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231節
第三九八章 步步算好 大戰一開始便連續折損兩員猛將,日贊臉上再也繃不住那高深莫測的表情,他猛的一扭頭,站在他旁邊的一個壯漢,立即舉起了鼓槌,對著戰鼓擂了起來。 只見那壯漢身長九尺有余,臉上坑坑洼洼的都是疙瘩,手中的兵器乃是一把大錘。 簡直就像是韋猛失散多年的兄弟似的。 只不過他那錘同韋猛的不同,像是將那鐵匠鋪子里打鐵的錘子放大了一般。 吐蕃中軍同后軍聽聞鼓聲,瞬間朝著邊城的方向沖了過來。 段怡見狀,勾了勾嘴角,嘴中數著三二一! “三,二,一,轟隆!”段怡說著,就吐蕃大軍中有不少人,突然之間腳下一空,哀嚎一聲來了個人仰馬翻,掉進了坑中去。 他們朝下一撲騰,濺起了不少白色的粉末,坑周圍的人皆是痛苦哀嚎倒地。 不光是如此,只見那日贊身后的大馬車突然一歪,那車輪子掉進了坑中,車中的延桑憤怒的叫喊著,從馬車中翻了出來。 日贊一瞧延桑那纏好了的左肩又滲出了鮮紅的血,瞬間暴怒,他上前去,一把攬住了延桑,將他交給了那打鐵的,然后提著劍便領著大軍朝著段怡沖了過來。 段怡瞧著,搖了搖頭,沖著正在交戰的陳忠原說道,“做人不好么?你做甚要跳進糞坑里,與那蛆蟲為伍?在同樣的地方跌倒三回……” “是誰偷了他的腦子,讓他以為我只會在路上設埋伏,在家門口卻是什么也不做?” 她叫人在那地面上挖了坑,然后用薄棺材板板掩蓋,再在棺材板板上灑干土,叫人瞧不見蹤跡。 先前吐蕃大軍要整隊形,又要防備段家軍放箭,到了邊城附近,反倒放慢了腳步,可如今沖鋒用力跑起來,那薄木板兒哪里經得住這么多人馬用力踩踏? 總有一個幸運兒會掉下去,濺起一灘毒灰,帶走他的一撥兄弟。 那陳忠原像個活死人一般,對段怡的話毫無觸動。 段怡瞧著,倒是也不惱,她輕輕地喚了一聲蘇筠。 陳忠原余光一瞟,見蘇筠同韋猛圍了過來,想著先前“大金牙”同“哭爹喊娘”的下場,終于神色微微一動,他根本就不是段怡的對手,更加不用說,這三個殺神圍剿他一個了。 他正想著,卻瞧見那大錘在他的頭上輕輕地挨了挨,又挪開了。 然后那三殺神像是離弦的箭一般,拋下了他朝著日贊領著的中軍迎了上去。 陳忠原先是松了一口氣,從心中騰起了一股子劫后余生的喜悅。 若是能活著,誰又想死呢? 他想著,神色復雜的抬起頭來,看向了那邊城的城墻一眼,比起他叛逃的時候,這城墻加高加寬了許多,看上去都有些不識的了。 顧從戎并沒有在城樓之上,上頭的軍士,幾乎沒有他識得的舊人了。 陳忠原看著,突然之間腦子中靈光一閃,只覺得自己脊背發寒,嘴唇開始打起顫來。 他扭過頭去,卻是瞧見那多與正目光炯炯的朝著他看了過來。 陳忠原神色一變,心中瞬間涼了半截兒,他是降將,在西邊本就舉步維艱,“大金牙”同“哭爹喊娘”都毫不猶豫的被段怡三人斬殺了。 他同那二人本事差不離,為何偏生他可全身而退? 段怡這是要讓這天地之間無他立身之地,殺人誅心啊! 段怡不理會那陳忠原如何想,三人同每一次大戰一般,一馬當先朝著敵軍中沖去,城樓之上祈郎中的戰鼓擂得咚咚作響。 這會來邊城的段家軍,都是段怡從山南西道調來的趙準之的手下,那群攻打京都擺陣的弓箭手亦是在其中。 城樓之上的長箭射得并不頻繁,沒有那箭如雨下的壯闊場景,卻是根根不走空,箭箭不虛發,每一根都會收割一條吐蕃軍的生命。 段家軍并不慌亂的沖上前去,比起憤慨的劍南軍。 此番作為后軍的段家軍要穩重了許多,卻是不著痕跡的叫那吐蕃大軍入了陣。 段怡一路殺將而去,到了那日贊跟前,已經活生生的殺出了一條血路,身上的甲衣上,都流淌著鮮血,“早前見了三個廢物,還當是誰家祖墳沒有埋好,生出了這般浪費米糧的狗東西。” “今兒個瞧見你,終于明白自己想差了。你若是生得一個出息兒子,嘖嘖,你這頭上還不綠得能養馬?” 日贊一把年紀,位高權重,何曾受過這等屈辱? “你便是說爛了嘴皮子,被圍的也是你邊城,國破人亡的可不是我”,日贊倒是說得一口流利的京都話,比段怡那夾雜著蜀中方言的話語要標準了許多。 段怡想著,幽幽得瞧了日贊一眼,若是她說話也這般字正腔圓,是不是壓起韻腳來,就要厲害許多? 日贊見她心不在焉,更是恨得牙癢癢。 “對于你帶著三個兒子千里送人頭的壯舉,我還是十分贊賞的,放心我已經想好了,到時候叫人做四個石像,朝著我邊城跪著,你在頭一個,你三個兒子在后頭并排跪著,以示嘉獎。” 日贊在腦子中幻想了那般場景,臉上鐵青,他活這么大年紀,還從未見過這般會羞辱人的人! 他手上長劍使了十二分力氣,朝著段怡面門刺去,只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卻是聽見他身后傳來一陣凄厲的喊聲,“父王,救我!” 日贊腦子嗡的一響,陡然想起,朝著他們沖過來的可不止段怡一人。 他余光一瞟,卻見那兩個使大錘的已經戰成了一團,你一錘來我一錘去。 打鐵的脫不開身,自是沒有人能夠護住他那受傷的兒子延桑。 延桑本就擅長射藝,可謂是千步穿楊,可如今他受了傷拿不得弓,左手不能動彈,只右手拿著一把大刀,左閃右避,叫那蘇筠打得狼狽不堪。 日贊暗道不好,段怡故意羞辱他,就是要吸引他的注意力,好叫蘇筠殺延桑。 他想著,提劍想要掉頭,卻見段怡嘿嘿一笑,“跑哪里去呢!放心,我是個好人,一定會叫你們父子四人在地下團聚的。先走一步后走一步,又有什么關系?” 日贊脫不得身,大喊道,“護住世子!” 他憤怒的看向了段怡,“我吐蕃大軍數量遠勝于你,任憑你再厲害那又如何?” 第三九九章 今日必死 日贊說著,心中懊悔不已。 此番東征,本想帶著幼子延桑來撈些軍功。他的年紀大了,延桑被他們夫妻養得嬌慣,平日里有些目中無人,很是得罪了不少人。 恰逢中州大亂,那劍南軍又分兵去了襄陽,又有邊城姓黃的軍師來投,他想著必定破了邊城,殺了那顧從戎。延桑立下蓋世奇功,日后在軍中自是能夠坐穩了。 可萬萬沒有想到…… 他離開大渡河,本還猶豫著要不要將延桑留在營中養傷。 可這孩子沒有受過挫敗,此番被段怡給傷了,一定要來報仇雪恨。他拗不過他,又想著任那段怡厲害又如何?任邊城有援軍又如何? 所有的邊城軍士加在一起,還不及吐蕃軍的半數! 他們舉營出動,豈能不贏?可他再一次錯了,這一路來得坎坷,一來又連死兩員大將,敵軍兇猛異常,這一連串的cao作,明顯已經將吐蕃大軍打蒙了! 從前多與上報,說段怡蘇筠兇猛于異獸,他解釋嗤之以鼻。 一個女人,一個小孩,再兇又能兇到哪里去? 早知道,他絕對不會答應延桑,準許他帶傷前來了。 日贊想著,下手越發的兇猛,可段怡的長槍像是變成一條柔軟的繩子一般,永遠的纏在了他的長劍上,任他怎么騰挪位置,都沒有辦法離桑延近上一步。 日贊猶如熱鍋上的螞蟻,那邊的延桑卻是已經慌亂到不行。 蘇筠嘿嘿一笑,虛槍一晃叫那延桑的大刀落了空,他那槍頭一動直直的朝著段怡先前射中的傷口,猛刺了下去。 “你這不行啊!還吹什么天生神力,千步穿楊。我們段怡派出一根頭發跟你打,都是對頭發的不尊重!縮頭烏龜就應該在家中待著,來這里充什么英雄?” 那延桑是有幾分蠻力,可他被保護得太好,這還是頭一回上戰場同人真正的搏命廝殺,同蘇筠這個在尸山血海里走出來的人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地上一個天上。 蘇筠長槍快速的一拔,槍頭一轉,朝著那延桑的臉蛋割去,順帶地切掉了他一把頭發。 延桑大叫一聲,慌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你弄壞了我的臉,我叫你償命!” 蘇筠驚訝的看向了延桑,“你在想屁呢?就你這臉,還比不上我們段三的一根睫毛好看,破了就破了,扔在路邊上頭長出花來,過路人還要大喊一句看稀奇看稀奇!” “一朵鮮花啷個插在了牛糞上!懂吧?人丑就要多讀書。” 蘇筠說著,氣勢陡然一變,那長槍猛的戳向了延桑的喉嚨,延桑嚇得往后一個踉蹌,抬手要擋,蘇筠半分不慌,直接戳穿了他的右手掌。 延桑一聲慘叫,大刀落在了地上。 周遭的護衛想要上前護他,可這戰場上又不止是只有吐蕃軍,段家軍亦是早就沖到了這里,將他們攔阻開來。 蘇筠瞧著,不滿意的搖了搖頭,“這世上果真沒有像我們段三一樣,長得好看還聰明的人了。我不愛讀書,可臉倒是也有人夸,哪里像是你,又丑又沒用還不讀書。” 一旁的段怡聽著蘇筠三句話不離她,清了清嗓子,“咳咳,蘇筠!” 蘇筠聽到段怡的聲音,立馬來了精神,“你放冷箭傷了顧將軍,又犯我邊城,今日必死!” 他說著,收起了那副貓抓耗子的神情,長槍震出了殘影,桑延睜大了眼睛,分不清那槍從何處來,更不知道該往何處避,他長大了嘴,那句父王還含在嘴中,卻是已經被長槍穿了喉。 目睹了這一切的日贊,肝膽欲裂,怒吼一聲,終于掙脫了段怡的束縛,提著長劍朝著蘇筠刺去,蘇筠沖著他做了個鬼臉,抬腳一踹,直接將桑延的尸體踹向了日贊。 日贊長劍來不及收,直直的戳穿了桑延,又是一聲悲鳴。 蘇筠乘著這個機會,同段怡還有韋猛順利會師,三人一并脫離了戰圈,朝著吐蕃大軍橫沖直撞而去。 沒道理只有他們段家軍會陣法,吐蕃軍就半分不會,可他們三個可以沖亂一切布局,而吐蕃軍中,沒有這樣的尖刀,就算有,也不是每一個都有豁出性命深入敵營的勇氣。 向這樣的沖殺,三人進行了不知道多少回,更是默契無比,所到之處皆是尸山血海。 段怡坐在馬上,朝著日贊的方向看了過去,“他們該鳴金收兵了!” 果不其然,段怡的話音剛落,那吐蕃大軍便開始撤退起來。只不過他們想要退卻,卻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段怡三人身后已經跟了大批的段家軍將士,中插過來。 他們倒是也不追那尚未沖到前方交戰,便已經開始撤退的后軍。 只是又擺開了那收口袋的陣仗,只是這一回,他們收的不是大口袋,而是小口袋,將那些吐蕃軍戰士們,分隔成了一團一團了,圍殺在其中。 倒不是他們不想要全殲敵軍,委實是敵眾我寡,他們想要攔,亦是攔不住。 “韋猛,那打鐵的如何?”段怡朝著韋猛問道。 韋猛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同我半斤八兩。” 段怡點了點頭,“日贊內功深厚,不在我之下。我要纏住他容易,可要殺他,卻并非容易之事。適才我選擇咱們三人開路,而不是圍殺日贊,就是因為三對二,我們殺不了他們。” “倒是不如,開出一條路來。” 段怡瞧著,看著倉皇而逃吐蕃大軍,認真道,“此戰過后,再不是敵眾我寡!這不過是血債血償的第一步!” 蘇筠同韋猛一臉認真的喊道,“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