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73節
長孫二郎低著頭,坐在馬背上,頭一回覺得戴著頭盔是如此美妙的事。 放眼看去,數萬人都差不離的,像是那皇陵之中陪葬的俑人一樣,根本就沒有人認得出他來。 自打先前在使公府中劈了個叉,他便再也沒有抬過頭了。 簡直丟死人了! 兄弟見面的第一句,不是你吃了沒,而是今天你可還蛋疼? 他腦瓜疼! 父親想要兄弟三人當中,有人隨段怡出征,他果斷地跟了來,等他從京都歸來,那三個壞人,就該忘記那丟人的一幕了吧。 “長孫二郎可是也發覺了頭盔的美妙?” 長孫二郎聽著有人搭話,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這事已經傳開了? 他想著,心驚rou跳的扭頭一看,只見一個綠油油的家伙,出現在了他的眼前,“曹奔你靠這般近作甚,嚇死個人?” 曹奔一臉羞澀,他摸了摸自己的頭盔。 “咱們都是殿后的,日后要一同作戰。放心,在我這里,你不摘掉頭盔,也不會有人嘲笑你的。” 長孫二郎一頭霧水,“不摘掉這個鐵家伙,頭發捂在里頭,不生一腦殼的痱子?” 待離開了襄陽城,沒有父兄在側,他長孫二郎又是活過來的一條英雄好漢。到時候還用躲什么? 曹奔神色大變,哼了一聲,拍馬到后方去了。 長孫二郎撓了撓頭,你又不是蜀中人,咋滴還變臉! 他算是發現了,這段家軍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大病。 長孫二郎想著,四下里看了過去。 同其他的軍中,主帥一般在中軍便于指揮不同。 這段家軍軍師祈郎中同陣法大師程穹方才在中軍,而主帥段怡則是左邊蘇筠右邊韋猛在前軍打頭陣。往后看去…… 長孫二郎回頭一看卻是愣住了。 只見那斜后方的路邊上,不知道何時,堆滿了一車車的的米糧,都用麻袋裝得整整齊齊的。 那伙夫之王老牛,正同一個少年郎說著話,指揮著人將米糧有條不紊的拉入軍中。 “羨慕不?那是祈郎中新找回來的兒子,名叫祈景泓!他的頭發可真多!” 長孫二郎聽著這熟悉的聲音,想著那曹奔怎地又回來了,“頭發多有什么了不起,誰還沒有頭發了?” 曹奔大怒,狠狠地剜了長孫二郎一眼,拍馬又離開了。 長孫二郎收回了視線,木起了一張臉。 現在回襄陽,還來得及嗎? 第三零零章 娘子軍 長孫二郎思緒萬千,先前拉傷的腿尚未完好,他想著趁著不備,踩著馬鞍站了起來。 這一眼望去,驚得他合不攏嘴去。 只見那大軍當中,有一只特別的隊伍,她們一個個的生得五大三粗,壯得宛若那小牛犢子似的。 身形壯碩在段家軍中不算什么,長孫二郎自認為是粗人,可被這軍中的“狂放的野獸們”一承托,他覺得自己個穿鮮艷點,那都能做王的男人。 可那一支隊伍,全是小娘子。 她們的手上,戴著一種奇怪的手套兒,那手套上頭,全是牙齒一般的尖刺,瞧著令人頭皮發麻。 長孫二郎一屁股坐了下來,沖著旁邊的人問道: “劉參軍,你們這軍中怎么還有女人?” 那劉參軍正是隨著段怡從蜀中來的六十人之一,“啷個不能有?我們主公都是姑娘,哪個比她強?長孫二將軍可莫要瞧不起她們?!?/br> 劉參軍說著,雙手握緊拳頭,做出了一個秀肌rou的動作。 “主公心胸寬廣,別說容人之量,便是那山上的狒狒,只要它能行軍打仗,照樣可以在我段家軍中做大將。那些武娘子,從前可都是角力高手?!?/br> 長孫二郎恍然大悟。 大周朝富貴閑人多,貴族生活奢靡,那兜里的銀錢幾輩子都花不完,還不是絞盡腦汁的玩出了花兒,像什么打馬球投壺,斗雞斗蛐蛐兒,聽曲看胡旋舞,那都落了平庸。 紈绔子弟們花樣百出,這其中有一項頗為風靡的玩項,便是角力。 兩個姑娘在臺上徒手rou搏,一群兜里有子的公子哥兒們吆喝著拿錢下注……是京都里都時興的玩法。 玩角力的姑娘們,就算不是天生魁梧,那也是后頭將自己練壯實如牛犢子,這樣才有二把子力氣。 “這樣的姑奶奶哪個敢娶回去,若是夫郎生了二心,還不被她們一把摔成rou泥?所以多半在臺上能打的時候,是有人歡呼有人捧的角色?!?/br> “一旦打不動了,那日子可就難過了?!?/br> 劉參軍說著,忍不住驕傲的抬起了下巴,“這天下只有咱們段家軍可招小娘子入伍,只要有本事,人人都是木蘭君!這些角力娘子紛紛來投,生生的組成了一支娘子軍!” 長孫二郎聽著這話,忍不住朝著段怡所在的方向看去。 “段三娘子,真是有意思之人?!?/br> 劉參軍聽著,笑了出聲,他認真的說道,“每一個見過她的人,都這么說?!?/br> 長孫二郎心中一凜,莫名的覺得心潮澎拜起來。 劉參軍默默地同他拉開了距離,讓他自己一個人獨自發散,心中忍不住感嘆道: 蘇筠讓他背的話,真真是名言警句! 只恨他沒有讀過書,不識字,不然的話,定是要蘇筠給他寫上一本《蘇子曰》,四處傳頌,讓這世上每一個人,都知曉段怡的大名。 在段怡身邊的小王爺打了一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啷個回事,怕是今日沒有吃飽飯,鼻子都造反咯!” 段怡聞言,看了看他嘴角的油光,“你剛剛才啃了一只雞腿。啷個不說,是你爹念叨你?” 蘇筠驚恐地搖了搖頭,“我才不會跟他回去,那王爺誰愛做誰做去?!?/br> 段怡無語的將頭別向了韋猛那一邊,人與人投胎能力的差距,比來世做人還是做狗的差距都大。 山南東道同京畿道比鄰,從襄陽城往西北方向走,穿過均州再入商州,到了那藍田關,便是京畿道,離那京都不遠了。 因為就在道內行軍,段家軍一路暢通無阻,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到了那藍田關,安營扎寨。 待營中大定,開始造飯的時候,正好是日暮時分。 軍中最大的那個營帳里頭,坐滿了人。 長孫二郎默默地坐在隊尾一角,神色復雜的聽著斥候說話。 那是一個毛都沒有長齊的孩子,長孫二郎已經打聽過了,名叫武宮,據說曾經是青牛山上的土匪,被段怡同程穹發現,如今已經是斥候之首了。 長孫二郎神色頗為復雜,說起來他們荊州,除了父親,手下的大將,便是他們兄弟三人。 從前也不是沒有人來投,只是覺得不能熬死他們三兄弟,便離開了。當時他還沾沾自喜,自覺長孫家祖墳冒了青煙,旁的家族富不過三代。 到了他們這里,三個兒郎個個都能打,孰人不稱羨! 可他入了這段家軍,段怡二話不說,直接讓他統領了一支軍隊。他還想著,姓長孫的果然了得,不管去了哪里,那都是座上賓,要叫人另眼相看。 如今看來,那劉參軍說的話竟是真的。 在這段家軍中,只要你有本事,不管你是什么出身,都能得到段怡的另眼相看。 “主公,如今京都已經封城,百姓不得進出。昨日燕王沈青安同周王陳鶴清在通化門外大戰了一場。周軍大敗?!?/br> “沈青安屠光了所有戰俘”,武宮說著,抬起頭來看了段怡一眼,想了想又道,“大戰之時,燕王妃在城樓之上鼓琴……” “沈青安握著她的手,親手斬下一小卒頭顱。燕王妃當場暈了過去?!?/br> 段怡聽著,皺了皺眉頭。 燕王妃,那便是段嫻。 她搓了搓手心,“這沈青安,聽得想讓人砍掉他的腦袋?!?/br> 坐在下頭的劊子手徐易一聽,頓時急眼了,“主公,莫要搶我生意,我家八代單傳的手藝,可不能到我這里就失傳了?!?/br> 帳篷里的人,都忍不住笑了出聲。 武宮見段怡沒有把段嫻放在心上,松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隴右大軍同我們一樣,駐扎在京畿道周遭,并沒有再前進一步,插手燕周之戰。” “江南王同蘇王爺的大軍已經在路上,根據傳回來的消息,約莫明日一早,便能入京畿。” 武宮說著,在懷中掏了掏,掏出了一張輿圖來。 “這是京都的輿圖,上頭用灰炭標記了一些我們探查到的情況……” “報!”門外的聲響打斷了武宮的話,段怡點了點頭,營前的守衛立馬將一個小兵放了進來。 “啟稟主公,營前有人鬼鬼祟祟,劉參軍抓了人一問,說是周王信使,有書信一封,要交給主公?!?/br> 第三零一章 五皇子的信 “該不會又是來求娶我們段怡的吧!” 蘇筠一聽,氣呼呼地站了起身。 “啊呸!這廝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德性,他便是給我們段三當通房丫頭都不配。上一個來求親的田楚英,墳頭都長草了?!?/br> 段怡被通房丫頭四個字嚇得一個激靈,嗆住了口水,忍不住咳嗽起來。 她無聲控訴的看向了老賈,能別領著小王爺去看大戲,聽書了么? 多好一個孩子,腦子已經歪出了三十里地。 那些入了山南方才跟在段怡身邊的將領們,一個個眼睛都燃起了興奮的光,期待的看向了那小兵手中的信。 “小王爺,要不給說說,什么又要求娶?從前那五皇子,不是,那周王求娶過我們主公么?” 不怕死的徐易,又一回開了口。