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98節
段靜瞧著,同之前在蜀中的時候,并沒有什么變化,她依舊是瘦弱得像是一只貓崽兒一般,舉手投足之間,帶著一股怯弱的小家子氣。 一雙眼睛中帶著水霧,她抓緊了裙角,不敢看那一地血跡,跌跌撞撞的朝著段怡所在的方向跑了過來。 尚未到近前,便被那崔子更的手下朱鹮給攔住了。 段靜感覺到脖子上夾著的長劍,腿腳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她眼中含著淚,結結巴巴地說道,“三……三jiejie……我……我是來給你開城門的。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還請三jiejie救我一救。” “我我我……”段靜吸了吸鼻子,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堅定的抿了抿嘴。 “我想要和離。我知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可我不知道能夠求誰了。再不和離,我便要他們給打死了。城里的人,都不敢出門。” “大姐夫……沈……沈青安帶著大jiejie,還有祖父祖母離開了京城。里頭空蕩蕩的,姓王的一家子不敢出門。” 段怡皺了皺眉頭,“他們幾時離開的?” 段靜臉上毫無血色,“前天就走了,京都的大軍,早就分了大部分出去,藏在了不知道哪里。在大戰開始之前,沈青安便悄悄的走了。” “現在的京都城,便是一座空城。” 第三四零章 開城門的人 明德門大開著,段怡一抬頭,就能夠瞧見寬闊的朱雀大道。 大戰之下,民宅緊閉,街市之上,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風輕輕吹過,將那城中不知道哪兒的桃花,卷落了出來,灑在了那血跡已經初初干涸的戰場上。 段怡收回了視線,看向了眼前的段靜。 “陳鶴清同沈青安,一開始便是一伙的。他們佯裝大戰,為的是吸引我們前來?” 朱鹮見段怡問話,將夾在段靜脖子上的長劍收了回去。 段靜松了一口氣,她有些茫然的抬起頭來,“我不知曉,我一個婦道人家,對這些并不清楚。那沈青安出了城,是我無意之間,聽到我公爹說的。” “夫君以為大jiejie他們逃走了,拋下了我,又開始打我。從前也就罷了,路都是我選的,我能怪誰去?可是這回不信,我有孕了,他卻是毫不憐惜,將我腹中的孩兒,都打掉了。” 段靜說著,惶恐的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如今天氣已經頗暖,衣衫穿得不多,她輕輕的擼起袖子,在她那雪白的手臂上,到處都是層層疊疊的傷痕。 有一些舊傷已愈合,留下了深深淺淺的疤痕。 還有一些是新傷,傷口看著紅彤彤血淋淋的,令人觸目驚心。 這一看便是一個長期被人虐待之后才會有的手。 段怡皺了皺眉頭,那邊的蘇筠等人已經倒吸了一口涼氣,氣呼呼的嘟囔了出聲,“天下怎么會有這樣的人,簡直就是把我們兒郎的臉全都丟光了。” “就這種人,還和離什么,直接殺了算了!” 段靜眼淚唰的一下,流了下來,“三姐,當初你說那是火坑,叫我別跳,我卻是沒有聽,如今后悔不已。你說不管什么時候,只要我幡然醒悟,來尋你,你便拉我出來,可還算數?” “當然算數”,段怡定定的看著段靜,“你真的想好了,想要離開王家么?” 段靜重重的點了點頭,眼中含著淚。 “是”,她認真的說道。 段怡沒有看她的臉,卻是朝著那明德門的城門看去。 “城門那般重,你一個閨閣女子,又剛剛小月,是如何把城門打開的。就這個門,我們軍中,也唯獨韋猛一人,能夠輕松做到。” 段靜一愣,朝著那明德門看了過去,朱紅色的大門,厚重無比,帶著幾朝王都的歷史厚重感,壓迫得人喘不過氣來。 那朱雀大道一望無際,在遙遠的另外一端,便是皇宮,讓人不敢抬頭直視。 “是我陪嫁的小廝們”。 段靜的話音一落,從那城門后頭,走出了約六七個壯漢來,他們穿著小廝的布袍,看上去有些兇神惡煞的。 風吹著段怡的衣角飛揚,因為段靜是她親meimei的緣故,不管是崔子更還是蘇王爺,都默契地沒有張口。 突然之間,段怡卻是動了,她長槍一指,直接戳向了段靜的喉嚨,那鋒利的槍尖兒,一下子便將她的喉嚨,劃出了血來。 段靜顯然沒有想到這一幕,她的腿一軟,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可段怡的長槍,就像是長在了她的喉嚨上一般,如影隨形,依舊穩穩的落在了她的喉嚨上。 “你……三……jiejie,這是做甚?為何……” 段靜花容失色,那張臉,簡直白到發青,她的嘴唇輕顫著,鼻翼一吸一吸的,看上去像是要緊張得窒息了。 段怡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四meimei嫁人之后,倒是長進了不少,睜眼說瞎話的本領,比在閨中高出了不少。” 段怡的話音一落,三軍瞬間便動了,長弓拉滿,對準了那門前的六七個壯漢“家丁”。 那幾個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舉起了手來。 “當初你們離開蜀中,可謂是落荒而逃,根本就沒有帶走多少人手。且姓段的是書香門第,別說你一介庶女,便是大姐段嫻出嫁的時候,都沒有這般精壯有力的陪房。” “你身邊凈是這樣的人物,又如何會被那王家人欺辱得毫無還手之力?” 段怡冷著臉看向了段靜。 早前斥候武宮出去打探消息的時候,便在附近的農莊里,遇到了段靜身邊的貼身侍婢,說是段嫻重新得勢之后,王家待段靜好了許多。 “我便是借你五百個膽子,你段靜也不敢在大戰之中,冒著被殺的風險,出來開城門!” 段怡說著,面帶嘲諷。 段靜膽小如鼠,性子懦弱,根本不是能做出這種勇莽之事的人。 更何況,昨夜被打的傷口,今日血沒有止住?是那姓王的打人自帶持久性傷害,還是她段靜天賦異稟,血永遠流不干啊! 段怡說著,那長槍直直的滑落了下去,指向了段靜的小腹。 段靜大驚失色,慌忙護住了自己的腹部,“不要!不要傷害我的孩子!都是他們逼我的,逼我出來把你們騙進城去。” 段靜這話一出,那六七個出來開城門的“家丁”,拔腿就朝著城門內沖去。 可是三軍的弓箭手,哪里給他們這個機會,嗖嗖嗖的幾箭下去,那幾人齊刷刷的倒地,被扎成了刺猬。 “與虎謀皮!你就不怕說的假話成了真,到時候重回王家,你腹中的孩子,你可護得住?” 段怡的話,猶如晴天霹靂,一把劈在了段靜的頭上。 她瞬間慌了神,“城中……” 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那先前還空蕩蕩的朱雀大道,幾乎是一瞬間,從四面八方的小道里,涌出了一大堆全副武裝的人。 他們一個個壯碩如牛,看上去便殺氣騰騰的,穿著怪異的甲衣,同那京都禁衛軍的裝扮,那是大不相同。 “是北蠻人!是北蠻人!天殺的沈青安,竟是通敵叛國,引狼入室!他怕是瘋了!” 段怡等人從未見過,可就在前幾日還替沈青安鎮守藍田關的鄭鐸,卻是再熟悉不過了。 他從前便是大周朝鎮守北關的將領,對于這些狗東西,那是比自己個腳指頭,還熟悉得多! 鄭鐸急得跳腳,三軍一片嘩然。 那段靜瞧著前后左右皆是大軍,嚇得瑟瑟發抖起來。 突然之間,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結結巴巴的說道,“去……去……去襄陽!沈青安離開了京城,領兵去打襄陽了!” 第三四一章 襄陽!危! 段怡腦子里靈光一閃,從前一些不明白的事情,瞬間像是珍珠串兒一般,連接了起來。 鄭鐸同她說過沈青安的身世。 說是曾經大周同北蠻,曾經也互開瓦市,并不像現在這般勢如水火。沈青安的父親乃是大周貴族,而母親則是北蠻女子。他年幼之時,兩國交戰。 于是像這樣的家庭,便支離破碎。 沈青安的父親自己回了京都,將他遺留在了北關,母親被殺之后,是剛剛被派去邊關的鄭鐸一行人,將他從血泊中救了下來。 他身上,本來就是有北蠻血統的。 沈青安是鄭王暗衛,他為何要自己個拿下京都,自封國號為燕? 怕是他趁著駐守北關之際,一邊暗中勾結北蠻,一邊哄騙那陳鶴清。 故意說他這般做,是為了做出一場大戲,等燕與新周打了起來,其他諸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鶴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機會,他們一定會帶著大軍來攻打京都。 到時候,便讓陳鶴清假意同段怡還有崔子更五軍聯盟,實際上,則是掩護禁衛軍出城,然后三對三先滅了段怡,崔子更,還有蘇王爺這些南部勢力。 緊接著,他便會將大位還給陳鶴清,依舊為大周效力。 所以他并未登基稱帝,而只是自封燕主。 陳鶴清到底年少,有段思賢珠玉在前,怕不是對于暗衛信任有加。 卻不想這沈青安,像是那山間竹筍一般,剝掉一層皮,還有一層皮。 陳鶴清不知曉,這只是沈青安哄騙他的把戲。 有了強大的北蠻軍隊守住京都城,他早就拍拍屁股,趁著南部大軍全都集結到了京都,如今兵力空虛,直接南下,要將山南,江南一鍋端。 段怡想著心驚rou跳,她朝著那城中的北蠻軍看去。 那些人兵強馬壯的,嘴中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些什么,就這么將京城拱手相讓,沈青安他就不怕與虎謀皮,到時候被人占了京都,直攻中原,落了個兩手空空么? 枉費他們幾個自詡聰明,卻是萬萬沒有想到,沈青安竟是來了這么一出。 “哈哈哈!就算你們知道了又如何?現在那襄陽城,怕不是早就已經是我大燕的國土!還有江南……便是你們插著翅膀飛回去,那也趕不及了。” “什么一道之主,你們如今,都不過是喪家之犬罷了。若是有本事,便進這京都城來!” 段怡聽著這熟悉的聲音,放眼看去,只見那明德門中央,領著北蠻軍的,有一個老熟人,正是連放四箭,使毒蟲蠱的荊玉。 他笑得恣意又張狂,看上去同那一夜城樓上的,判若兩人。 “我們大王的母親,乃是北族公主。如今那北族皇帝,是我們大王的親舅父。這天下,將是燕北的天下。” 那鄭鐸聽著,不敢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難怪我們大周近年來總是小勝不斷,大敗連連。竟是叫那老鼠的兒子守倉門……早知道如此,當年我見那沈青安第一眼,便直接將他殺了干凈!” 段怡握緊了手中的長槍,她朝著一旁的崔子更看了過去。 崔子更沖著段怡,重重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