝著那吐蕃大軍營帳看去,軍報太過嘹亮,營帳之中不少人都被驚醒穿著中衣揉著眼睛便走了出去。 日贊一身是血,甲衣未換,紅著眼睛便沖了出來。 延桑的死對他打擊甚大,他整個人瞧著,都萎靡了許多,聽到來使軍報,日贊啐了一口,吐了幾口唾沫,“立即拔營渡河回王都,殺子之仇,日后定報。” 就是這個時候,段怡想著,長槍一立,“兄弟們,狗賊犯我邊城,屠我同胞,今日我們便叫他們有來無回!日后欲犯我國界者,先掂量掂量自己,架不架得住那項上人頭?!?/br> “水邊是我們的主場!此戰只有三個字,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